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途





朱棣摇了摇头叹道:“我的计划是先吃掉辽东、辽西和宁国,秦晋结盟打乱了我的部署。”   
吕思远大吃一惊,连忙道:“殿下万万不可,辽宁不过是狐兔,秦晋才是虎狼,殿下东进,正好给了秦晋借口和机会,那时他们再联合辽宁反击,殿下腹背受敌,危亡不远矣!属下的意见却是安抚辽宁,使他们相信殿下并无吞并他们之心。然后殿下再集中精力对付秦晋,以号召天下诸王征剿蓝玉为借口向西进军,那时秦晋若与殿下交锋便先失了大义,若不与殿下交锋,燕军已经深入两地,使他们进退维谷,此乃孟明视假道伐虢之计也,那时,殿下再借口灭蓝玉而挥师河南、四川、湖广,充分利用蓝玉这步棋,调集天下军马归己,等蓝玉覆灭,建文还能安在乎?”   
吕思远的一席话,说得朱棣茅塞顿开,他跳下马,长身施礼道:“上天赐先生予我,便上天欲我得天下之意,请先生受我一礼。”   
吕思远也慌忙下马行礼,“属下不敢,属下只懂诡计而不知兵法,道衍大师才是经天纬地之才,有他在,殿下何愁天下不得,属下萤火之光安敢比皓月,我愿意辅佐世子,请殿下成全。”   
朱棣明白吕思远的意思,他也知道道衍什么都好,就是心胸狭窄了一点,以前他觉得李维正会威胁他,便施了暗手,使李维正险些被杀,这些事情道衍当然不会说,但朱棣心里却有数,这次道衍不肯随自己南下,理由是镇守北平,其实朱棣也知道,就是因为吕思远的缘故,一山不容二虎,连吕思远自己也看出来了。   
朱棣暗暗叹了口气,现在是用人之时,绝不能让他们生出矛盾,辅佐自己儿子确实是一个好办法,既可用吕思远,又能平息道衍的不满,不过长子高炽的师傅就是道衍,不能再让吕思远去了,不过次子高煦倒确实需要一个谋略之人,上次自己也曾想过把吕思远给他,正好可以解决这个难题。   
朱棣心中有了定计,但他先不说破,而淡淡一笑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不让先生为难就是了。”   
就在燕王离开北平南下之时,秦王朱樉也正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西安府南下,不过他不止带了三千军,而是带了一万军队,这是谋士邵闻达的建议,其中五千军可驻扎凤阳,另外五千军冒充三千军进京,反正谁也不会来细数,这两年,朱樉对邵闻达越来越器重了,邵闻达也确实给他出了不少主意,比如借口宫殿危漏,强行借用了关中税粮,名义上是修宫殿,实际上是用来招兵买马。朱樉又变卖了自己所有的财产,倾囊而出置办军队,他本身就有八万王府卫军,经过大规模扩充后,他的军队已经达到了十八万,为所有藩王之首,有了人数众多的军队为后盾,朱樉底气十足,已经开始在做他的皇帝之梦了。   
邵闻达现在是朱樉身边的第一红人,但是他的日子并不好过,燕王的质问和李维正的密令总是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使他心惊胆战,朱樉越是重用他,他越是害怕,登得越高,他就跌得越重。   
邵闻达的行李由妻子和小妾帮他收拾,他则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怔。一个月前,他接到了李维正的密令,命他促使秦晋结盟,共同对付燕王,这一点他办到了,可他总觉得李维正的目的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一两年很多人都说辽东李维正野心勃勃,欲做高丽王,但邵闻达却知道李维正的野心绝不是只做高丽王那么简单,他是在走一条世间最危险的道路,用抄家灭九族为代价。   
那么自己卷了进去,一旦他李维正失败,那自己是不是也同样要付出抄家灭门的代价呢?   
“老爷,东西都收拾好了,明天早上可直接出发了。”邵闻达的妻子端了一碗参汤进来,放在他面前,她见丈夫忧心忡忡、眉头不展,便关心地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了?”   
“唉!你就别问了,我来问你,咱们家还有多少银子?”   
