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途
不过去年他们之间发生了一点点不快,一是年初父皇命他监视李维正。防止他向西扩张,所以朱植屯重兵在辽河西岸,李维正也布重兵在辽河东岸,使辽河两岸的气氛始终处于紧张状态,其次就是李维正做了一件不厚道的事,派人在文化相对发达的辽西拐走了近千名读书人。虽然朱植也知道这是李维正侵占高丽的策略,但事先没有经他的同意,使他心中一直不太舒服。
其实朱元璋暂时放过李维正全力对付蓝玉,这和朱植多少也有点关系。他在给父皇的报告中明确指出,李维正是有野心,但不是对大明,而是对高丽,他想做高丽王,正是朱植的这句话让朱元璋知道了李维正的企图,从而分内外之别,先对付更加威胁大明江山的蓝玉,再对付想做高丽王的李维正,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朱植竟无意中帮了李维正一个大忙。
虽然父皇去世使朱植没有心情接受客人的拜访,但李维正毕竟是一方诸侯,而且朱植也隐隐猜到李维正所来的原因,父皇驾崩,国内政局不明,他也要和自己商量。
于是,朱植亲自出城去迎接李维正的来访,两人在城门处相遇了,李维正拱手道:“殿下,一别数年,别来无恙乎?”
朱植见李维正腰间系了一条白布。他心中不由有点感动,这是在给父皇戴孝呢!他连忙回礼笑道:“李总兵就在我隔壁,却从不肯来我这里做客,所以我今天有点像做梦一样,李总兵真的来了吗?”
李维正呵呵一笑道:“殿下知道我事务繁琐,要打倭寇,又要反击高丽北侵,还要安置数十万移民,所以我来不了是情有可原,不过今天我是特地来向殿下赔罪,去年我为了在高丽推行汉语,擅自从辽西招募了千名读书人,事先没有告之殿下。为表示我的诚意,我愿奉送十万石高丽米给殿下充作军粮。”
朱植大喜,他正愁军粮不足,李维正就送来了,不过他不傻,李维正若仅仅是为赔罪的话,送一两万石米就足够了,可现在却送了十万石。说明他是另有深意,朱植连忙一摆手笑道:“总兵大人的诚意我收了。请总兵大人随我回王府,我们把酒相谈。”
书房里炭火烧得很旺,温暖如春。朱植命人准备了十几个小菜,又让人去温两壶酒,他和李维正对面而坐。
朱植取出一份《高丽杂报》笑道:“李总兵在高丽办报,可我却半点感受不到高丽味,完全就是我们大明的事情,李总兵很聪明,借高丽之名躲过了父皇的耳目,像《高丽杂报》这样评论时事,让父皇知道了,可是要抄家灭门的,不过报纸办得很好,我很喜欢,我天天都在看,只可惜看不到当天的报纸。”
“殿下言重了,其实这样的杂报古已有之,宋朝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现在只是明初,言论方面当然会收得严一点,我想再过几十年,这样的报纸大明也是满街可见了。”李维正轻描淡写,不想多谈报纸之事。
朱植见他不肯多说,便笑了笑把报纸放到一边,这时,几个侍女送来了酒菜,又慢慢退下去了,朱植给李维正倒了一杯酒道:“父皇驾崩的太突然了,前年凤阳演兵,我还特地进京觐见过父皇,虽然那时他已经不能动了,不过精神还好,我原以为父皇休息一两年后会慢慢恢复,不料竟恶化了。”
说完他掩泪长叹一声,将杯中酒慢慢撒在地上,算是对父亲的一种哀思,李维正也将酒撒在地上,叹息一声,便对朱植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的病根早已经积下了,不过是蓝玉造反,把他的病引发了而已,我也和殿下一样认为,只要皇上好好调养休息,他的身体应该会慢慢康复,可是皇上并没有休息,为蓝玉造反他殚精竭虑,紧接着又发生了冯傅大案,杀了近两万人啊!如此费心劳神,他的病怎么好得了,当然是越来越严重,所以最会不幸驾崩也是在情理之中,殿下,皇上已仙去,我们就节哀顺变吧!”
