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传说
户籍在外地,原本不需在医院留守的我主动提出值班要求,因为我实在想不到自己年三十和初一有什么事可做。此举无意插柳,李主任与副院长不明原因,只道我思想觉悟高,工作态度有了质的转变,均是大表赞扬,并且反映到院方。过年前三天,一个好消息传来,下年的手术医师,我是板上钉钉的有份了。
年三十晚在热闹的气氛与我失落的心态中悄然降落,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门外高挂,举目所见之人尽是身着新装,开开心心。走在大街之上,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有空位的饭店。其他的不是因订座爆满就是关门回家与家人过年了。
根据往年的情况,这天医院是最清闲的,许多住院的病人都被家属接回去吃年夜饭了,因此晚班时间破例推迟到八点,让我可以吃个饭,我没有心情自己做饭,干脆跑到外面。
看着别人都是合家团聚,欢天喜地。而自己却是杳然一身,触景生情之下,心中不免有些酸楚,面前的菜也食之无味,如同嚼蜡了。大年夜自己一人吃饭的,还当真少见。
这样的心情下吃饭自是不会很长久的,我匆匆扒了几口,将碗一堆就结帐了。说是年夜饭,与平时相比,充其量只是菜式多了一点,还有餐巾上多了个大红“喜”字,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对我来说,这顿饭亦仅仅是为了充饥而已。
晚上七点钟,还没到上班时间,我就去医院了。我总得找点事做一下,才能减少心中的孤独感。
整间医院冷冷清清的,平日中那因病人诊断结果很糟,或者是抢救无效死亡的讨厌哭声,哀号声亦都没有了,倒像个废弃工厂多一些。
在科室坐了一会,甚觉无聊。于是站起身来,在大楼中各处巡视,看看会否有哪位没有亲戚的病人需要我的帮忙。其他同事亦都是闲得无聊。那些家在北平的新人小护士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用本地话家常,不时抱怨几句三十晚都不能与家人过。
由于我的心基本上都集中在了寻找张雯身上,在医院对什么都不在意,包括与同事间的交流,因此落得个性情孤傲,难以接近的坏名声。我以前科室原本就因为黄素与农游怪僻而出名,后来又多了我一个,更是名扬医院。
那些小护士见到我,也不大理睬,只是喊了句“许医师”,然后就自顾着与同伴说话。如果不是近来我受院高层提拔,即将升为手术师,她们说不定连那句“许医师”都免了。
我冲她们微笑一下,很礼貌地回了礼,倒是使得她们有些受宠若惊,那个“性情孤傲,难以接近”的许医师,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了?
在整栋大楼中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用得着我的地方,连找点事做都不行。路经以前科室之前,心血来潮之下便走了进去。
我很意外地发现农游也在里面,据我所知,在我离开科室后,很快就有个其他医院的内科医师调动过来。他不是太出名,在以前医院的工龄亦不长,仅仅有一年。根据规矩,只能算是我们医院的新人。再加上他是本地人,因此理所当然要值三十晚的班,农游可以休假才是。
农游抬头见到我,冷冷的嘲讽道“许大医师,不知光临我们这小科室有何贵干。”
我不以为浒地道:“我可以坐下吗?”
农游听得出来我并非为公事而来,不由有些诧异,不过语气还是那么的僵硬,仿佛我欠他不少钱没还那样:“随便。”
我走到他对面坐下,友好地一笑:“你不回家过年?”
农游想不到我会有此一问,不知我这样一问是何用意,皱了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摊了摊手:“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你好像原本是不需要今天值班的吧。”
农游不耐烦的道:“你很烦。”
我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产生走进来与他倾谈的冲动,或许大家都是活在孤独中,承受着沉重压力的人。不同的是,我这种生活仅仅是几个月,而农游已经是二十几年了。但见他这个样子,歉意的道:“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下,好吧,不打扰你了。”
刚想站起来,农游忽然道:“我没有家,回不去。”
我想不到他竟然真的回答了我,惊奇之下又按住脚步。
“怎么会呢,你不是有母亲……”说到此我打住了,因为这个话题农游的禁忌。
农游冷冷的目光在我脸上巡逻,我想他也许要发火了,暗骂自己多嘴。
农游的面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然后转为平静:“她死了。”
我惊呼道:“死了?”