邵闻达的妻子低头想了想,这两年丈夫拿回来大把银子,家里的窘况已经完全没有了,她记得自己几天前才点过,“老爷,好像有一万三千两。”   
“一万三千两。”邵闻达喃喃念了几句,他忽然对妻子道:“你听我的安排,你拿一万两银子带着儿子到老家去买地买宅,藏匿起来,你藏匿的地方只能我和老管家两人知道。连玉娟也不能告诉她,以后一两年我会让老管家陆续送银子给你。你要记住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儿子在哪里?”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京都风云(二)   
李维正的各个基地除了辽东外,几乎都是在海外,比如高丽、台湾、琉球、日本对马岛、耽罗岛等等。但在大明的国土内,还有一个地方也成为了李维正的基地,这就是蓬莱,蓬莱千户赖永国早在前年就秘密投靠了李维正,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李维正是他的老上司,他们关系很密切,但更重要是蓬莱的战略位置对辽东极为重要,它是辽东进入大明腹地的入口,所以李维正在受封辽东之初,便和赖永国达成了一种默契,蓬莱千户名义上是大明的千户所,但实际上它已经成为了辽东的军卫,李维正在蓬莱港部署了六千军队,完全扼住了渤海的进出口。   
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原山东都指挥使叶升,但叶升不幸在冯傅案中被杀,而新都指挥使迟迟未能到任。这个秘密就被掩盖住了,这也是朱元璋炮制冯傅案带来的一个严重后果。各地都指挥使皆被杀尽,有资历的军方高级将领也被杀光,所以当建文帝朱允炆即位后,竟找不到可以出任都指挥使的军队高官,不得已,在优先保证陕西、山西、河北、河南等地的都指挥使由稍有经验的高级将领担任外,其余大部分行省的都指挥使都是暂由布政使这样的文官兼任。   
同时,朱允炆为了握紧军权,他不再任命新的五军都督。这就使得五军都督府成了一个空衙,由兵部直接统领天下卫所,一切军权都归属兵部。   
蓬莱所是独立千户所,他就和正常的军卫一样直属山东都指挥使,而然,这仅仅是一个名义,蓬莱千户所名义上属于朝廷,各种形式上的文书报表仍有上报下达,但实际上蓬莱所已经效忠了辽东,就算山东都指挥使来视察,他也无法出海去隐藏着真相的长山岛等岛屿上去探察。这并不是蓬莱所的特殊情况。事实上,在各藩国内的许多军卫都已仅仅只是名义上归辖于朝廷了。   
这是朱元璋在发动冯傅案前始料不及的,应该说他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是正确的,大明确实出现了蓝玉、李维正这样野心勃勃的割据军阀。可问题是该杀的人没杀,不该杀的却统统死了,而另一方面,朱元璋打算在办完冯傅案后,再重新建立起一套新的军队体系,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和权威,可偏偏他死了,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便死了,把一片混乱留给了最没有资历和权威的孙子。   
正是大明军队的一片混乱,使的朱允炆迟迟不敢削藩,也使得各个藩王找到了扩兵的机会,李维正也不例外,他在成功夺取蓬莱所后,目标又放在整个山东半岛上,也就是登州府全境,包括威海、成山、靖海、大嵩四卫,不过现在他还不能动,在朝廷和各藩王还没有撕破脸皮前,他不想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只是暗中派人和以上四卫进行了联系。   
李维正在蓬莱所呆了两天,便再次启程向京城而去,他虽然不是藩王,但也和藩王一样,采用了三千人的最高护卫,而不同的是,他另外又派出了一支水师队伍,十几艘军船,在海门一带的海面上等候着他。一旦朱允炆对自己动了杀机,他就将从海上撤离,他心里有数,朱允炆是不会背负上杀叔父的罪名。尤其他的叔父是来祭奠先皇,但对自己就不一样了,他就算杀了自己,天下人也不会说他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李维正也不愿意给朱允炆抓到把柄,他可是召自己进京祭奠先帝。和藩王们一样,他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如果不来,他在政治上就彻底失败了,他就和蓝玉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他毅然决定进京,尽管他已推断在诸王聚会时朱允炆不会轻举妄动,但他还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一方面他给辽东留下了遗命,如果他回不来,不管是被杀还是被囚禁。辽东军队将立即拥护他的儿子为辽东王;另一方面他也在京城中做了周密的部署,他相信自己可以和朱允炆一搏,三千最精锐的辽东骑兵,秘密携带着最先进的武器。严密护卫着自己的主公向京城方向驶去。   
