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的彼端
那些书简中关于雪山仙宫的纪录特别多,因为三千年前,历史上最伟大的萨满大巫师帖汉儿穆就曾与一位冰雪精灵有关刻骨铭心的感情。只是冰雪精灵不能心生爱欲,否则就会冰销雪化、神形俱灭,即便是帖汉儿穆以生命为代价召唤出长天之神和大地之母都无法保住那位冰雪精灵。所以,雪山仙宫原有的八位冰雪精灵如今只剩下七位。
格木尔心里弥漫着无尽的悲伤,但在外表上仍是那样的爽朗开心。他跟着伊水晴雪来到后园,加入了已经在那里的六位冰雪精灵的宴会、狂欢,痛饮着冰雪精灵们已陈酿了百年美酒——“雪莲玉露”,直到醉得不省人事。格尔木知道,按雪山仙宫的惯例,冰雪精灵们会在他醉倒时将他送到草原上,从此,雪山仙宫将自由自在地移动,载着冰雪精灵在人间做为期千年的快乐旅行,直到下一个封宫日期的来临。
“我不能打搅伊水晴雪的感情,但我仍然可以爱她。我不知道雪山仙宫现在旅行在何处,但我仍然可以再去寻找。哪怕这一生只能再见一次伊水晴雪,我也心满意足了。”酒醒后,坐在熟悉的草原上的格木尔做了一个震惊了所有草原部落的决定:断弓、折箭、弃矛、放马……
八十年,在格木尔诛杀妖狐之后的八十年间,他不再是做勇士,而是以一名行吟诗人的身份走遍草原、雪山。每到一处,格木尔就以凄凉的琴声,如诗如梦般地吟唱说着雪山的圣洁、冰雪精灵的美丽和自己对伊水晴雪的思念。
八十年的行吟岁月,八十年的风霜雨雪,格木尔一直在孜孜地寻找,虽然他穷其一生都没再见过伊水晴雪一面。刻骨的思念,深深的遗憾凝成的那首情歌只有在月夜,在格木尔的心间静静地唱着。
终于有一天,在太阳落山,圆月初生的时刻,格木尔走完了人生所有的历程,被认为是草原部落最伟大的英雄和行吟诗人葬在了圣坛之侧。
人已死,心未死,每当月夜人静的时候,人们依然听到墓穴里发出的低低的吟唱。本着不能让英雄有憾的感觉,草原部落的人们重新打开了格木尔的墓,却发现在一堆白骨中,那颗鲜红的心一直在唱着那首凄凉莫名的诗歌。
萨满教最年长的巫师爱迦罗以神圣的名义对格木尔的心进行献祭。在祭坛上,当格木尔的心唱到最凄美的音符时,猛然破碎!在每一碎片中冉冉地生出一缕透明的烟,结成一位绝世仙女!伊水晴雪!
原来自那天开始,她就被格木尔眼中的忧伤所打动。为了能长伴其左右,她求助于自然之母,将自己的躯体封印在万年玄冰之下,而将灵魂住入格木尔的心中。
八十年来的风霜雨雪,她都赔着格木尔一起经历;八十年的喜怒哀乐,她都赔着格木尔一起感受。八十年来,她每天幸福地听着格木尔的心为她歌唱,又每天悲伤着不能与格木尔的一切长相厮守。
直到如今,她才赔着格木尔的灵魂一起远行,留下草原上永垂不朽的乐器:骨琴。她用一生的爱恋和凄美,以格木尔的骸骨为架,将格木尔心的碎片炼成根根情丝做成了一张骨琴。当这张琴在真正有情人手下轻轻弹动时,那首凄美的歌将再度唱起。唯一不同的是,那失落的凄宛已变成不灭的幸福。
~第四章泪磬~
东平山,又叫磬山,自古以来,就以其后山出产的磬石而闻名远近。
用东平山的磬石所做的磬,叫东平磬,击音洪亮,回声悠远,让人有一种翩然出尘的感觉。于是,东平磬成了每一位用磬乐师的心头至爱,直到一百年前。
一百年前的某个清晨,当连续三天狂肆的风雨突然放晴时,有人惊讶地发现:东平山后山悬崖边挺立的一块磬状巨岩凸出的顶端被雕成一位少女,一位平凡朴素的村姑模样的少女。从此,再也没有人到后山采石制磬。所有的石匠异口同声地说,当看到那位石雕少女的目光时,就觉得采石会打扰她的平静。但真正的原因是,从那天开始,天下所有的东平磬都在一夜之间哑了。不管乐师们怎么捶胸蹬足,用尽无数方法,东平磬就是哑了。勉强敲击之下,最多也就“啪啪”两下,石裂磬亡。
