银河勇者
“要远行啊……”巫厚德抓着头说:“先别忙着道谢,等我送你一样赠别礼物之后,再谢不迟。”
我不由得讶然:“赠别礼物?”这一时间他从哪里生出赠别礼物来?除非他有读心术,早先知道我今天来这里是要跟他道别了!
等到他把“赠别礼物”真的拿了出来,我才恍然一笑。巫厚德收敛了表情,严肃地说:“我知道你有买形意拳的书,我看你拿出来过。三体式站够了,以后照著书上的图式依样画葫芦的练,基本上是没问题,只是差一扣扳机。我现在扣扳机给你看,你记得──把节奏牢牢地记下来,用全身去感觉它,气韵比形式重要。我现在要打的这套拳在书上应该叫‘连环套’,你回去可以翻书加深记忆。现在我要开始了,你专心想像我正在跟你敌对。”
听说他要打拳,我起步正要后退,他却伸出手说:“别动,这个位置正好。嗯,你要想像自己比现在的位置更站前一步,想像自己正打算攻击我或是防御我的攻击。我要开始了?”
难得他肯演拳给我看,我马上把全副精神都用上了,盯着他看。但他第一个动作就把我吓了一跳,从预备式的自然体直接击出劈拳、并成三体式,和其他套拳以三体式始相异。
如果我站得再前面一步,这掌已经打在我的胸口,我不由得退了退。在我动念的瞬间,他来势如雷的崩拳已经击了过来!这根跟步的半步崩拳若使得好……照书上说,清末一个武师只靠这招就打遍天下无敌手!
可是我并没有真被打到,自然想像自己已经把这招拆住。他的右腕一扭挣脱,退步成低架,一个上冲拳把我的攻势化开,然后跨步“黑虎出山”,侧面的崩拳又纵虎入林般地向我猛袭而来!把我再度吓出了一身冷汗。
接下来……不一一详记。我只觉得一个比我还厉害的高手,在他的进退纵跃下招招受制、毫无还手能力。最后一记追击的劈拳彻底解决对手后,他虚挥了一记崩拳、扣步转身对付身后的敌手。打的还是刚刚那套拳,可是这时的我脱离他的气势威胁,可以比较从容地体会、记忆他的气韵节奏。
最令我惊讶的是,无论何时都神定气闲,连和我在拳击场上拼搏都没流半滴汗的巫厚德,现在为了对付他眼前无形的对手,居然已经大汗淋漓。
待他这套形意合一、奥妙莫测的拳打完,我只觉得热血沸腾,不由得喊出声道:“我什么时候能练到像你这样?”
巫厚德收势,抓了抓头说:“我怎知。也许只要一个月,也许一辈子无望。但是,练到像我这样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我常常在想自己练了这套拳又怎么样。”
“另外,”他又说:“我这套拳想教你的是暗劲,是你的下一个步骤。其实打拳打到大汗淋漓并非上乘──等你感觉自己和我今天这套拳的成就相仿之后,再去想我刚说的这番话。暂时先不要放在心上。”
这几句话又把我引入了沈思,没来得及对转身离去的他说什么。
大年初一早上,隔壁席家全家人到我家来拜年。这是表面上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席家老爸老妈要托邻居注意门户安危,顺便把不愿意跟着爸妈东跑西跑的席佳宜丢在我家受照顾。虽然老大不小的席佳宜实在是没有再受照顾的必要,这恐怕是从她小时候开始席家双亲养成的习惯。
席伯父伯母告辞后,在客厅坐不到半点钟,我和席佳宜就已经被客厅来来去去的拜年人潮和电话弄得坐立不安。“妈,我带席佳宜上去啰?”我忍不住说道。
“好。”老妈无可奈何地说。
席佳宜今年过年又穿了新的旗袍。我记得她去年穿旧的,前年穿新的,大前年又是穿旧的。看来她老爸或是老妈中一定有人很喜欢中国传统服饰。话说回来,席佳宜很适合穿旗袍,虽然不像铃明美穿上旗袍的感觉,但也十足像个中国娃娃。这么说起来,伊东华就不像中国人,虽然也不像日本人。
她一到我的房间,就扑到我的床上拿棉被把自己裹了起来,忙不迭地说着:“好冷,好冷,好……冷。开暖气吧?”
“哪有这么夸张!”我边笑骂着边剥着应时水果说道:“你要不要吃橘子?”
