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异 作者:府天(起点完结文)
他一进明松轩,就瞧见了那屋里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张桌子。
而风浩扬和风浩容则是坐在一起,仿佛是极为认真地听着师傅讲课。风无痕虽然自己并未上过宗学,但还是知道其中的弊病,见上头讲课的并非是唐曾源或是洗原黎,不由微微冷笑。里头这些人都是宗族勋贵子弟。还掺和着风浩扬和风浩容两个,这些孩子会听那个翰林讲课?他也懒得让人通报,直截了当地便走了进去。
那中年翰林也是没想到皇帝连课都没上完就急着进来,因此忙着下跪不迭。那些皇族子弟一个个都是机灵透顶地家伙,自然也是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然后便是一阵参差不齐的问安声。风无痕冷着脸命那翰林起身,这才转过头来面对着下面地一众人等,竟是毫无让他们起身的意思。
“朕倒是没想到,你们这些金尊玉贵的人也懂欺上瞒下的那一套。一听朕过来查探,立刻就是正襟危坐。一副认真念书的模样,平时敢情都是在蒙混过关?”他地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又带着几分皇帝的威势。“成日里只知道哄骗大人,将来如何能为国效力,如今倒好,一个师傅被你们搅得没法子。翰林院是成日里给你们换老师都来不及,你们就真的思忖着自己有那般尊贵么?”
这两句话说得极重,即便是风浩扬和风浩容也低头不敢作声,枉论那些其他皇族子弟。宗学里的学生中,最年长的约莫十四五岁,最年幼的不过六七岁光景,自然都是玩心深重的。就连风浩扬和风浩容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份,平日也还算勤勉,总免不了沾染一些懒散的习性,刚才风无痕未进来之前,他们两人也一样在胡闹。可是,如今皇帝就在头顶上问话,两人顿时都吓呆了,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风浩扬这才咬牙开口说了话。
“启禀父皇,儿臣不敢妄言,之前确有在堂上喧哗之事,不过这《论语》儿臣早已背熟,堂上的其他人也都说会了,师傅却说今日一天都是讲习《论语》我们这才闹了一会。”他地声音虽然不高,但听在其他人耳中却不由一振。只要这个皇长子将事情扯在身上,他们自然就无事了。“儿臣还是习惯了唐师傅和洗师傅的讲课,所以便有些怠慢。”
“原来你们都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论语》是背熟了就能活用的么?”风无痕被儿子地说辞气得一呆,不禁劈头盖脸地训斥道,“宗学的课目都是唐曾源定的,堂堂翰林院掌院学士,会不如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部《论语》可以让饱学才子读上一生,你们现在就该如此无视师傅,将来是不是也能无视朕这个皇帝?朕今日便撂一句话在这里,倘若今后还有谁敢自恃身份在宗学里胡作非为地,也就不用到此来了,用不着成日装样子。”
皇帝的这句话一出,众人尽皆沉默。谁都知道宗学乃是皇族子弟的必经之道,倘若谁连进学的机会都没有,那将来承袭爵位就别想了。就连风浩扬和风浩容也是把头贴得更低了一些,唯恐再度触怒了头顶上的皇帝。
风无痕冷冷扫了底下的众人一眼,这才发现唐曾源和洗原黎已经赶来,便又沉声吩咐道:“唐曾源,朕待会就赐你戒尺,倘若有谁再敢捣乱的,你一概给我打出去罚跪!朕的儿子也是一样,连求学的规矩都不懂,将来又如何具有什么气度才干?”他见唐曾源一脸惶恐的模样,知道这个好好先生怕是不敢对付这些地位不凡的皇族子弟,就看着洗原黎道,“洗原黎,朕知道你一向是个胆大的,那戒尺就交给你保管,你给我瞅准了,有谁胆大包天的,就给朕好好管教。”
洗原黎当初就是风浩扬的师傅,也没少过戒尺责罚,因此此刻自然是夷然不惧。他扯了扯唐曾源,慌忙下跪领旨。风无痕却看了一眼风浩扬和风浩容,怒声喝道:“浩扬和浩容都出来,朕有话要和你们说!”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出了大殿,心中满是忐忑,刚才风无痕的那一顿训,斥并非寻常,两人竟是从未经受过,因此已是惶恐不已。浩扬更是想起了母亲平日的教导,更是觉得惭愧,头不由垂得更低了。待到了偏殿,风无痕便示意旁人退去,这才冷眼看着表情各异的两个孩子。