唯一例外的只有东平寺一代高僧了尘和尚所用的东平磬,东平人每晚仍能听到了尘和尚击磬的声音。东平寺就在东平山的前山,了尘和尚是这里最德高望重的一位僧人。相传他尚在襁褒中时,就已舍入东平寺,五岁通佛理,八岁登坛讲经,十二岁出任东平寺主持,二十岁辞去主持之位,潜心修行。每晚入夜时分,了尘和尚就闭上自己房间的门,在里面有一声没一声的击磬诵经,那轻轻的磬声清脆玲珑,让每一位听者都有一种洗尽尘俗,明悟至理的感觉。
几年前,有位宫廷乐师不远千里来此,求了尘和尚所用的磬。了尘和尚二话没说,就将房间里的磬送给他,奇怪的是那磬到了宫廷乐师的手中,就变成了与其他东平磬一样的德性——哑了!东平人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在他们眼中了尘和尚简直就是活佛。活佛用的东西凡人怎么能用得了呢?甚至有人说,就因为了尘活佛用了东平磬,所有天下的东平磬都不敢吭声,这在佛经里叫“狮子一吼,百兽慑服”。也有个别人怀疑了尘和尚私藏了一个东平磬,而将哑磬送给那位乐师,或者了尘和尚有与众不同的击磬方法,理由是大家都只听过了尘和尚的磬声,谁也没见过他击磬。当然,这些怀疑只能私下里想想,如果让东平人知道,他们会认为怀疑了尘和尚是对整个东平最大的亵渎。
不管怎么猜测,今年都停了。因为已经120岁高龄的了尘和尚在年初做完一场盛大法事后,静静地坐化了。百里之内所有的荷花破冰绽放,满寺异香足足七日方散,东平人奔走相告,了尘真佛证果西归。为了证实了尘和尚已成正果,东平寺启用了建寺以来所未曾试过的“水火炼金刚”验证方法:只有证得正果的真佛才能留下金刚不坏之躯,才能经得起水火的考验。所以,了尘和尚的肉身先是水浸百日,后置缸中火炼百日,而后还要土埋百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东平寺时,东平寺的方丈亲自执铲将了尘的肉身从土中挖了出来。旁观的僧众、百姓不可思议地发现,经过三百日考验的了尘肉身不但无一丝损坏变形,还发出黄金般的光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顿时,佛号响彻了整个东平寺。
午时,东平寺的和尚们恭恭敬敬地将了尘的肉身重新用香汤沐浴后,扶上专为其设立的肉身佛莲台上,由方丈亲率众僧拜了下去!
“叮——”
磬声?磬声?!这是东平磬特有的长回音,是了尘和尚生前所住的房间里传出来的磬声!
一声、二声……一共敲了三十六声。
方丈拜毕起身,缓缓地问:“谁在了尘师祖的房间里敲磬?”
监寺恭声回答:“东平寺全寺僧众一名不缺都汇集在此,何况,了尘师祖的东平磬本来就没有槌,不能敲。就算有槌,也没人能敲出真正的磬声来。更奇怪的是,这磬声跟平常了尘师祖敲的不同,没有后面呜呜的回声”
方丈略一沉吟,点点头说:“那么大家一起去看看。”
了尘的房间不大,只那容一床、一桌、一椅而已,所以三五个人走到里面就觉得很拥挤。但方丈和监寺已无法分神再注意这些,他们的眼睛盯在磬上。那磬又在不敲而鸣,“叮——”、“叮——”又是三十六声。
方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想来是了尘师祖肉身证佛,所用器物也便有灵性,还是把这磬供在了尘师祖的肉身前吧。”
于是,方丈亲自将磬捧到了尘的肉身之前,放毕、后退、再拜。
“叮——叮——”好象这磬真的有灵,一到了了尘的身边,再发出三十六声,一声比一声空灵、一声比一声悠远。
等方丈再次拜完起身时,却被眼前奇异的景象惊呆在当地:了尘肉身的眼角居然渗出一滴泪水,接着是第二滴……当一滴泪水落在磬上时,磬响了,就是平常了尘所敲出来的那种声音“叮——呜…”“叮——呜……”。
一滴二滴……那磬也便一声二声不紧不慢地响着,每响一声,了尘黄金般的肉身便出现一寸灰迹。
一百零八滴眼泪,一百零八声磬声。
当最后一滴眼泪在了尘肉身的眼角滑落,滴在磬上时,居然在磬滴出了一个小洞,就像是一滴泪形的小洞,而了尘肉身也在最后一声磬声中化为飞灰……
后来呢?