少女着实犹豫了一下才说:“好啊!”让我稍感放心。如果她真的太冷,可是连橘子也不肯吃的。我把第一个剥好的橘子掷给她,便动手剥第二个。
“你姊明天会回来吧?”席佳宜问道。
“应该会吧!”我回答着:“我还记得老姊出嫁的那年,老妈很高兴地说以后年菜可以少准备一些,却一边笑一边哭。”
我们东拉西扯的闲聊,席佳宜说到:“对了,初三那天……”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少女瞪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那传来的伊东华的新歌歌声是我的铃声,我已经把手机接了起来:“喂,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lucky,歌声的主人打的电话!
“嘿,很难想像,你大年初一的时候也会打电话到处拜年?”我向席佳宜笑笑,指指墙壁上的大张海报。
“嗯……啊,你出国的日子确定了没?”少女随口问着。
我埋怨道:“还不确定,要命。那个懒事务员不知道在干嘛?都不回我电话。”
她轻笑了几声,又说:“啊!杨颠峰,我跟你说,我们家有了一点小麻烦。”
“什么麻烦?”我惊讶地说。
“年糕。”伊东华笑着说:“不知道倒楣还是怎样,亲戚送年糕、经纪公司送了年糕,连歌迷也寄了年糕过来,我们家才四五个人怎么吃得完。”
对了,她在台湾是住在阿姨家里。这是我之前才问过伊东华的。
我连忙说:“正好,送我一点吧!我最喜欢吃年糕了。”年糕倒是其次,有机会能见面是再好不过了。
“嗯,好啊好啊!我想想……明天你姊会回来……那礼拜四好了,礼拜四晚上你来我们家帮忙吃年糕,好吗?”
哇!我听错了吗,伊东华居然主动开口约我!令人想大喊呀呼的幸运遭遇!
“好,就这么说定了!礼拜四晚上,我五点半到……你家在哪里?”
“这样吧!五点半在ㄨㄨ捷运站ㄨㄨ出口碰面,那里离我家不远。”
我已经兴奋地快要脑充血中风倒毙,以至于无法专心听她接下来说的那些话了。切断电话后,我激动地对席佳宜说:“你听见了吗?伊东华主动约我耶?伊东华主动约我耶!好像做梦一样!”
“我听见了,星期四晚上,你吼得好大声。”席佳宜淡淡地说:“我也觉得简直像是作梦一样。”
我没心情去体会她嘲讽句子中的艺术性,又原地跳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对了,”我问席佳宜说:“刚刚我们聊到哪里?你好像说了什么。”
“谁还记得啊!笨蛋。”席佳宜没好气地说:“寒假已经快过去一半,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动身,外星人办起事也不怎么样可靠嘛……”
两天后的下午,我虽然没有新年新衣可穿,可是还是费了心思挑出另一套的赴约服、兴高采烈地搭上了捷运班车。看我兴奋的模样,老爸老妈自然猜得出我遇上了什么好事,都忍俊不住。
伊东华的打扮倒是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唉,约在她家,她自然是穿家居服;约在外面,她也不能打扮得太花枝招展,让人容易认出她来,有名人实在很辛苦。
“请进。啊!请穿拖鞋。”少女领着我进了家门。
“你阿姨和姨丈呢?”我问道。
伊东华眨了眨眼睛,尴尬地说:“昨天姨丈全家人回娘家之后,结果决定要在那里住一晚,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这……我连忙又问道:“那、那杜黎娜呢?”