浩扬连忙跪倒在地,低声说道:“父皇,儿臣知错了,今天不应该戏弄师傅。”他这一跪,浩容自然而然地也跪倒在地,只是犹自不吱声。
“你也知道错了?朕还以为你自恃才学,把其他的都忘了呢!”风无痕言罢便收起了讥诮的语气,声调中露出了无穷的疲惫,“朕知道你自幼便是一个好学的孩子,平日读书都极为勤勉,自然看不上宗学里的这些个人。然而,浩扬,你不要忘了,你是皇长子,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
“就说今日,别人不过是撺掇着你出头而已,你竟然会真的傻呆呆地为别人说话,今后怕不是要为他们承担一切?为人处事之道不是光才学就能决定一切的,朕今日发作他们时连你们俩一起带上,就是为了立威!今后你记住,即便在宗学里,你的秩位也是最高的,平日里拿出威信来,别让那些阿猫阿狗指使得团团转!”风无痕一口气说完这些,方才意味深长地看着底下的两个孩子,目光中透露出无穷复杂的意味。
风浩扬已是听得呆了,他虽然聪明,但毕竟还年幼,同辈的皇子中又没有和他平齐的,所以便少了这方面的见识。如今父皇这样明显的提点,他立时便体会了其中用意,连忙恭恭敬敬地叩首应道:“儿臣多谢父皇提点,今后一定谨慎行事,不堕了父皇的威名。”
风无痕微微点头,又瞟了风浩容一眼道:“浩容,你也是一样,你虽然不是朕的亲生儿子,但皇后既然早就将你收在膝下抚养,你就得把自己当作皇子看。那些宗族子弟中若有人敢胡作非为的,你就该摆出架势来训,斥,不要有所畏缩。宗学中也是个恃强凌弱的地方,他们若是瞧着你们好欺,就会爬到你们头上来。你们都不是寻常皇族,定要摆出气度,若是被他们影响了,今后成就便是有限,知道了么?”
风浩容听到这里,方才感到心悦诚服,自是垂首应是。他虽是皇后认养,但如今皇后嫡子已然降世,那些宗学子弟中便有些胡言乱语的,他却始终没去反驳,怕的就是引起变故。如今风无痕既然这样吩咐,他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又瞥瞥目现厉芒的风浩扬,他的嘴角不由浮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风无痕出了明松轩,方觉出了一口大气。浩扬是他的长子,又早已经出过痘,平日也是身体康健,因此他不得不对其勤加教导。海若欣和越起烟虽然已经得子,但毕竟都还在襁褓之中,将来是否会有个三灾八难还说不定,因此这个皇长子的教导绝对不能马虎。他想到红如娇俏灵巧的模样,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只希望浩扬能够像其母这般懂事就好,如此一来,他的心思便可少用一些。
无痕篇 第十卷 升平 第十二章 述职
听着秦西远和左凡琛的报名求见,风无痕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江南乃是天下最为繁华之地,而这两人也全都是一等一的能员,果然是相得益彰。他点头示意,小方子便连忙吩咐小太监宣两人进来。只见大殿门外,一身簇新官袍的秦西远和左凡琛便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随后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地请安。
风无痕含笑打量着这两个江南能臣,只见秦西远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须发间丝毫不乱,显然是一个极为注意举止的人。不过,观其伏跪在地的模样,他便可以看出此人心中的紧张,算起来这还是他首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圣,这等态势自然难以避免。再看一旁的左凡琛就从容得多了,由于此人乃是左晋焕的父亲,在当初的情势下又很早做出了决断,因此风无痕倒是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这才令两人起身。
“秦西远,你调任两江有多久了?”风无痕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秦西远思量着皇帝此言用意,方才回奏道:“微臣自宛烈二十六年年底调任两江,至今已是五年了。”
