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风云录
说话间,已将褚金彪抬上厅来。
他近前一看,见那褚金彪脑袋上一片血污,一张脸成了平平的一片血饼,他已没有脸,灯光下,越显得不忍卒睹。
他静静地站在褚金彪身侧,身子摇晃了两下,几乎栽倒,立有人上前扶住了他。
突然间,他热泪纵横。
数十年了,魔扇铁林从来都没有流过泪。
这景象不但悲惨,而且可怕。
那些被邀请来陪客的人,慢慢地散了,褚金彪已被人抬进了后院的客房中,找来了长安著名的医生为他治疗。
据说,就是治好了,今后也无面目见人了。
夜深了,大厅中灯火已熄。
魔扇铁林一个人,孤坐在黑暗的阴影里,他在沉思,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既刺杀了桑金魁,又毁了褚金彪。
突然,他大声招呼了一声道:“找徐九来!”
他一声令下,立刻十几个人分头去找徐九,就在那些人去后不久,一条小黑影也飞出了五凤楼。
这时的徐九,正和他的一般混混道上的朋友,在悦来客栈喝酒呢!
长安一霸徐九正捧着一碗温得恰好的汾酒,一口气把它喝完了。
“好酒量,俺回敬徐大哥一碗!”说话的是与徐九同桌的一位青衣大汉。
有人说徐九生得膀宽腰圆,个头也高大,只是生了个小脑袋,有点象乌龟。
而这个青衣大汉,长得却比乌龟更糟,因为他却长了一张大嘴,一张脸,除了大嘴之外,塌鼻子配上两只绿豆眼,活象一只癞蛤蟆。
更巧的,他就姓赖,他叫赖八,是长安东门一带的流氓头子,手下的喽罗小卒,据说不在百人之下,俨然是个大人物。
不过,他很尊敬徐九,因为徐九身后有着一个魔扇铁林,人家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何况还有一个五凤楼。
有钱有势,谁不巴结,所以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在捧着他吹,一会儿说他是大英雄,一会儿又说他是威名震长安,当世的大豪杰。
徐九被他们捧得飘飘欲仙,几乎已忘了他姓什么了。他确实很喜欢这一套,哈哈大笑道:
“咱们是英雄识英雄,来!咱们对干一大碗!”
赖八也举起了碗,道:“咱们是不醉不归。”
两人都举起碗来,准备相碰。
突然,当的一声轻响,两个碗还没有碰在一起,倏然碎裂了,顿时泼淋了一桌子的酒。
赖八那张睑,本来就不好看,这时更难看了,就象是只愤怒的癞蛤蟆。
徐九仍还是呆愣愕的,他根本还没有弄清楚,他那酒碗是怎么破的呢!以为是两个人碰碗的时候,用力过猛,把碗给碰破了。
其实他们的碗,是被人用小石头掷破的。
赖八发了怒,转头看去,是在他们那张桌子正后方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笑嘻嘻地望着他们。
流氓有流氓的本色,无风还要掀起三尺浪,招惹上了他们就没个完。他一看是个半大的孩子,正合了他平日欺软怕硬的本行。
他把脸一沉,走上前去,喝道:“小兔崽子,你不想活了?”
那小孩笑嘻嘻地道:“谁也不想死,干什么?”
赖八怒声道:“你敢砸了老子的酒碗。”
那小孩笑道:“小老太爷我看不顺眼,用碗喝酒不好看。”
赖八冷冷一笑道:“不用碗装酒,难道用你的头?”
小孩摇了摇头,笑道:“我这颗脑袋,要留着自己用,你喝酒最好用你自己的才合适。”
赖八一阵狂笑,道:“哈哈……我就看中你这个狗头了。”狂笑声中,亮出了一把刀来。
小孩一看他亮出了刀,也是一阵大笑,道:“你也会玩刀?”