朱植默默地点了点头,沉思良久又道:“现在我很担心新帝血气方刚,没有什么经验,会做出一些愚蠢之事,让天下人心寒。”
“比如什么愚蠢之事?”李维正不露声色问道,他已经听出来,朱植在试探自己了。
“比如削藩,相信不止我一个人担心,所有的藩王都担心此事,如果条件成熟,或者他经过深思熟虑。能妥善地安置我们也就罢了,我就害怕他年轻什么都不懂,一时头脑发热,率性而为,最后酿出大祸而无法收场,哎!其实都是一家人,相煎又何急呢?”
朱植又给李维正倒了一杯酒。李维正端起酒杯也坦率地道:“殿下,我今天是有诚意来找你,我不瞒你说。我就是为了削藩一事而来,想和殿下商量一下此事。”
“你担心什么?你又不是他的皇叔,而且还曾经是他心腹呢!再削藩也轮不到你,我看你是杞人忧天了。”朱植苦笑了一声道。
“不然!虽然削藩削不到我,可一旦削藩激起兵变,恐怕我的辽东也不会再平静了,如果皇上命我接管辽西,你说我是遵旨还是抗旨?如果燕王那边再闹起来,朝廷再命我进入燕地,我这样一步步卷入皇室的内部事务,你说还活得下去吗?”
李维正的话让朱植的脸色大变。他知道李维正说得很有道理,朱允炆忌惮燕王,必不敢轻易派兵北上,所以要削自己的藩国,十有八九就是借助李维正的力量,不过李维正既然坦诚此事,说明他也不愿意,事情还有弥补的机会,沉吟一下,他才迟疑着问道:“那李总兵的建议呢?”
李维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笑道:“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辽东维持现状,我们大家相安无事,我今天就是为这件事情而来。”
这句话说中了朱植的心事,他也是这样希望了,见李维正已经说破。他也不再掩饰自己,便沉声道:“我也是这样希望,但我现在不知该怎么办,请李总兵教我。”
李维正见朱植已经上了路,便徽微一笑道:“殿下,我其实已经仔细考虑过,皇上驾崩太快,而他入东宫才一年多,无论是资历还是威望都远远不能和其父相比,虽然他年轻冲动,但他的师傅们却会深思熟虑。不会让他草率行事,他的当务之急是要坐稳皇位,推行仁政,逐渐消除冯傅案对朝廷百官和朝纲的严重冲击;另外,各卫指挥使、各省都指挥使都被杀得差不多了,现在提升的都是新人,对他是否忠心还未为可知,他若想削藩,当然要先握紧军权,这是需要时间的;其三就贵州蓝玉,他拥兵数十万,虎视眈眈湘蜀,如果削藩造成皇室内部血拼,被蓝玉捡了渔人之利,这个后果难道他不会考虑吗?所以我推断他在二三年内绝不会轻举妄动削藩之事。”
一席话说得朱植恍然大悟,他起身谢道:“久闻总兵大人眼光深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大人这席话,我就放心了。”
“非也!非也!”李维正轻轻笑着摇了摇头,“若事情是这么简单我就不来了,更不会送十万石米给殿下。”
朱植一愣,他不明白李维正的意思。“总兵大人,你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一点。”
“很简单,上面不想削藩,难道下面就不想夺位了吗?”李维正眯着眼冷冷道。
朱植明白了,李维正指的是二哥秦王和四哥燕王,他很清楚,这两个人的野心天下恐怕只有父皇一人不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先夺我的藩国吗?”朱植并不笨,他明白李维正这句话的意思。
“有两个可能,一是夺殿下藩国之兵,二是请殿下相助,但不管是哪一个可能,殿下最终都会失国,殿下理解我的意思吗?”