农游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没错,一个三脚猫医生把她治死的。原本只是胃炎,后来用药不当,导致恶化。”
每个人都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我想这也许是农游从职医学的主要原因吧,难得他今天竟然会愿意和我这个他看不顺眼的人诉说,这是我先前进科室之前万万想不到的。
“你呢?为什么不回家?”他的语气还是冷漠,不过话中已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了。
我慢悠悠的道:“我伤害了一个很好的女孩,让我家里人知道了,他们很生气,我没有脸面回去,就是这样。”
农游一征道:“难道你不会向她道歉,求她原谅你?”
我自嘲地道:“没有机会了,她消失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悲。”
农游没有回答,忽然想起什么那样道:“那则在许多报纸和电视台上都做了半年的寻人启事……”
我笑了笑道:“正是我做的。”
听着我亲口承认,农游不免有些惊讶,但却没问我为何有那么多的钱。
我站起来来道:“好了,很高兴能你能陪我说话,现在感觉好多了。”我不知此刻我们间的关系算是什么,仇敌?朋友?都不像,总之,大家都是个年三十晚寂寞的人,很容易互相理解罢了。但过了这一天,我们的关系应该就不会像以前那么僵了吧?
农游道:“刚才我说的话,请你不要说出去,否则的话……”他眼镜中的小眼睛闪了一下光:“你甩了一个可怜的女人的事,我也不会守得住口。”
我感觉有些好笑,看起来很毒的农游,会说出这种小孩子式的威胁。笑了笑道:“我不会的,你放心吧。”
走到门口,农游忽然又在身后丢下一句;“打个电话回家吧,不管怎么说,你还有个家,比我好多了。”
我转过头去道:“谢谢,我会考虑的。”
农游的话确实让我产生了一种打个电话回家的冲动,哪怕是听一下家人的声音也好啊。然而掏出手机,几次键入下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就是没有勇气按下连接键。
我叹了口气,刚想放弃,手机忽然间响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新年快乐
我一看号码,是家里的,原本刚才想主动打过去,现在家里人打来,反是没勇气去接了。
直至铃声快结束,我才按下接听键。
“小逐吗?”是妈的声音,我大大松了口气,要是我爸的话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才对。尽管我已经二十多岁了,妈对我的称呼还是老样子,在父母眼中,孩子永远都是长不大的。
“是,妈,你吃过晚了没有?”
“吃过了,你呢?”
“恩,吃过了。”
我有些好笑,既然是开医院的,什么时候都要开门,这是肯定的吧。
妈又在那边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过年也不回来,你也知道你爸只是表面上生气而已,你就不能稍为让他说几句吗。你们爷儿两,都是一样的脾气……”她在年前背着爸叫我好几次回来,但我都婉言拒绝了,心中自然很想念。
听着她唠唠叨叨个没完,我笑道:“妈,你就是跟我说这个的?”
妈这才觉得自己太多废话了,在三十晚说这个也没什么用,道:“你一个人在那边过节,要吃好一点,还有,北平冷,你多穿点衣服,被着凉了,知道了吗?”