“唔,朕看过你的履历考评,都是可圈可点,在两江总督任上也是颇有政绩。不过,两江本就是繁华之地,你这点成就也是应当的。朕最嘉许的就是你的清廉,在那等烟花地方能够一尘不染自然不可能,但你能屡次拒绝部属的孝敬,连自己的小舅子也是一样拘着,光是这一点就可见你官筏严谨。”风无痕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秦西远的神色。果然,此言一出,对方便露出了惶恐之色。
为官严谨自持虽然是秦西远最为自傲地一点。但得罪的人并非少数,倘若他不是先帝看重的得力臣子。又和下属地江苏巡抚左凡琛和浙江巡抚卢思芒俱相处甚佳,怕是早有人想借机将其拉下马。可是,话从皇帝口中说出,便是一种天大的褒奖,秦西远感动之余。立刻又俯身跪倒在地。“微臣早年得先帝看重,并承蒙先帝赐下警言,始终谨记在心。为官一任当造福百姓,尽心职守,这都是份内之事,微臣并不敢居Jb。”
风无痕点了点头,显然对秦西远地话语很是满意,“你有这等见识,朕很高兴,虽说朝廷向有平调地方大员的惯例。但两江富庶之地,调一个不可靠的人去盘剥百姓始终不妥,因此这次述职之后。你仍旧回去作你的两江总督。你先前的两个条陈上得很好,一个是整顿京官,另一条则是豁免江南地一年赋税,以供百姓休养生息。都是为朝廷分忧的典范。朕记得你仍是正二品的职衔吧,此次就索性给你加从一品衔,只要你能在地方上做出一番政绩,朕绝不会吝惜恩赏。”
秦西远本是担心这次述职后会将他调出两江,谁料皇帝不仅出言勉励,反而还为他加了品级,顿时感激得连连叩头。“微臣出身微末,能得先帝和皇上如此看重,实在是万千之幸,自当殚精竭虑,竭力报效!”说到这里,他已是难忍内心情绪,若非担心御前失仪,怕是就要流泪了。毕竟,为官品级愈高,万一有变故时就跌得愈重,等闲连性命都保不住也是常有的事,因此也难怪他心中激动。
风无痕见秦西远的模样,不由又劝慰了几句,这才令他退去,单独留下了左凡琛一人。左凡壤刚才听了风无痕对秦西远的一段话,早已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如今见皇帝的目光投注在了自己身上,连忙垂下了头。
“左凡琛,朕和你虽然见过几次,不过你单独奏对,似乎还是第一次吧?”风无痕的语气稍稍随意了一些,不待对方答话就继续说道,“说起来,朕和晋焕也是有缘,不仅和他拜了同一个师傅,也欣赏他敢做敢当的秉性。唔,你确实生了一个好儿子。“左凡琛闻言不由一愣,他倒是没想到皇帝会从他的儿子身上入手,怔了片刻方才答道:“皇上爱重,那是犬子地福分。说来惭愧,微臣自小虽然督导他甚严,但还是有所倏忽,若非皇上提点,犬子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微臣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竟险些为自身所耽误,因此分外感激皇上的训诫教导。微臣无以为谢,只能尽力报答皇上地恩德。”
风无痕听了左凡琛这番另辟蹊径的说辞,不由莞尔。又问了几句任上的差使之后,他便不由思索开了,江苏巡抚虽然也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但儿子和父亲同居巡抚一职地,朝中尚未有过先例。可是,若真的把左凡琛调到京城,一时也难以安置,因此竟有些左右为难。说起来左凡琛也是能臣,断不能因为一个惯例而加以废置,他见此人言谈举止都是落落大方,毫无一丝刻意造作,因此也是起了重用的心思。
“唔,朕记得你曾经在吏部供职,后来得了先帝赏识,方才出任了外官?”风无痕一边思忖事情轻重,一边开口问道。
左凡琛已是隐约听出了皇帝的心意,连忙开口答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先前曾经任过吏部主事三年,后来因为投了先帝缘法,方才有幸转到了外官任上,算起来也已经有二十年了。”
“嗯,你既然曾经在朝廷中枢为官,那就好办了。”风无痕颔首笑道,“想必你也知道,因为左晋焕调任山东巡抚,朝中对你任江苏巡抚已是颇有微辞,朕有意将你调回京城。先前吏部左侍郎的缺一直都是空着,既然你曾经通晓吏部差使,朕就把这个缺指给你吧。”
这句话虽然轻巧,但听在左凡琛耳中却不啻是天大的喜讯。巡抚是从二品,各部侍郎是正二品,虽然不过是一级的差别,但一个是朝廷中枢,一个是地方,乃是天壤之别。他在听得皇帝前头那句话时已是做好了卸职的准备,岂料皇帝一开口竟是这天大的殊恩。即便平日自制再佳,他此刻也激动得有些难以自已,两手紧紧抠住了地上的金砖,然后深深叩首,颤声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