不知不觉,朱植的思路已经被李维正牵住了,李维正说的话句句打中他的心坎,毕竟朱植今年才二十岁,又偏重于武,尽管这两年他也长了一点点见识,但他远远不能和李维正的老谋深算相比,一番深谈后竟让他慢慢地对李维正产生了一种依赖。
他向前坐了坐,诚恳地问道:“我确实不理解,请大人教我。”
李维正察言观色,他见朱植已经完全上钩了,便慢慢开始收线了,“夺殿下藩国我就不说了,且说请殿下相助,若最后朝廷赢,殿下当然会无处立身,若最后是新皇赢,他本身就是以藩国夺位,还会再允许殿下的藩国存在吗?所以我说,不管是哪一个可能,殿下最终都会失国。”
朱植沉默了,虽然李维正没有明说此人是谁,但他很清楚,除了四哥朱棣不会有别人,他其实也很忌惮朱棣,前年他随朱棣进攻漠北,结果他的两万骑兵被朱棣征用后就没有还回来,如果四哥夺位,那自己的辽西之地可能就保不住了。
忽然,朱植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看了李维正一眼,见他神情十分严肃,朱植明白了,原来李维正也怕辽东被四哥吞并,所以他才来找自己,他要和自己合作,共同抵御四哥对辽地的吞并,所以他才送十万石米来,既明白了这一点,朱植的心便放松了,和李维正合作对付四哥,确实是一个明智而有效的办法,最终维持现状,他保住辽西,李维正去经营他的高丽。
想到这,朱植微微一笑道:“李总兵不用再劝我了,我同意和你合作,共同抵御燕兵西进。”
李维正像只狐狸一样地笑了起来。“不仅是我们两人合作,还有宁王殿下,我提供粮食和补给,我们三方齐心协力,共同对抗燕兵。”
第二百二十一章 风云疾变(中)
“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和殿的品阶山前,数百名大臣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坐在龙座上的建文帝朱允炆轻轻一摆手。
宣旨官大声道:“皇上有旨,众位大臣平身。”
“谢万岁!”大臣们起身,纷纷归于自己的各部线内。
“各位爱卿,朕深知我大明宝钞贬值严重,民间现在只认银不认钞,以往都是采用高压强制的措施逼迫百姓用钞,这样极大的伤害了普通良善之人,朕心中实不忍,朕今天下旨,以后再不许用高压手段逼迫百姓用钞,更不能随意杀人,各位爱卿可有意见?”
大殿上一片寂静,朱允炆的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已经即位二十八天了,二十八天前,朱元璋在肃穆不祥的钟声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结束了他“雄猜好杀”的一生。
司礼秉笔的大学士用干涩的语调,宣读太祖早已准备好的遗诏:
“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中外文武臣僚,同心辅佐,以福吾民,布告天下,使知朕意……”
但令朱元璋想不到的是,跪伏在奉先殿前文武官员们并没有多少悲哀之情,相反,这些居洪武一朝旦夕危惧的文武百官们反而有一种松下一口气的感觉。
于是,皇太孙朱允炆便正式成为了大明朝第二代君主,在历史的安排下,这位年纪只有十八岁的青年被骤然推向权力的顶峰。
朱元璋去世六天后,在太和殿举行了新帝登基大典,年轻老成的朱允炆坐在祖父做了二十七年的金銮宝座上,接受百官的宣布至贺,但大臣们很快就发现,这位年轻皇帝的身上,丝毫看不出那种新主君临天下的兴奋之色,十八岁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纪,而身为一国之主的朱允炆,他还有点稚嫩的肩上似乎压迫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重负。
但惊喜还是很快就带给了满朝文武,朱允炆登基后立刻下旨天下大赦。这种赦免不仅仅是犯法触律的普通囚犯,而且还包括他皇祖父屡次兴大狱杀戮的政治犯们,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恒案、冯傅案,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案子,所有尚幸存的囚犯全部释放,被流放的罪犯家属全部放回,赐还他们的家宅,并严禁酷法峻律,凡军民有犯五刑者,法司按律科断,不得深文周纳,洪武朝的榜文严令,一概不再张挂。
朱允炆向天下宣布,他的年号为“建文”,这恰恰和洪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就隐隐寓示着朱允炆的治国意向,他要结束祖父重武的政风,开创大明“郁郁乎文哉”的新格局。
这也是朱元璋万万没有想到的。或许也是他所期盼的,洪武结束,当是建文兴起,这就是一生中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朱元璋的安排。
这二十八天里,朱允炆提拔了一大批心腹,除叶天明仍为吏部尚书外,他首先提拔自己的几个师傅,齐泰为兵部尚书,黄子澄为太常寺卿兼翰林学士,方孝孺为翰林大学士兼文学博士,提拔山东布政使暴昭为刑部尚书,礼部尚书陈迪、御史大夫景清、户部尚书铁铉、礼部侍郎黄观、太常少卿廖升等等,这些都是他所看重的清明之臣。
朱允炆一洗洪武朝沉闷肃杀的朝纲之气,为大明朝吹进了一股新风。这令在朱元璋治下朝不保夕的文武官员们无不欢欣雀跃。
所以,当朱允炆决定不再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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