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传说
爸似是一直在刻意隐瞒着什么,此时再也忍不住,抱头痛苦道:“小逐,你,你妈得了胃癌,检查出来是晚期!”
“什么?!!”这话晴天霹雳一般在我耳边向起,我整个人被炸呆了,木然地定住,脑中一片的空白。
癌?这个让所有人听到都会恐惧的几乎是代表死神使者的名词,竟然会出现在我妈身上,而且还是晚期。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我摇头狂喊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爸,你在骗我,对不对?”我疯狂地摇着爸的手臂,希望他说这只是一个玩笑。但我下一刻就绝望地意识到,爸是不会开玩笑的,更别说这种无聊透顶的玩笑!
“你妈的胃一直都不好,以前我叫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她就是不愿意,她说去医院检查太贵,那个钱花的不值,前两天她上班时突然就晕倒了,送到人民医院检查过后才知道是胃癌晚期,她知道你快要考试了,叮嘱我一定不能告诉你。”
我心更痛,无论什么情况下,我妈想到的第一个人总是我。
爸用力揪着乱蓬蓬的头发,痛苦得脸都扭曲了:“是我没用,我没用,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连让给她治病的钱都不够!”
钱不够?那就是说还有希望?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再激动也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爸,你是说?这个病还有法子治好?”
爸见到我先是激动得语无伦次,既而又冷静下来,眼中闪过欣慰的神色,儿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遇上什么事都束手无措的少年了呵。不过欣慰之色只是一闪而过,复又被内心的痛苦所取代。
爸点上一根烟,狠狠吸了两口,拿烟的右手在发抖:“是有办法,美国的手术治疗胃癌这医学领域已经有了重大突破,那边有个专家到我们市做医学演讲。但他过两天就要回去了,还有手术费要两,两百万,而且……”
爸思酌好一会才继续说下去:“而且据他检查后说,手术最多只有60%的成功几率,失败了的话,那你妈……”说到这里,爸陷入了沉默之中。
虽然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也就是说手术失败的话,妈会立刻永远离开我们!
我心一下凉了下来,两百万?最多只有60%的成功率?
成功率再低也没办法,即使只有1%,这手术无论如何都是非做不可的,因为这只是唯一的一个机会,我们已经无可选择了,再拖下去病情恶化这手术成功率会更低。
只是这两百万该从哪里得来?这对我们这种普通人家简直是个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够一个3口之家省着点用上一辈子的了。
爸用手狠狠把烟掐灭说:“我们这些年也有20万多块的积蓄,把房子卖了也许值十多万,我向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凑到了7万多,还差一百五十多万,明天我再去银行贷款,但愿能贷到吧,哎。”说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这办法的希望是极其渺茫,房子要卖掉的话,没有抵押,而我们家的固定收入也不高,一辈子大概也还不清那么多的钱,银行十有八九不会将钱贷给我们。
不过我还是安慰他说:“爸,你放心吧,天无绝人之路。”其实我心里也是一片迷茫,想起生命垂危的妈,我心如刀绞,但我知道爸的情况比我要糟得多,看他脸色这几天似乎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如果我再软弱的话,那只会加重他心中的负担,甚至让他支撑不下去。
我炒了几个菜端出来说:“爸,你先吃饭吧,这几天我看你也累的了。”
爸点点头说:“小逐,你也吃点吧,你刚放学回来也饿了。”
我本想说我没胃口,但转念一想这样说的话爸肯定更担心,最终我盛了一碗饭陪他一起吃,几乎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吃完,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食不下咽了。一直到吃完我们父子都默默无语,往日那温馨的天伦之乐再也找不到。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对抗命运
吃完晚饭后,我几乎是行尸走肉一般来到妈的病房,路上闯了几次红灯,我都没有注意,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车反是怕了我,只道碰上了个疯子。爸没有随我一起来,有我到医院照顾妈就好。他继续去凑钱去了,即使希望再渺茫,为了妈,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放弃的。
打开病房房门,我见到了昏睡中的妈,妈的脸色好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我轻轻握住妈的一只手,她的手上全是茧,很粗糙,这手上的茧有多少都是因我而长的呵!我从小到大不知让妈吃了多少的苦,难得这大半年以来才让她快乐起来,看着妈额上的皱纹慢慢展开,我喜在心头。但是快乐的日子没几天,她又要承受更大的痛苦了,老天爷啊,我妈一辈子都是好人,你为什么要这样作弄她?
