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勇者
先向他问清楚像我这样的“外人”也随着他们在脖子上绑条白布“是不是礼貌”。不过我跟他们已经算是很熟悉了,知道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点小细节。
就像提恩丝一定想都没想过,把我送的项炼拆开,并做成另一条,会不会让我不太高兴,或是合不合地球上的礼仪。
“厄姆安,”我走着走着,问道:“可不可以带我去见见施蒂莱?”
“……”厄姆安举起了左手又放下,说道:“好的。”马上转回了头。
我想了想,又说:“……对了,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好了,你先去休息吧!”
“请。”厄姆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才说:“谢谢。”
我和厄姆安又同行了一段路才分开,余下的路途便所剩不多。这条路明明是今天第二次走,还是十分陌生,原来是要左转、左转、再右转,转三次之多。我在女皇的居住单位门前驻足,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式对手机说道:“我想进去,能不能通融一下?”
门开了,防御走廊外的第一道门。我有理由相信施蒂莱还不知道我进来了。
我畅通无阻地到了施蒂莱的寝室门外,最后连她的寝室门也开了。她坐在饮水机旁边,回头看了踏进房门的我一眼,手中拿着的是刚刚还挂在提恩丝脖子上的那个海产项炼。
少女的脸庞依旧清秀淡雅,表情还算开朗,嘴角扬了扬,举起项炼对我说道:“洗干净了。”
我花了一段时间去理解她的行为。
对了,项炼刚刚还沾满了从提恩丝的胸膛涌出的鲜血。
“啊!是啊!洗干净了。”我笑着答道,走近了几步,低头仔细地看了看。项炼果然已经被洗干净了。
施蒂莱的嘴角勉强扬了扬,指着最下端的珊瑚坠饰又说:“只有这里,本来就是这个颜色,怎么洗……”她的语声开始发颤:“怎么洗都是这个……颜色……呜呜呜……哇啊啊……”
我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自己的眼眶也湿了。
没有办法停止胡思乱想。我是从哪里开始想的呢?对了,施蒂莱刚才穿的内衣的颜色;那是另一件,和前两次所看见的都不一样。我直到她哭累了躺下之后才发现她只穿着睡衣。
然后我想到相对论,因为我被送上运输艇到自光门回到地球,应该花了四十分钟以上,可是我却觉得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这让我想起听过的一则笑话──所谓相对论,就是坐在美女身边的一小时好像十分钟,而坐在课堂上的十分钟好像一小时。
台湾这时正是星期天下午,正确地说,是太阳相当接近地平线但是晚霞还没有冒出来的时候。我回到家时,妈正从厨房里出来。
“我回来了。”
“检查的结果怎样?”
“没什么异状。妈,”我合掌恳切地说:“我身体不太舒服,晚餐不吃了喔!要回房睡觉去。”
老妈露出惊讶的表情,答道:“晚一点我再帮你送去?”
“不用了,谢谢。我真的吃不下。”
回房之后,把门窗全部紧闭起来,然后钻进了厚重的被窝之中。
……睡不着。
……睡不着。
……睡不着……才怪……
……。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醒了过来,抬头看看时钟,才九点多。
我闭上了眼睛。可是这次是真的再也睡不着了,只好披睡袍坐了起来。冷风从窗隙中透了进来,气温好像一下降了很多。对了,昨晚有看气象预报,今天好像会有寒流来的样子。我打了个寒噤,拉着睡袍把自己裹紧一点。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应该活动活动。我站起身,自然而然地摆出了三体式。不到两秒钟,又因为脚底太冰凉,去找了双拖鞋穿,才继续站三体式。
大概是找拖鞋时发出的声音引起了老妈的注意,她隔着楼层地板喊道:“阿弟,要吃饭吗?”
“不用,谢谢!”我答道。
“今晚要洗澡吗?”老妈又问。
我想了想,说:“不洗了,今天好像蛮冷的!”