我听着这平日里觉得很罗嗦的叮嘱,心中暖流升起,在孤独的时候才能发现,原来自己平日间都在肆意挥霍着幸福。
妈说了一大堆关心的话,然后才道:“一个人闷不?和大学同学或者朋友出去玩一下吧。”
我苦笑无语,我在北平哪有什么熟点的朋友,而且是三十晚,本地的同学都在家里和亲人过年,谁会出来陪我。
我笑道:“在医院值班呢。”
“三十晚也要值班,你们医院可真是。”
我心道这可是医院啊,难道还能在节日关门不成。
妈聊了十几分钟后,忽然冒出一句道:“你爸也想和你说几句。”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接着就听到那边的话筒被另一个人接过去了。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电话那边也没说话,只听到见呼吸声,倒是听得妈在旁边小声的嘀咕,像是在催爸快点和我说几句。
过了好半天才听得爸说:“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打个电话回家和你妈聊一下。”我还没回答,电话就挂了,看来生了几个月的气后,爸暂时还没能习惯。不过从语气上来看,已经大体上原谅我了,否则也不会和我说话,更不会说让我打电话回家。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总是很宽容的啊。
刚想将手机放回口袋中,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慕容倩的。
“你换下的衣服要记得放好,别扔到床上呀。”
“我走之前给买了一大包你喜欢的熏肉,放在冰箱的最上一格,前些天忘了和你说了。”
“你的几件洗好的毛衣我叠起放到衣柜里了,你觉得冷的话,就拿出来穿呀,不要感冒了。”
…………
慕容倩说了一堆后就收线了,我基本上插不上口,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让她快升级为保姆了。
这次几乎是在挂断的同时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来。真是奇怪,要么就一个电话都没有,要么就一大堆。
“表哥,吃过年夜饭了吧?”
“啊,对了,过几天后我就回到北平,到时就可以陪你了。”
…………
至少有十分钟,李晓说够了之后才道“思思就在我旁边,你要和她说话吗?”
放假前思思到我租房那住了些天后,我们间的隔阂消除了不少,至少不会在一起时无话找话说了,点点头道:“好吧。”
思思人成熟了,不过声音还是那么的清脆,如出谷黄莺:“逐哥哥。”
我听得四周有些嘈杂,笑了笑道:“你们俩哪里?干什么呢?”
“在广场猜灯谜呀,我们打算和往常那样在这里迎新呢,不过单若姐还有张可哥还没到。”
想起每年我们在广场迎新,等待城楼上大钟指向新年的第一秒的时候,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刻,嘴角不由浮现一丝微笑。
“逐哥哥,下年无论如何你都要回来,我们一起过新年好吗?”
我微笑道:“恩,我答应你。”说实话,我是有些想家了。
思思道:“你在北平也要玩得开心点哦,北平广场城楼今晚有大型迎新活动,电视台的人会来拍摄,说不定我可以在明天的电视新闻录象中看到你呢。
“呵呵,知道了。”
下一个打来的人就很让我有些意外了,因为是叶柔,叶柔得知那事后,开始时还大骂,后来理都不理了。
“色魔,吃饭了没有?”
我颇为惊诧:“是你?可真少见。”
“看在过年的份上,我暂时原谅你吧,不过以后嘛,哼哼!”
“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在北平,不出去玩,死在家里干什么?”
叶柔不像问候的问候,我糊里糊涂地回答,完成了这次似乎是新年问候的通话。
接着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我意料不到的多。
张可与单若:“臭虫……”
成怡:“师弟……”
殷夜:“小淫贼……”
赵如烟:“许逐……”
葛天生:“大哥……”
以前高中班上的一干人:“支书……”
大学宿舍一干人:“老五……”
真理乐队:“兄弟……”
云啸:“许逐,新年好,你那边怎么总是占线?啊,对了,艳艳还没有男朋友,你看要不要考虑一下……”转头大喊道:“艳艳,许逐打电话找你!”
我:“……”(分明是你自己打给我的)
这一个个电话下来,时间是过得飞快。最后一个朋友收线之后,我发现已是十点多,换班的时候快到了。此时的我感觉已没有原先那般孤独,至少在遥远的地方,还有那么多的人在关心着我,这个年过的总算不是太坏。
但这些人之中,总是缺少了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张雯。我一直期盼着,期盼张雯能给我一个电话,尽管我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知道了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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