忽然妈咳嗽了几声,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心一紧,如果痛苦可以转移的话,那请将我妈身上的痛苦全转移到我这个做儿子的身上来吧,不要让她再受煎熬了。
看着妈苍白的脸,我不由感到心酸,紧咬着牙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是控制不了,不住地流落下来。
咳嗽过后的妈动了动,似是要醒转过来。我迅速檫干脸上的眼泪,我不想让她看见我的软弱,让她为我担心,我只想让她知道,我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肩膀虽是稚嫩,但已可以承担得起压力和责任了。
妈缓缓张开眼睛,见到我嘴张了张发出轻微的声音说:“小逐,你,你来了?我叫你爸别告诉你的,他就是不听。咳,咳。”
我忙道:“妈,你别生气,也别怪爸,你知道他不是会说谎的人。”
妈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下周也该考试了吧?复习的怎么样?”
到这时候她想着的还是我这个儿子,这就是母爱,伟大而无私的母爱!泪水开始涌上我眼眶,但我还是强忍住了,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妈,你放心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对了,小逐,千万不要告诉你外公外婆,他们都是老人家了,而且你外婆的身体近来也不好。”
我点点头答应了,妈精神不太好,本想叮嘱我多几句,但体力不支,不一会就又沉沉昏睡过去。
我陪了妈许久,直到护士过来说不能呆在病房太长时间,以免影响她休息,我才退出病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医院虽然安静,但耳边总传来小声的抽泣声,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朋友大多也是脸上愁云密布,神色惨淡,同病相怜之下只觉心里酸苦。偶有一两人笑着从我身边走过时,却又觉得他们笑得极为可恶,恨不得冲上去一拳把他们鼻子打扁,从此以后都笑不出来。一种无形的压抑笼罩在我心头,我快要发疯了,用力揪着自己头发,不然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心中的痛苦。
“逐哥哥?”
我转过头,思思站在我旁边,应是阿姨把此事告诉了她。我烦恼至极,竟然不知她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思思见到我眼圈一红,扑到我怀中痛哭起来,打思思小时起我妈便很疼她,直如自己亲生女儿一般,比起我甚至还要好上几分,也难怪她会这样悲痛了。
我抚摩着她头发说:“没事的,没事的,你放心吧。”无人时我可以软弱,但有亲人在我身边时无论如何我都要坚强起来的。在爸妈面前,我是一个懂事的儿子,在思思面前,我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哥哥。我很累,真的很累,但无论如何我都得把这两个角色扮演下去。
思思在我怀中哭了许久,到她平静下来,我看看表,居然已经晚上十点了,我拉起思思道:“我们该回去了,我妈现在睡着了,暂时还是不要去打扰她吧。”思思点了点头,靠在我怀里,就这样慢慢走了回去。
整夜我都没有睡着,次日早上起来时胡乱洗了把脸,发现自己满眼血丝,俊秀的脸上竟然有了一点灰黑的胡渣,头发也是乱如鸟窝,和爸的样子差不多了,想必爸这些天来也是一直都难以入眠吧。他已经不见人影,想是大清早便跑银行贷款去了。
我敲开思思家门,只有思思一个人在,阿姨也忙着到处找人想办法了,我拜托思思留在我家照顾一下我爸,等他回来帮他做点吃的,一直以来都是妈煮饭,我怕他不会照顾好自己,而且现在他也应该很累,不补充一点营养实在不行,万一连他都撑不下去,我不敢想象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到医院看了一下我妈,她精神还是很差,没有一点起色,我知道这手术再不做的话,妈就很难熬下去了。而且凑不到钱的话,那个专家后天早上就要坐飞机回美国了,我们只有两天的时间。
我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抱着头,脑子乱成一团,翻来覆去只有3个字:两百万,两百万,两百万……
“表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立时回过神来,抬起头,李晓站在我面前,我惊讶道:“你,你怎么会在这?”
