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庐风云 作者:飞凌





  艾里霍然起身,青叶也站了起来。“上哪儿?”  
  “出恭、如厕、五谷循环。你也要跟去吗?”  
  青叶脸一红,啐了一口,自然没跟上去。纵然她扮的男人再像,有些事还是不方便做的。  
  艾里走到灌木丛中,见好不容易摆脱了她的视线,便想转手开溜。可还没走两步,脚上一紧,已被灌木间的杂草牢牢缠住。知道这是青叶的拿手好戏,他只得放弃这徒劳的努力,解决完问题回到原处。  
  “我知道我很英俊啦,但你这样盯着我,我偶尔也会不好意思啊!所以啦,能不能劳驾您偶尔也欣赏欣赏这么蓝的天、这么白的云、这么绿的树?”左右无事,他便试试以语言说服。不过青叶还是毫无反应,看来也是没用了。  
  艾里大大叹了口气,仰躺在地放松全身。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不能改变青叶,那只得改变自己了。管他有没有人瞪着我呢?反正天这么蓝,云这么白,树这么绿,冬天的太阳晒在身上那么温暖,风儿吹在身上那么柔和,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呼……嘶……呼……嘶……  
  太过放松的结果,他睡着了。  
  青叶狐疑地盯着眼前呼呼大睡的男人。这个人,竟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着了!明知身边还有一个怀有敌意的人还能睡得这么死!他是太过自信还是没神经?前日只用一招便击败自己的人,真的就是这个睡得一脸幸福,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的家伙吗?  
  正午的阳光在他的发上耀出炫目的光泽,好像是他的金发将所有阳光都吸纳了进去,又发射出十倍的光芒。  
  惊觉自己的手竟然抚向他的头发,想摸摸那是不是也有着阳光的温暖,青叶赶紧住了手。手掌转而向下移动,虚悬在艾里的脖颈上。虽然没有直接碰触,但仍可以感到体温的热度,他的生命能量就在这距自己手掌不足一寸的肌肤下跃动着。呼呼大睡的他毫无防备,只要自己掌力一吐,这充满生命力的温暖躯体立刻就会变成僵硬冰冷的尸体。  
  这想法无疑极有诱惑力,但想到没拿到他的把柄就在商队中无故杀人,对自己也无益处,青叶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她移开了视线,收回手抱住膝头想自己的事。  
  还是“青红黑白”中的青叶的时候,白星是严师,教导着自己和红睛、黑土三人。他再三告诫过:能完全相信的只有自己而已,对任何人都要有戒心才能活得长久。这句话后来也确实救过自己好几次。于是对任何人都抱有戒心已经成为习惯了。呆在法谬卡后宫的这六年,宫廷中虽遍布侍卫,自己却愈发不能安心。身边如果有人,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睡着的。若是法谬卡王留宿,便只能睁着眼睛数着帷幔的流苏到天明。从来不曾想过,会有象眼前这人一样随随便便、毫无高手风范可言的武者存在。  
  这样痞痞塌塌的家伙,实在想不出他为了什么而发奋的样子。但修行之道并无捷径,是什么支撑他练出一身本领呢?于是试探地伸手推推他的肩膀,见他开始清醒过来,她问出了疑问。  
  “不为什么啊。”敷衍的成分很明显。醒过来的艾里立时想起了还在火上的水锅,怪叫着扑过去一看,赶忙手忙脚乱地往快烧干的锅子里添水,然后才吁了口气庆幸道:“幸好锅子没烧坏,不然炊事班那群丫头们非唠叨死我不可!”  