赖八怒哼了一声道:“那你就试试看!”话声中,挥刀就砍。
他自以为这一刀下去,小孩难得有命。
哪知,他一刀砍下,小孩却不见了,手中刀也不见了,再看他的刀,已经落在了那小孩的手里。情急之下,赖八伸手就去夺刀。他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向来自觉不错。他出手很快,一下子就抓住了那小孩的右腕,可是,刀又不见了,原来刀又闪电般落在了小孩的左手里。
那小孩左手挥刀,轻轻挥过,似是一点力道也没有,可是,赖八的笑声忽断,脑袋也搬了家。
店堂中那些人连长安一霸徐九在内,谁也笑不出来了,眼看着自己的朋友身首异处。
长安一霸徐九的胆量本较常人大,他也曾杀过人,现在他又喝了不少的酒,酒能壮胆,按说,他应该不会在乎的。可是,当他认出那小孩是谁时,他清醒了,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他不寒而栗,哆嗦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瞪眼望着人家。
那小孩笑嘻嘻地道:“瘪十,你不认得我了?”
徐九此刻,从心里头沁出冷汗来,含糊地道:“认……认……认得,认得。”
那小孩笑道:“你说,我是谁?”
徐九早已经魂不附体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是……我是谁……何笔,是你?”
那小孩正是何笔,他哈哈笑道:“好。亏你还认得我,不错,好眼力!”
徐九也跟着连声道:“是!是!是。”
何笔忽然指着赖八的脑袋,道:“这家伙怎么被人杀了,谁杀的,是不是你?”
徐九吃惊地道:“我?”
他这一声“我?”只是吃惊而失声,他想说不是,可是他一看到何笔的眼神,他怕死,只好说:“是的!”
何笔微微一笑道:“好,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徐九怎么会知道怎么要杀他呢?
何笔忽然大道:“这该死的家伙,不是你父亲么?”
徐九怔了,本能地摇摇头道:“不是!”
何笔倏地大喝一声道:“什么?你敢说不是?好个忤逆的东西,竟敢不认你的亲生父亲!”说着扫了那些小流氓一眼,大声道:“你们说,这家伙是不是他父亲?”
店堂中那些小流氓和店小二等人,此刻全被何笔的威势所慑,谁不怕死,也只好同声道:
“是的,是他亲爹。”
何笔转脸望着徐九道:“你还有什么话说的?”徐九已被他扰得昏了头,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茫然地改口道:“是的,他是我父亲。”
何笔笑道:“这么说,是你杀了你的父亲了,可对?”
徐九此刻神智已昏,脑袋已经麻木了,顺口道:“对的。”
随便的一句话,他已招认了自己“弑父”。在那个时代,这可是一个剐罪,他正想说话,何笔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已杀了,就算啦!以后别再杀其他的父亲就好了。”
就在这时,从五凤楼来了两个青衣汉子,来找徐九,传来铁林之命,要徐九快去五凤楼。
他徐九不敢走,瞪眼看着何笔。
何笔笑道:“去吧!把你杀了亲爹的事,告诉臭老铁,记住,是臭老铁。”
徐九—听准他去了,如逢皇恩大赦,转身向外就跑。
徐九走了,那些小流氓也跟着全都要跑,何笔突喝一声道:“回来!”先跑出去的,早没了影,跑得慢的,哪敢再跑,只好转回头来。
何笔一指赖八的尸体,道:“把他带走,别连累人家店家。”
小流氓们平常就是欺软怕硬,凌弱怯强,眼看着何笔杀了他们的头儿,早已吓得魂飞了,哪敢不听,惊慌张张抬起赖八的尸体,狂奔而走。
…
05 007
第 七 章
长安五凤楼后宅大厅里,魔扇铁林独处厅中,焦急地坐卧不安。他真想不透,凭断魂枪桑金魁的能耐,还有十四只狼的护卫,多少成名的武林高手,连近身都难,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夺去了一条命。还有紫金刀褚金彪,一把紫金刀,打败过不少武林高手,怎么也会栽在那小孩的手里。
就在他百思难解的当儿,忽听客房中褚金彪发疯地狂叫道:“这、这是谁的脸——我的脸呢?”
原来是褚金彪经过医生治疗,止住了血,也止住了疼。他一眼看到菱花镜,顺手拿起来一照,忽见镜中出来了一张可怖的面孔,惊叫不已。
一个青衣汉子,也就是照顾他的一名弟子进来,一见也给吓了一跳。
褚金彪一指镜子,嘶声喊道:“这是谁的睑?”
那名弟子讷讷地道:“寨主,那……那是你自己的脸。”
“我的脸?”褚金彪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的脸怎会变成这副样子?”