李晓坐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低声难过道:“表哥,我听说你妈的事了。”
不是巧遇,那她怎么会在这,还知道我妈的事?我疑牍更深:“你怎么会知道的?”
李晓迟疑一下然后说:“今天我打电话到你家,想问一下你期考复习的怎么样?是一个女孩接的电话,是上次那女孩吧?她告诉我的。”
思思告诉她的?哼!当我好骗么?思思不是不懂大体的人,这种事又怎么会随便乱说,想是思思遇上这种事心神不宁,被她看出点端倪来,以她的心机,再加上思思现在的心理状况,想要套出来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以前我觉得她耍点心机只是可爱,最多也就是有些头疼,但现在我却是觉得厌恶,极度的厌恶,我一把摔开她的手道:“李晓,麻烦你不要对我的亲人耍任何花样!”
这是我是第一次直呼她名字,李晓闻言神色一黯,低头沉默一会才说:“对不起,表哥,”顿了一下又说:“我知道你缺钱用,我叫我爸先借给你,好么?”
钱!钱!钱!听到这个字我就不可抑制的愤怒,我吼道:“我知道你家有钱,但我要的是两百万,不是两百块,你知道么?”
李晓呆了呆,显是想不到我需要这么多。我忽然涌起一种讽刺她的快感,继续冷笑道:“即使你们家有,你爸就会借给我?你还当真以为我们是表兄妹了么?”
此话一出,李晓俏脸瞬间变得苍白,珠泪盈眶,咬着下唇,左手小心翼翼伸出,又缩回,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拉着我的手。
我头脑一热,便想把她的手甩开,但一看到她潸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一软,李晓挖空心思这样做,无论她用了什么手段,毕竟都只是一片好意关心我,我不领情也就算了,反而迁怒于她,热嘲冷讽。她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抛下娇贵身份来安慰我,还任我大骂,也够难为她的了。我现在心情虽是极坏,但也不能随便伤害我身边的其他人啊。
想到这我叹了口气,柔声道:“对不起,表妹。”
李晓听到我叫她表妹,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伸出另一手抓住我的手,放到她腿上温柔地说:“表哥,我知道你很难受,我不怪你,我只想你冷静地想想,办法总会有的,就算是那次在那个水泥厂那么恶劣的处境下,你不是也把我救出来了吗?”
她知道我对杀人那件事很忌讳,因此这么久以来,善解人意的她一直在避免提起。此时说出却无疑是一针镇静剂,我心中一震,清醒过来,自昨天听了妈得了胃癌的消息后,我一直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只觉这两百万如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梗在我面前,根本无法静下心去考虑如何解决此事。李晓说的对,连在那废弃水泥厂那样的绝境下我们都能逃脱出来,那还有什么奇迹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点头道:“谢谢你,表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身体里的热血慢慢冷却下来,脸上神情也愈加冰冷,我迅速陷入了沉思,大脑开始高速运转,每一个小细节都像放大了几十倍一般的清晰,精确分析着每一个可行的办法,不断的分析,淘汰,分析,淘汰……
李晓只是静静握着我的手,不敢出声打扰,她此时仿佛看到了杀猎鹰当晚那个冷酷无情的少年,那个神秘奇怪的少年,那个行事不择手段的少年。这个她名义上的表哥是奇怪的,平时的一些小把戏就能把他捉弄得晕头转向,甚至有些笨,连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出来,但说他笨的话,他认真起来时却是聪明得要命,深沉得可怕。
我左手紧握成拳,一直握到手上青筋暴突,牙齿咬着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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