  “我就是被这种人打败?!被这种什么信念也没有,只是随便练练的家伙一招打败?”这种为了一锅水忙成一团的家伙?青叶深深吐出一口气,勉强牵动嘴角,“也许……是我的本事太差,以前不过是只井底蛙而已。我居然还想靠这个闯出名堂……”  
  察觉她语气不对,艾里陪笑着安慰:“呃……你别这么想啊,你的本领算是很不错的了。我的功夫其实很好的,一向难逢敌手啊!败给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叫什么事啊!为了安慰自己的敌人,居然还得自吹自擂?!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心中虽然大叫诡异,但艾里嘴里还是继续安慰着:“也不算是随便练练啦,以前我曾经练武成狂,这十年来虽然没那么夸张了,还是一直挺喜欢练武的。功夫好是应该的啦……但不算是有信念吧,只是单纯因为喜欢学便学了。”  
  “只是因为喜欢?”她低声重复。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只是出于本心去做自己想做的,这是她这些年从未尝试过的活法。对过去的信念从未有过动摇的她,回想起艾里片刻前那闲适的睡态,不禁对这种活法起了一丝向往。  
  艾里没想到打个盹醒来,青叶的态度竟有些不同,虽有些莫名其妙,总比原先的冰冷好过太多。若是与这样的她谈谈天而不是冷眼相对,倒真如萝纱所说算是艳福了。正想诱她多说些话,却听得有无数脚步声远远响了起来。  
  循声看去,只见菲欧拉一脸不知所措地呆站在远处,身边围拢了一大堆人,正争相向她大献殷勤,但菲欧拉的眼光四处游移,显然并不喜欢这状况,只是不知如何脱身。看来应是红姨走后无人护驾,那些献殷勤的佣兵们便像蜜蜂见了蜜一样越围越多。  
  落难中的美少女蓦然与艾里目光交会,眼睛顿时一亮,随即便如迷路的孩子见到亲人般,奋力排开众人向艾里这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含着泪光的盈盈大眼好不楚楚可怜!可当后头的佣兵们自然紧追不舍,不过人数太多之下众人互相推挤,各扯后腿,一时倒没追上拼命奔跑的少女,只在她身后形成了长长一串尾巴,卷起了半天尘土,如闷雷般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唤声、哀叫声,声势煞是惊人!  
  眼看菲欧拉越来越接近自己,一时也被那声势吓倒的艾里一手挡在身前大叫着: “别过来啊!”开玩笑!这股万马奔腾般的势头,本事再厉害都会被踩扁!  
  可慌乱的菲欧拉哪里理会得?她本是如孩子般的心性,此时红姨不在,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的她早被那一大群人吓着了,直至见到艾里,记起他曾救过自己便大起依赖之心,直将他视作自己的保护伞了,当下径自躲到他背后畏缩地看着蜂拥而至的大队佣兵,身子抖得像雨中的小鸟般,让这位脸色都变了的大哥替自己出头。  
  眼见那串尾巴赶了上来,艾里急中生智,甩手抽出团长“御赐”的锄头,勾起水锅的把手顺势向众人身前圆圆一抡。畏惧锅子的热度,前排的人死命刹住脚步,后头的人便也无法上前,更有不少跌成一堆,人群一时都被挡在了艾里三尺之外。  
  艾里还来不及擦擦大汗,身后的青叶走上前朗声道:“团长严令,不得对商人无礼。你们都昏头了吗?!”声音并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是不需靠音量来显示权威的。她在宫中多年,早已有了这股贵气。  
  那些佣兵被她迎头一斥,发热的脑子开始冷了下来。有里茨的前车之鉴,他们本也知道不可对菲欧拉失礼,只是刚才人越挤越多,争挤下头脑一发热,局面便失控了。此时有青叶挡着,众人不敢放肆,不多时便都乖乖散去。  
  艾里呼出口气,心道幸亏青叶处理得宜,不然这么多人自己怎么招架得住?回头见菲欧拉仍抱着自己的手臂抖得筛糠似的,看来是被吓坏了,一双大眼木愣愣地呆视着前方好不可怜。他只得猫着腰,弓着膝,以与高大外形全然不相称的温言软语安抚她。青叶在一旁只是冷笑不已。  
  哄了半晌,菲欧拉才恢复过来,放开艾里微一躬身:“多谢……嗯,多谢……” 因为还不知道艾里的名字而说不下去。  
  “艾里,我叫艾里。”  
  道过谢后,菲欧拉也向青叶一点头,“也谢谢你了,青叶。”虽是恢复了常态,但她一只手仍是揪着艾里衣角不放,艾里挣了几下她也不放手,他也只有无奈地笑笑了。但当眼光落到一旁的青叶面上时,还未完全浮出的笑容又被凝结了。  
  见菲欧拉这么亲近艾里,显然对他的好感越来越深,青叶的面色黑得跟锅底似的,又摆出了原先那副冷口冷面。  
  闹了半天,怎么又回到原地啊!看着死黏在身边的菲欧拉,艾里可以预见这样的局面还将在红姨萝纱她们回来前持续下去。虽然萝纱她们刚走了一个上午,他已经开始想念她们了。非常想念!  