…… …… ……   
此时的京城内已是热闹非常。为迎接诸王进京,朱允炆特地下旨动员军民将京城进行了彻底的清扫。另外由太常卿黄子澄挂帅,全权负责这次意义非同寻常的皇氏宗族的大聚会,这次聚会在某种程度上将决定着大明的未来。   
京城的热闹繁盛并不仅仅是因为这次诸王聚会,早在三个月前新皇即位伊始,朝廷便放宽了许多限制民众的苛刻条文,比如对衣着服饰的放宽,新皇在即位半个月后便下旨宣布,服孝期间军民不得越规,七七孝满,除赤黄紫三色及品阶官服普通庶民不得随意衣着外,其余皆不加限制。这道旨意等于废除了朱元璋等级森严的衣着服饰规定,所以二月底时,整个京城都变得斑斓多姿,百姓们被压抑了多年的对美的渴望一下子爆发出来,使得京城的各大服饰商铺变得异常生意火爆。   
另外,新朝取消了税课局、河泊所等税收衙门,同时鼓励工商,放宽对商人的限制,取消了对他们带有歧视性的特殊衣着服饰,商贾子女可就地入学,科举考试皆同普通庶民,这些措施得到了商人们的普遍欢迎。不过这并不是让京城突然变得繁盛的原因,真是的原因是正月时,朱允炆针对洪武时期对江浙地区实行的掠夺性赋税歧视政策,做出了平均江浙税赋的决定,不仅是田赋,也包括了商税,这个政策的出台使得江浙地区的巨商大贾们深受鼓舞,纷纷携巨资进京抢占商机,仅仅两个月,京城的店面房租便翻了一番,正是这些有利于民生的种种措施使得京城空前的繁荣起来。   
同时,为了给诸王聚会营造一种祥和团结的气氛,应天府又特地张灯结彩,家家门前挂上新桃新符,一派欢欣喜庆。当然,这只是民间的平和喜庆,而皇城和官衙内依然是肃穆庄严,保持着对元帝的哀悼,不让诸王挑出毛病。   
尽管朝廷费心竭力营造祥和团结的气氛,但三月中旬后,随着吴、鲁、楚、湘等第一批藩王进京,京城的气氛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的有一点紧张不安起来。   
…… …… ……   
在京城的太平坊内有一座占地约一亩的府宅,这座府宅和别的宅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它很普通,来来往往的行人从门前经过,也没有会特意留意它,而这座府宅的主人也不是什么高官权贵,也只是个普通的庶民,主人姓张,叫做张杰,他原本是浙江湖州府的一个小地主,读过几年书,考秀才不中,两年前卖掉祖宅土地,来到京城买下了这栋宅子。并在一条并不热闹的小街上开了一家叫如意居的小酒馆,家里有一妻一妾,生有一儿一女,过着平淡而平静的生活。   
张杰年纪约三十岁,虽然他的日子过得平淡,但并不表示他这个人就甘于过清贫的日子,事实上他从湖州进京,就是梦想着发大财,过一种气派奢华的生活,张杰有这样的念头也并不是白日做梦,他是由依凭的,他的小妹三年前嫁给了京中的一名大官为妾,并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他妹妹长得非常漂亮,又善于揣摩老爷的心思,迎合他的喜好,使他在床第之上雄风不减少年,因此她极为得宠,加上她又生了一个儿子,使她在老爷面前更是说一不二。   
正是有这样的妹妹,张杰才梦想着沾一沾大舅子的光,从湖州搬到了京城,但令他失望的是,他这个大舅子的家境也好不到哪里去,根本就不能给他提供梦想的大富大贵的生活,使他陷入极度的沮丧之中,想回老家也回不去了,想赚大钱又没本事,在心情郁闷难遣中,张杰便渐渐地染了吃喝嫖赌的恶习,一年多时间便将祖上留下的一点点钱财挥霍一空,小酒馆也关掉了,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尽管他妹妹替他还了不少债,但旧债刚清、新债又来,他妹妹也没办法了,为了躲避债主的催逼。张杰东躲西藏,家里人也为他吃尽了苦头,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当了,家里分文皆无,连吃饭也靠他老婆孩子去排队领粥,沦落到和乞丐一样的命运。   
不过最近两个月张杰却时来运转,他认识了一个慷慨有钱的朋友,不仅替他还清了债,还给了他一栋大酒楼,时不时给他大把银子,张杰的日子开始变得阔绰起来,妻妾穿金戴银,儿女也锦衣玉食,有了丫鬟仆人,他们一家真的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