这种时候鬼才有心情洗澡。又不是龙之介,有美丽的鸣泽美佐子服侍着洗澡。
……啊哈!我的幽默感好像回来了一点,这表示我已经渐渐从这场惊变中清醒过来了吧!那,应该可以试着回忆当时的情况了。
从哪里开始呢?钟妙婷──她其实已经不是钟妙婷了,因为接受过破坏性记忆植入,成了一个忠心的敌方特务。从“完成任务后立刻自杀”这一点看来,这个特务大概比有叛意的其他舰上乘员还可怕──可能包括了因为反叛罪被处死的钟妙婷。因为其他乘员很可能是因为可埃斯舰上的处境太过不堪,所以才想要反叛的,那断无对提恩丝进行自杀式攻击的道理。
嗯,既然是进行自杀式攻击,她何不索性带枚炸弹进来,轰隆一声,不管真女皇、假女皇还有在旁边陪葬的白痴乌德萨就全都尸骨无存了。……啊!我想,再怎么说,要带炸弹进来还是有困难的,所以钟妙婷只带了一只不会引起注意的原子笔,连刀都不能带。
虽然不会引起注意,原子笔在训练有素的特务手中还是杀人的利器。以一个训练有素的人而言,就算两手空空也已经称得上是杀人凶器了吧!
虽然训练有素,不过单凭腕力要突破脑壳还是有困难的,所以钟妙婷不选择刺额头;太阳穴或是其他头部弱点都太小,一击不中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也不考虑;咽喉的问题也一样,要肯定致命的话要刺得很准很深,否则就算刺中了颈动脉造成大量失血,以史乌基犹的急救技术仍有很高的机会救得回来;与上面几个比起来,心脏这个要害大得多,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我执起了书桌上的原子笔,凝视着笔尖想着:
刺到肋骨的机会很高啊!我想她的腕力再强,也不可能刺穿肋骨吧!如果原子笔从肋骨的间隙中穿进去的确可以大功告成,不过机率不高吧?那就不如刺太阳穴。或者是一个特务只看着衣服外边就可以辨识出肋骨的间隙所在?……不对,就算看得出来,如果瞄准的是肋骨的间隙,那和瞄准太阳穴岂不是一样都是个太小而不保险的目标?为什么选择攻击心脏?
我试着用原子笔戳自己的心脏。三次中倒有两次碰到肋骨滑开。咦,滑开?
“对了!”我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只要手上用了巧劲,那么就算刺到肋骨,也可以轻轻地让笔尖从肋骨上滑进旁边的缝隙,这么一来一定可以刺进心脏了!”想通这一点之后,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之下,以原子笔为凶器,的确没有比心脏更好的狙击对象了。
顺手把原子笔举到自己的左胸,我想起当时的情景,边想边念着:
“那时钟妙婷把餐车推了过来,贴近了桌子,提恩丝正在她的左手边。我的行动电话响了起来,提恩丝向我望了过来,钟妙婷就顺手用左手拿起了口袋中的笔──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没有人一时会想到这个动作有不当的意图,然后就这样顺手往提恩丝的胸口一刺……”
然后,提恩丝就这样死了。
我从头到尾只是在旁边呆呆地看着。
我……我只是呆呆的看着……我居然什么都没做……
我……我真是个废物!我真该死!只要用念动力把原子笔的去势阻上这么一阻,哪里刺得进去!就算还是刺下去了,也一定不深,提恩丝就不会死了!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呆呆的看着!
我……我到底坐在那里干什么!
呜呜……提恩丝……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给我的这么名字!我只是个没用的摆饰!我只会仗着恩希欧勒菌特殊作用驾驶专用机械人欺侮一般驾驶员!我有什么资格跟你们平起平坐!呜呜……哇啊啊……
……。
哭过一阵以后,胸口舒坦了不少。
提恩丝的一颦一笑在我脑海中起伏不已,就像是走马灯。奇怪,明明是快死的人会看见自己一生的走马灯,怎么是我看见死去的人一生的走马灯,哼哼。
……
唉!我在这边哭什么哭,真正伤心、自责的另有其人。我实在有点担心她。
……待在这里自顾自儿地担心也不是办法,我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行动电话:“帮我接施蒂莱。”
“喂……杨颠峰?”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好。不是那种强颜欢笑或故作冷静的好,是真的已经痛定思痛的好:“我刚刚开完会,现在回到房里了正要休息一下。”
“哦,没什么事,想找你聊聊天。”我说:“如果打扰到你休息的话……”
“不,怎么会呢!”她笑着说:“……啊!我们……好像之前每一通电话都为自己找了打电话的藉口。”
……她怎么会突然这么想呢?其实真要说的话,思念不也是一种藉口吗?