那名弟子忙道:“寨主是在开元寺绮春院被人刀伤的。”
“刀伤……我是天下第一刀,谁能伤得了我,你胡说!”他狂奔出房,嘶声惨叫道:
“我的脸呢?我不要这张脸!”
褚金彪疯了,这也难怪,一个成了名的江湖人物,受到如此挫败,他如何承受得了,要他这样活下去,真不如死了的好。
魔扇铁林还真怕他冲到街上去,那样一来,岂不把长安城闹翻了。
别的不说,如果惊动了长安官府,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不容易,点了他的睡穴,总算止住了褚金彪的惨叫。
就在这时,又来了长安一霸徐九,他见了铁林后呆愣愣的,既不施扎,也不说话。
铁林瞪了他一眼怒声道:“徐九,你去哪儿了?”
“我……”他呆呆地道:“我杀了我亲爹,来告诉臭老铁,记住臭老铁。”
铁林一听,就知又是何笔施出来的邪招,不知又怎样整治了徐九,才把—个人弄成了失魂落魄的。
为了安静,他只好又点了徐九的黑甜穴,先让他静下来,自已好苦思良策,作死中求活之计。
他在大厅中呆坐了一个晚上,一直坐到天亮。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哼一声。桌上有酒有莱,看样子他是连动也没动。这一晚上,他除了处理褚金彪的发疯和徐九失神的事情外,他一直就坐在大厅里,面对孤灯,使他显得苍老、憔悴、而又孤独。
他这时,可说是最可怜而又凄凉了。
断魂枪桑金魁的被杀,紫金刀褚金彪的被剥去面孔,这样的大事,任是再瞒得紧,也会不胫而走,很快的就会传开。于是,就在铁林报仇乏力之际,乌锁岭来了十八位夫人。
她们都是褚金彪的老婆,她们听到了褚金彪受伤的消息,连夜赶了来的。
正在苦思无计中的魔扇铁林,一听说从乌锁岭来了十八位夫人,精神立振,目射精光,一面吩咐准备伺候,一面正襟而出。
就当他方走出大厅,走廊上一阵环佩声响,一片艳丽灿烂的衣波彩浪,已出现在他的眼前。
十八名艳妆美女已经拜在他的面现大夫人俏罗刹易蓉蓉,先说道:“妾等见过老当家的。”
魔扇铁林哈哈笑道:“请起,请起,铁某无能,让褚老弟在我的地盘上受了重伤,惭愧得很。”
他说着,连忙肃容入内。
俏罗刹易蓉蓉站起身来,边走边说道:“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老当家的地面上撒野。
妾身等,只是为了拙夫的安全,不得不来,还得请老当家的见谅。”
娇滴滴的声音,听起来如黄鹂初鸣,十分悦耳,但是,听在铁林的耳中,却很不是滋味。
因为魔扇铁林,在江湖中乃是名人,一个朋友到了这里,竟然安全可虑,还得他的妻妾前来保护,那他又算什么?他这个江湖不就是白混了么?所以他的脸上立刻变了色。
易蓉蓉斜瞟了他一眼,接着又道:“能伤得了我们阿彪的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他到底是谁?”
铁林沉声道:“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他叫何笔,是贼魔乌英的徒弟。”
易蓉蓉停下了脚步,惊愕地道:“什么?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不邪了吗?就是贼魔马英来,也未必伤得了我们家阿彪,一个半大的小杂种,他……”
铁林叹了一口气道:“唉!褚老弟也是太大意了,不过这小畜生当真邪门的很,而且在他身后,还有个天理帮替他撑腰呢!”
易蓉蓉道:“你是说纪雯那丫头呀!那就难怪了。”
铁林愕然道:“弟妹你认得她?”
易蓉蓉笑道:“她是我的小师妹,当然认得了。老当家的,你连人家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就和人家对上了,难怪会吃亏的。”
铁林不禁脸上一热,讪讪地笑道:“实在是他们太诡秘了,也是我那几个手下无能,才有此失,惭愧。”
易蓉蓉哧哧笑道:“这也怪不了你,真是这丫头也是精灵运了,连我师父都对她十分头疼哩!”
铁林道:“那就管不了她么?”
“管她?哼!”易蓉蓉有点气愤,道:“我师父宠她都怕来不及呢!”
铁林讶然道:“那是为了什么?”
易蓉蓉道:“还不是因为她有个爷爷。”
铁林更是诧异了,忙道:“她爷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