“出去玩了,也还没有回来。”伊东华俏皮地噘着嘴说:“好像我炸的年糕真的有这么难吃一样;虽然我自己也吃得快吐了。没关系,不用等她,我们先吃吧!我现在就弄,很快的。你在客厅坐一下,要看电视尽管开。”
她绑起了马尾,披上围裙往厨房去了,这个背影真是台湾一半人口的梦中佳妻形象。虽然只是炸年糕,可是将要初尝她手艺的我兴奋难耐,哪有闲情看台湾年年惯例难看的春节特别节目。
这里就是伊东华平时起居的地方。
呜呜,好紧张。
客厅的角落堆了几个大纸箱。那东西完全不像是要出国的伊东华姊妹收拾好的行李,而且我听杜黎娜过说她们还没有那么快走的,我不由得走近去瞧了瞧。
一看之下我大惊失色:寄……寄给莉琪安的那箱坚那利夫拆下来的零件怎会在这里──啊哈哈,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嘛。
里边的东西再正常不过了,是歌星伊东华宣传用的海报啦、传单和一些小册子。真是太棒了,都是迷儿们梦想中的精品,这里却被当成垃圾随便堆在墙角,待会儿一定要向她要一点。
“弄好了,来吃吧!吃越多越好。”戴着厚隔热手套的伊东华端着油香扑鼻的平底锅出来,把它放在餐厅桌上。
我垂涎欲滴地坐到了餐桌边。炸年糕是中国──或者只有台湾?弄不清楚──最常见的新春应景食物,金色本来就给人充满喜气的印象,金色的年糕裹了炸成金黄色的面皮,自然更是喜上加喜。我往锅里望去,伊东华真不愧是女孩子,居然还费心把年糕切成心形来炸,十分可爱。虽然明知主人未到,及应该用筷子,我还是差点忍不住先抓一块来尝尝。
伊东华回头从厨房里拿了调味料出来,放下后脱了围裙也坐到了餐桌边。她看了我几眼便把酱油递过来说:“你要不要?”
“吃炸年糕加酱油?”我讶异地说。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解释道:“听说日本人很多是这样吃的。我虽然不喜欢,可是我也算是半个日本人,所以想做做看这种事。”
不需要任何调味料,我夹起一块这特别的炸年糕放入口中。酥脆芬芳的外皮,软嫩甜滑的内容物。啊……以前居然从没发觉,这炸年糕真是人间至上的美味呀!
我们几乎把整锅炸年糕吃光,其中我吃的量又是伊东华的三倍,看她的表情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突然我的手机摇了摇,拿起来一看,萤幕上显示着简讯:“避开我姐来接电话,杜黎娜。”
虽然心下嘀咕,还是告了声歉离开、远离到客厅的另一角,我把手机放到耳边接通了那个怀念的号码,并说:“喂?”
“怎样怎样?我姐那‘爱’的年糕还好吃吗?”杜黎娜嘻笑的声音传来。
“很好吃啊!”我没好气地说:“这可不是违心之论,再来一倍我也吃得下。”
“这话可不能给我姐听到,她真的会想办法再生一锅给你。”女孩笑着说。
我不由得惊叹道:“这样还没吃完啊!你家真的收了这么多年糕?”
电话那头经过一阵难堪的沈默,然后杜黎娜“噗哇哈哈”地怪笑了起来,笑得我莫名其妙,她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收……收了太多的年糕?她居然想得出这样的藉口,笑……笑死我了,咯咯咯……难道你信了?不会吧!你太活宝了吧?”
“你说她骗我?”我目瞪口呆地说:“没道理啊!你家真的收了很多年糕吧!经纪公司的、歌迷的……”
“你白痴啊!我姊引退了,经纪公司还送东西干嘛?歌迷又没办法把东西送到我家来,就算他们送到经纪公司,你以为食物类的东西他们敢转交过来吗?”
“可,可是你刚刚才说她还能生一锅出来……”
“她已经为了你不辞辛劳地弄了一锅……连练习份大概一共有两锅了……再生一锅又有什么不可能?”杜黎娜平静地说:“我看你真的是个呆头鹅耶!你抬头看看今天几号?啊!不要给我姐发现。”
我偷偷地瞄了一下日历,说:“怎么样?二月十四号……啊!啊也就是……”
“我告诉你,阿姨和姨丈、表弟早就决定今晚不回来了,老姊早就知道了。我今晚也不打算回去睡。”杜黎娜难得严肃地说:“你今晚给我认真一点。就这样,我不再多说了,老姊会起疑,掰掰。”
挂上电话后,我心思恍惚地回到餐桌边,心跳得很厉害。这可口的年糕,全然不是被人嫌弃的过剩食品,而是花了许多心思包装得漂漂亮亮而被送上的情人节礼物?而我就是从伊东华手中收到这份礼物的幸运儿?总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久等了,抱歉……”我重新在桌边坐了下来。
伊东华眨了眨眼睛,问道:“是谁?抱歉,我可以问吗?”
糟了,我居然没有想到要应付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幸好她家客厅的电话响了,伊东华走去接了起来。
“……杜黎娜晚上不回来睡。真是的。”伊东华回座时埋怨道:“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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