  萝纱!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第五集 四海篇(2)  
第一章 万金一计    
  某人整日哀嚎着盼望萝纱等人早日回来之时,身在数十里外的萝纱他们感应不到他的半分痛苦,心情反而好得很。  
  墨河镇一带本就是魔翼山脉的外围,遇上什么厉害角色的机会跟中大奖相差无几。鲁弗瑞团长调拨来保护他们的佣兵并没派上用场,萝纱他们一路上连只小兔子都没碰上便到了墨河镇。  
  进镇也很顺利,镇上守卫虽对那个身形壮硕的佣兵盘问了几句,但红姨称自己等人是外出游历的一家人,那汉子是雇来的侍从,守卫们便不再多问。  
  “快点去那边看看嘛!那边好像很好玩!”  
  “等、等一下,我想再看看。大弟最喜欢这种小刀小剑了!啊,啊!还有这个,二妹十三了,是喜欢打扮的年纪了,一定喜欢这把梳子……”  
  踩在墨河的土地上,萝纱东瞄瞄西看看,脚蹬个不停,恨不得马上就逛遍全镇,而一向腼腆的比尔也像换了个人似的,踏入集市后便在各个摊头挪不动脚了。他进商队时比较仓促,不及买齐带回家的礼物,此时自然抓住机会大买而特买。  
  红姨见两个孩子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提议干脆分头行事。随行护卫的那个佣兵原本不赞同,但她坚持众人聚在一起目标大,行事反而不方便。红姨看来和气好商量,但庞大的身躯向人靠近时的气势也不是盖的,在这股危压下,似乎总会让人不自觉中按她的想法去做。被她叽叽呱呱一阵炮轰过后,那位大叔就再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了。  
  约定好傍晚时分在镇口那家酒馆汇合后,三人便分道扬镖了。比尔自个儿逛集市,萝纱去寻访母亲的故旧,而红姨则去打听智者的居所。  
  与同伴分手后,萝纱一时倒没想好该往哪儿去,便随意在街上逛逛,看看镇上的景色。  
  这墨河镇虽不大,倒是相当繁荣,街道整洁干净,石砖砌成的屋舍虽简朴倒也雅致。街上行走的人们想来都是相熟的街坊邻里,见了面都会微笑地唠嗑几句。而因为女神故居在这里,不时有游客来此游览,所以墨河镇民们见惯生人也不会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生面孔,让人觉得很自在。  
  小镇上方盘旋的鸟群不时在青石路面上掠过一闪而逝的影子,舒缓的鸟鸣声为小镇更增几分悠然。在这里,似乎连空气都特别的温和澄澈。知晓了母亲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和宁静的地方长大的,萝纱不由笑了起来,觉得好像又靠近了母亲一步。  
  正在遐想着也许二十多年前的这样一个午后,母亲便和自己踩在同样一条街道上,街边围着的一堆人中传来的喧哗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到底是少年心性,她也挤过去凑热闹。  
  人群中,原来是一位年轻的魔术师正在表演。魔术师与魔法师虽然听起来差不多,却大不一样。魔法师是通过操控魔法精灵来施展魔法,而魔术师所表演的只是用一些小技俩瞒过人们眼睛的把戏,能力实与常人无异,因此魔法师为人们所敬畏,而魔术师的地位只与歌伎、舞者一类艺人无异。  
  眼下在表演的魔术师看来不过二十出头,身上的长袍层层叠叠地打着好些补丁,又是只身一人,并没有魔术师身边常见的搭档,颇有些寒酸相,不过他轮廓分明的相貌倒是相当出众,又是笑容满面,颇为讨喜。  
  他正将张纸牌在手中转来转去,一时变出一叠,挥挥手又消失不见,反手一甩又抖出一叠。虽只是普通的小把戏,但他的表情活泼多变,时而作神秘状,纸牌消失时又故作着急迷惑状,倒也生动有趣,被吸引来的不少观众不时被他逗乐,萝纱也看得喜笑颜开。  
  魔术师眼光转动间留意到人群中这小姑娘笑得最是灿烂,便收了那副牌,从行囊中摸出一顶礼帽,先持帽向萝纱一躬身:“能让这么可爱的小姐绽放笑容,是维洛雷姆的荣幸。”  
  那人抬起头来,萝纱便在近处和他打了个照面。见他的眸子竟是一蓝一灰,令他在俊逸之外又添了几分邪魅之色,她的心跳一时也略为加速。年轻的魔术师便一边用那少见的金银妖瞳向众人放电,一边向萝纱笑道:“这么可爱的小姐,自然应该配上最美的鲜花。”说着便伸手在帽中掏着什么。知道这是艺人的噱头,萝纱吃吃而笑,等着他变出花来。  
  当那只手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