“呐,杨颠峰。”施蒂莱迟疑着说:“……你觉得我和提恩丝,哪个比较漂亮?”
……啊?
……这个……说实在话,以平常的印象来说,提恩丝是比她引人注目许多。可是那也不见得是真的比较漂亮,因为看了受勋典礼上的施蒂莱,就有这种感觉。
“……提恩丝比较漂亮。”我迟疑着说。
“嗯,你总算没有说出违心之论。”少女平静地说:“其实,提恩丝不仅比我漂亮,而且也比我聪明、比我温柔体贴、比我纯真,她……她是代替我而死的,其实死的人应该是我,你是知道的。为什么……”她的声音不禁又有点发颤:“为什么活下来的人是我?”
“因为我们都受到命运之神、因果律之王的摆布,在现实的波涛中身不由己地被抛上抛下,像只无力的扁舟。”我说:“有时真觉得……觉得世界上若是真有个大魔王就好了。”
“……耶?”施蒂莱轻噫了一声。
“牠是万恶的根源,所有不顺心的事都是牠的作为,只要把牠打倒,这个世界,不,全宇宙的人都可以得到幸福。”我沈默了一会儿,又说:“地球有个科幻小说家,他年轻的时候,笔下的主角曾经对地球地方信仰中的‘神’指着鼻子破口大骂,指责祂们抛弃了地球不管,让地球变成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模样。”
少女不明所以地问道:“后来呢?”
我笑了笑,答道:“现在他年纪大了,笔下的主角发现有个‘神’被压在山的下面,只要把祂放出来,祂就可以为地球建立起一个‘理想中的秩序’。可是那位主角却迟疑着不敢把神放出来。”
“……我猜,那是因为他终于发现理想中的秩序是不存在的,不但如此,由任何无可制衡的力量所建立的秩序都不过是一种《可怕的幸福》恭喜梅林!”施蒂莱欣然说道。
我想了想,又说:“地球人的消遣文化,实在还很肤浅的。比方说小说,一百本小说当中,大约有六、七十本都会提到“复仇”。主角的老爸或什么人被某人杀了,所以主角要干掉那个某人来复仇。照我想,如果有某个特定的目标,在他面前这么一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能完成复仇的话,那真是人生一大幸事。现实中,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根本找不出什么复仇的对象。比方说这次,提恩丝的死,我该怪谁呢?想来想去,只能怪自己。”
“怎么会怪你,你……”施蒂莱想了想,连忙说:“你又不是我们请来的侍卫。如果你也跟我一样,在脑中进行过几千几万次面对刺客时的应变动作演练,以一个乌德萨的力量而言,或许提恩丝就不会死了,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啊!”
“你还不是一样。”我埋怨道:“先别说找不找替身根本不是你能左右的──呃,我猜应该是这样;我且问你,史乌基犹皇家的成员,包括你和提恩丝的令尊令堂,都到哪去了?”
“……”施蒂莱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愁:“大多死于战火之中,有少部分成为新政府的阶下囚了。”
“这么说提恩丝已经算是幸运的了,难道不是讬了成为女皇替身的福?”
少女过了好一会儿,才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只是在撒娇而已啦!没有你所想像的那么自责。亏你绕了这么大圈子,这么认真的来安慰我,真让我害臊。”
“……呼。”我说:“为什么青春年华的我们,就非得面临生离死别不可呢?……你睏了吗?”
施蒂莱说:“我现在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了!你不要挂电话喔!”
这……光想像那样的情景就会让我脸颊发烧。要是我现在问一句“你现在的内衣是什么颜色”,就十足像是电爱的开场白了。
“好,我……啊!我来唱首摇篮曲给你听吧!”我说。
“好啊好啊!我没听过你唱歌呢!”施蒂莱高兴地答道。
我尴尬地说:“唱得很烂啊!你可别见笑。”然后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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