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庐风云 作者:飞凌
和某个半吊子的半魔族不一样,他通晓甚至自创的高深魔法也不知道有多少,这次用的也是萝纱从未听闻过的魔法。那是具有闇黑破坏力和电击效果的魔法,不管这群高手有多高防禦力也无从抵禦。而且它也是杀伤力强大的广范围魔法中比较能精确掌握攻击范围的一种,只会对维洛雷姆面前约莫三十丈内的四分之一圆形范围发生作用,同伴也比较方便回避。
对手见此情形,自然也知道魔法发动在即,一方面更加疯狂地攻击维洛雷姆,另一方面行动变得更加谨慎。料想大规模的魔法通常难以精确攻击,他们尽量贴靠在艾里等人周围,维洛雷姆便不好动手。挤不到艾里等人身边的人,也拚命把自己的位置保持在维洛雷姆与艾里等人之间的连线上,让他不得不顾忌波及后方的同伴而无法出手。
这群野人的行动俱都十分敏捷,维洛雷姆的魔法虽随时可以发动,但左绕右绕,一时竟找不到能给对方造成较大伤亡的出手时机。
相反,那群人绕着艾里他们转来转去,倒是把他们的头都要绕晕了。
艾里不耐烦地朝维洛雷姆吼道:“喂,你到底行不行啊?这样一次恐怕做不掉他们几个人吧!”
维洛雷姆自己也有些急躁起来。费了那么长时间准备,如果一次出手只干掉对方一两个人未免太不划算,还不如一开始老老实实用拳头打算了!但若现在放弃,未免令人很不甘心……眼光在周围的同伴身上转个几圈,他有了主意。
“艾里、萝纱,你们带青叶飞上去!”
艾里和萝纱即刻会意过来。刚才要飞离这里是失败了,但这次他们飞上空中,维洛雷姆就能放手施放魔法,只要能支撑片刻不被人打下去就行。敌人之中懂得飞行的只有少数几个,其他人都难逃维洛雷姆的魔法攻击。想明其中道理,他们尽力摆脱眼下与他们缠斗的对手的纠缠,往一处汇合。
一众追击者明白他们的打算,第一次真正乱了阵脚。而他们的缺乏组织性,也在这时体现出来。有少部分人觉得情况不妙,畏畏缩缩地似乎是想撤了;更多的人则像是反而被危机更加激发起兽性,追击维洛雷姆的追赶得更加紧迫、与艾里等人缠斗的则纠缠得更紧,死活要绊住他们的脚步。
不过艾里他们要在短时间内消灭敌人虽有困难,要往某个方向行动却还不成问题。虽然速度因为对手的极力阻挠而略被拖慢,他们还是逐渐地拉近距离。眼看他们马上便可会合飞离地面,维洛雷姆放松地深深吐出一口气,开始让刚才暂停的魔法接续着运作。空中的魔法异象再度出现,魔力弧光的闪动变得更加明亮频繁。
“无趣的戏码,也该结束了。”
维洛雷姆冷哼一声,便要扬声念出魔咒的最后一段亦即魔法的名称,完成咒文。以他的造诣,早已熟练到无需用言语念出咒文便能发动魔法,不过出於爱耍帅的劣根性,他还是比较喜欢念出魔法的名字作为发动魔法的讯号。
就在这节骨眼上,忽然有人插进来大喊一声:“住手!”
维洛雷姆心底暗嗤:“呸!早前干什么去了?看自己那边情况不妙才跳出来叫住手。好不容易才制造出出手的好机会,听你的就是笨蛋!”
“维洛雷姆停手!先停手看看情况再说。”已经飞上空中掠至维洛雷姆背后的艾里却也急急落回地面,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的动作。
看艾里的表情极是认真,维洛雷姆心中虽有些不忿,还是姑且在最后关头中断了魔法。
艾里之所以出面阻止维洛雷姆,乃是因为那第一声“住手”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在喝止那些追击者。
一位一身兽皮衣物的高大老者在两个人的陪同下正急急往这里赶来。那声“住手”便是出自他口中。
看到还有几个人想趁机冲上去攻击维洛雷姆,他怒喝道:“给我住手!再乱出手攻击他们,就等着受罚吧!”