据说,就在那一天的午时,有人在东平山后山发现那磬状巨岩上所雕的少女居然流泪了,流了三次,每次三十六滴,滴在所坐的磬上,发出玲珑而奇怪的声音。
据说,那石雕少女的最后一滴眼泪将磬状巨岩上滴出了一个洞,一个磬状的洞,而石雕少女也在那最后一滴眼泪流下时化为飞灰。
据说,东平寺的方丈在听到人们的传言后,亲自将那只留了一滴泪痕的东平磬送上磬状巨岩,发现手中的东平磬与磬状巨岩上的那个洞无论大小、形状完全吻合,于是就用东平磬将那个磬洞补上。
从此,天下的东平磬又可以敲出原来那无以伦比的声音了,所有用磬的乐师欣喜若狂。只有一人例外,那是一位已修至乐神境界的磬师,他说,东平磬的声音已不是原来的声音,它已历尽劫难而解脱,一声就是一个世界,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事、物、乐器可以参杂其中,可以打搅它的自在平静……
~第五章青竹箫~
风轻、月明,几处小虫低唱着纡回曼妙的自然之曲。
山村小屋,翠竹临窗,所有的一切都让人陡生一种宁静平和的心境。
涂杉紫睡不着,轻轻地坐了起来,映着窗口的月光,看了看身边睡得像个小孩般酣熟的男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涂杉紫睡不睡都无所谓,她只要每天子夜打坐一二刻钟,就能整天精神饱满、神采飞扬。憔悴、黯淡之类的词跟涂杉紫永远无缘,尤其是她在三年前嫁给萧淡然之后,笑容就没有一刻从她脸上消失过。那种莫名的幸福感甚至可以幻化成淡淡的清辉从她脸上每个毛孔里溢出,更衬托出涂杉紫那恍若仙子的美丽。
很多人不明白涂山紫怎么会看上萧淡然。萧淡然只是一个樵夫,每天上午上山砍柴,下午下山卖柴,闲下来的时候就拿着祖传的一根青竹箫呜呜哑哑地吹。箫声就如同他的名字,淡然淡然的,带点自在。萧淡然入过学,但在三个月内被学塾老夫子十万八千句“不可教也”给骂了回来。箫淡然长得不算丑,但离英俊两字还着实有段距离,以致于当美若天仙的涂杉紫从山外嫁过来时,一些吃不到葡萄的人就用上“鲜花牛粪”这个比喻。但涂杉紫却对这一切毫不在意,自三年前的某个春日里听了萧淡然的箫声后,她就执意要嫁给这个能让自己平静快乐的樵夫。三年来,她已习惯每晚在淡然平和的萧声中入睡,在第二天的鸟声中起床。但这个月,她却失眠了。
自从这个月的初一以来,涂杉紫一入睡就会发恶梦。乌云盖天,惊电处处,涂杉紫一人在无尽的旷野中躲避着雷暴,直到精疲力尽时被一个狂雷击中……每每涂杉紫满身冷汗地醒来时,就再也无法入睡。怎么会这样?对涂杉紫而言,恶梦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为什么最近老是如此呢?莫非…莫非…当涂杉紫突然想到那件事时,刚刚止住的冷汗又哗地一声下来了!
天劫!
如果不是连续半个月的恶梦,涂杉紫可能在幸福中早已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并非人类,而是狐。天狐要想真正修成正果,随意出入世间,必须要经过犬、风、火、水、雷、兵、情七劫。世间传说的那些狐仙故事动不动就是书生在犬口下、暴雷下、猎人手中救得一只狐狸,而后狐狸报恩的故事大多也是因这些历劫天狐所产生的。在涂杉紫的万年修炼中,早已历经犬、风、火、水、雷、兵六大天劫,独独剩下最后的一关:情劫。
情劫!这是六大天劫中最后一劫,一旦渡过,其修行就等同大罗金仙,长生不死。
情劫!由于天狐媚人的本性,古往今来能渡过情劫的几乎绝无仅有。
情劫!要的是情如寒灰难热,心如古井不波才能渡劫,可是有萧淡然在,我又怎么能安然渡过情劫呢?
涂杉紫掠了掠鬓角的青丝,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千山隐隐,月华如水,静谧详和。有人,涂杉紫恍然发现在山岩的尽头,坐着一位青衣人,正呜呜地吹着长箫。尽管隔得很远,但涂杉紫那双修练万年的眼睛却有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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