老者面上仍有着尚未尽褪的惶急之色,刚才应是真的担心没能及时阻止事态,不过这并未减损他喝叱众人时的一股威严气度。显然,他和那些追击者是同一伙的,而且应在其中有着超然的地位。
目前的战斗尚未出现重大的伤亡,但维洛雷姆这一出手,事情将再无挽回余地。而今后的冰原之旅,大概都得提防着这些长居冰原者的复仇,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了。因而在看到有地位较高者出面约束追击者的攻击行动,艾里意识到情况可能尚有转圜余地,立刻决定制止维洛雷姆。
那老者亦有着不俗身手,身影起起落落,很快便赶到近前。先前距离隔得远,他还不懂情况是如何紧迫,现在见到维洛雷姆身周尚未散尽的强烈弧光和场上的局面,老者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睿光,应已推想出刚才大致是怎样的情形,目光严厉地扫视向那些攻击艾里一行的人。而刚才还打得一派凶狠暴戾的一众大汉,在这年迈者的视线下羞惭地低下头,不少人还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老者旋即把视线转向前头正静静观察情况的艾里和维洛雷姆,轻笑一声,以微微带些自嘲意味的话打破僵持的气氛。
“看来我这一出面,没帮上各位勇士多少忙。捡回性命的,倒是这群不成器的莽撞傢伙了。”
这是艾里到冰原后遇上的最容易交流的对象了。而且老者的态度透出友善,应该是可以有一场平和的谈话。
艾里将剑归鞘,温言道:“哪里。您出面控制局面,还是让我们大大松了口气。我们也很不愿意和贵方的人发生冲突。”
老者又嗔怪地回头瞪了那些人几眼:“都是这些傢伙!一听说有许多食物就擅自行动,根本不动脑子多想一想!直到不久之前,才有人把消息传到我那儿,我一路紧赶,事情总算还没闹得不可收拾。”
艾里客气的笑容底下,透出更深的试探:“我们只是初来乍到的几个过路人而已,怎值得劳动您大驾,这么着急地赶过来?”
稍想就猜得到,这老者应是有重要的事情想找自己这些人,不然他吃饱撑着去理会我们是死是活干嘛?艾里不认为在这荒瘠的流放之地,正义感、仁慈心之类的东西还能残存多少下来。
“容老朽冒昧一问,”老者微一沉吟,果然目光灼灼地问道:“各位眼生得紧。记得近日也不曾有军方押解新犯人过来。想请教各位从何方而来?”
“自北而来。”
双方的关系会往哪个方向演变还难以捉摸,艾里便也只模糊地回应。而老者却眼神一亮。看来这个回答已足以令他满意。他垂首向艾里等人行了个礼,做出邀请的手势。
“事情说来话长,不如请各位至老朽蜗居一叙?”
不把与这群人的关系处理妥当,今后的路必定不好走。谈谈也好。
艾里拱手为他的邀请致谢:“那就有劳您带路了。”
在听老者谦称自己的住所为蜗居,艾里等人都没想过这“蜗居”,真的很蜗居……
以冰砖垒成的小小房间大半截埋在底下,半圆型的屋顶几乎是直接摆在地上,还真的颇有几分像是蜗牛的壳。初看只觉怪异,不过细一推想,艾里便发现这样的房舍实是顶风禦雪,最能保暖。
在那老人的住所附近,还有三五十座这样的屋舍,形成一个极小的村落。袭击艾里等人的那二十多人也都住在这里。到了村子后,他们又挨了老者一顿训斥,然后便各自回家去“思过”。从他们的对话中,艾里等人得知众人都称那威严老者为雷瑟夫长老。
初听见老者的名字时,萝纱便觉着这名字颇为耳熟。边走边寻思着,她忽然想起来了,便跑到艾里旁边咬起耳朵来。
“我就想雷瑟夫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呢!叛乱的达鲁王领的亲王,不就也叫做雷瑟夫吗?”
艾里却早已留意到这点了,他附在萝纱耳边小声解说道:“雷瑟夫这名字经常被蒂优勒王朝用来为王子命名。说不定这位雷瑟夫也曾是塔思克斯的哪一代王子。这件事如果在他本人面前说起,可能不大好。”
王子因宫廷内斗权力纷争而沦为阶下之囚,本是王家司空见惯之事。这里是流放不便处死的重犯之地,这位雷瑟夫长老有着出众的威仪,在这里地位与众不同,与王家有关连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而不管雷瑟夫长老过去的人生是否辉煌精彩、跌宕曲折,与现在的他们都无关。只要知道他是管得住其他囚犯,能代表他们进行协谈的雷瑟夫长老就足够了。
参与袭击的人散去后,便只剩下雷瑟夫长老和那两个看来担负保护之职的随从接待艾里他们。向艾里等人问及姓名,艾里顾虑着难保圣剑士圣女的名号会不会传到这里,为免多生枝节,便各自捏造了个假名唬弄过去。
接着艾里问其中一个随从道:“这里就是塔思克斯的流放所吗?”
“不。这儿没有流放所。”
看来艾里挑错了问话对象。那人似乎不喜说话,只这么一说便没了下文。幸好另一个随行之人健谈得多,主动为艾里他们解说。
“不会有官员狱卒愿意留在这么恶劣的地方的。况且也没有必要。塔思克斯送我们到这来的目的只是要我们自动死去而已,不需要建流放所来养活我们。押解的队伍都只把犯人送到冰原这里,就撤回南方了。这里是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自己建造的。”
艾里等人听了暗暗皱眉。也就是说,这里的犯人完全处於无人管制的状态。听起来可不大妙。
说话间雷瑟夫长老引他们进屋,两个随从没有跟进来,只由长老一人接待。入了屋,艾里发现果然如自己猜测的,虽完全是冰雪所造的屋子,却密不透风,人一多就显得相当暖和。
长老拣起屋角的一堆乾柴,在屋子中心生起火堆让大家烤火,又到屋外装了一罐子乾净的白雪进来搁在火头上烧化。
他忙活的期间,艾里随口道:“这里只有三五十人啊?我本以为会更多的。看来塔思克斯的吏治还算宽松哪!”
手上事情料理停当,长老隔着火堆与艾里相对坐下,道:“塔思克斯每年至少会送十多人来这里,积累下来,犯人的总数总该有这点人数的百十倍以上。只不过,能活下来的就只有这些而已。”
艾里等人一时噤了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冰原上物产荒瘠,本就养不起太多人。”长老接着说道:“只有抗得住寒冷和猛兽魔物,有能力找到食物生存下去的极少数人,才能活下来。其他的就都化作荒原上的一推白骨了。弱者都死了,那么还活着的人不是真正的强者,就是在这里被磨练成强者的人。今天你们也和他们交过手了,感觉如何?”
“确实每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高手。”艾里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难怪了!”萝纱亦拍拍胸口,露出安心之态:“本来我还当是塔思克斯藏龙卧虎,随便碰上一个就是一流高手,还想着是不是得重新调整心态,别再自信过度,把自己看得太高呢!”
“不过,你们也注意到了吧!”老人却叹了口气:“这里大多数人的言行都变得相当古怪,思维心态就像是野兽一样。”
看艾里等人深有同感地大点其头,他苦笑着续道:“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大家都使尽本领,发挥所有的生存本能才能活得下来。而且我们的生活,也变得十分单纯,每一天都只需考虑如何找到果腹的食物和取暖的柴草、如何猎取猛兽取它们的毛皮。只依着本能生活的时间久了,大家的兽性被激发得越来越强,头脑思维则变得濛濛昧昧,行为退化得如同野兽一般。”
“当然,身处群体的生存机会总是比个人高,为求生存,大家自然而然地聚集到一起生活。在相互磨合中,慢慢形成了一些群体规范。其中智谋和威信较高的人渐渐被推举到类似首领的位置上,督管引导大家的行动。”
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向艾里问道:“这样的状况,是不是听起来有些熟悉?”
“蒙昧初开时,萌芽状态的人类社会结构?”艾里若有所思地应答。
“是的。”长老原本精神矍铄的容貌透出几分苍老,笑容更显苦涩:
“虽然活下来了,我们却等於倒退了千百万年,变成人不人,兽不兽的怪物!日复一日只想着如何满足肚皮,再没有余力去理会属於人类一面的心灵渴望。”
深深叹口气,平复了神色的长老看向艾里等人,见他们因自己的话而面带同情之色,一副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他自觉有些失控地一笑:“对不住,跟各位扯了这么多不相干的闲话。”
艾里面上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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