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江湖





  这位山家帮老帮主看着欧阳长虹,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重重一抱拳,道:“欧阳大侠,你老想以侠义精神,发挥仁爱与至性,可是对象弄错了。曹三圣能在八府横行了三十七年之久,也不是个肯雌伏的人,他是个阴狠毒辣的家伙。”
  欧阳长虹道:“所以他死得很惨。”
  黄书郎接口道:“那批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山家帮的人一阵欢呼,声音响彻山谷。
  欧阳长虹又道:“此消息应该告诉你们山家帮兄弟,你们不是为了几处大山吗?不会再有人阻拦你们了。”
  柴大光道:“也是老爷子昕赐,山家帮很感激。”
  欧阳长虹笑笑,命大车快走。
  柴大光道:“老爷子今欲回转何处?”
  欧阳长虹道:“回我的住处,飞瀑崖。”
  柴大光愣了一下,道:“那是个人迹罕到的荒地呀。”
  欧阳长虹道:“老夫已住有年了。”
  柴大光指着重伤的哑宝,道:“大山里不能行车,你老好像也受了伤,我认为……”
  黄书郎接口道:“报恩不是?那就请几位帮忙,送我的哑叔回山里。”
  柴大光哈哈笑,道:“这简单啦。”他大手一挥,高声道:“今天别进城了,你们就抬着欧阳大侠两人去飞瀑崖。”
  大汉一共二三十人,人多真的好办事,山上的老藤编个小软床,两边用扁担架起来,人躺在上面闪呀闪的还真舒坦。只不过欧阳长虹已能开步走了,只有哑宝还得由人抬着进荒山。
  黄书郎走到欧阳长虹前面,他双膝跪地行大礼,道:“师祖,等小阿郎回柳荫小筑稍作安排,一定回飞瀑崖侍候你老人家。”
  欧阳长虹拍拍黄书郎的头,笑笑,道:“小阿郎,快回去吧,师祖知道你心事一大堆的。
  师祖是不会再离开飞瀑崖了,师祖讨厌这恶江湖。”
  是的,这是个恶江湖。
  黄书郎不赶大车了。
  他的心中就在想着欧阳师祖的那句“这是个恶江湖”的话。
  这年头,好人坏人分不清,没有人说自己是恶人。可是江湖上天天有血腥,你总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说江湖上没有好人吧?只不过很不容易看清哪一个才是大好人,何人又是魔鬼的化身。
  黄书郎催马有精神,他的打算可多了。
  他想起爹的大仇已报了,这件事算是解决了。
  他又想,找个很少人知道的地方,买上百亩田,弄个小家园,把田大叔两老供养着,然后……
  然后就叫小流球当总管,他的姘头小白菜就在后面管女眷,当然……
  当然秀秀把孩子养出来,一家人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再也不走入这恶江湖了。
  黄书郎也想到文彩,这个漂亮而又可怜的大姑娘,总得帮她找个好丈夫。
  黄书郎更想到飞瀑崖的欧阳师祖,总得常去孝敬他老人家。
  他老兄想得可真不少,每个人他都想到了。他甚至还想到了清河镇上的打更老六,如果有了家,便也打算把打更老六留在自己身边干活。
  只不过,天不从人愿啊!
  那条河是经过柳荫小筑而流下来的。
  黄书郎看见了河,心中有着兴奋,却也有近乡情怯之感受。
  这一阵子江湖搏斗,他真的太累了。
  他的坐骑也累了,他拉着马缰绳,让马低头喝了几口河水,他却看着河中央。
  他不需要过河了,沿着河岸往上游,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他要令秀秀大吃一惊。
  就在他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意的时候,忽然间他愣住了,他发现河上漂下一个人,一个血淋淋的人。
  那个人尚未死,头还露在水面上。
  黄书郎打横游到河中间,一把拉住那个人,游呀游到河岸边,扯起那人仔细看。
  “天爷,你是小流球。”
  那人敢情还真是小流球,就在黄书郎的呼叫下,小流球痛苦地睁开眼一双血眼。
  “你……是……老大?”
  “小流球,柳荫小筑出事了?”
  “我……该死……呀……老大。”
  “你快说,怎么啦?”
  “我……被人跟踪了呀,我不知道是……谁跟踪的……回来以后……第四天晚上……他们……找来了。”
  “谁?”
  “黑……红门……的左老……头和他……邀……的人。”
  “秀秀她们呢?”
  “我被一个使飞爪的人抓得一身都是伤。我在奔跑大叫示警中,又被一个老家伙打了一掌,那一掌几乎要了我的命。”他喘息了…阵,又道,“我被打落在河里,就……就这么……
  的漂下来……了。”
  黄书郎咬牙咯咯响,一蹦三尺高,拉过马就骑上,这一回他火大了。
  今天他好像要发疯,好可恶,左宗正仍然不放过他,暗地里找到他的柳荫小筑来了。
  由此可知,黑红门真是眼线多,柳荫小筑也逃不过。
  黄书郎快马加鞭沿河上,直到前面马难行,他一个跟斗落马前,马也不要了,拚命地往前赶,那模样还真透着焦急。
  黄书郎一口气跑了三十里,远处已传来尖叫声。
  他一听就知道是出事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出事了,小流球从水中捞上来的时候,黄书郎就已经快发疯了。
  一切事情该是告一段落了,偏就在这时候又出事。“虎头蜂”左宗正好像非要杀黄书郎不可了,他千方百计地要黄书郎的命。
  黄书郎咬牙心中想,如果以后要过太平日子,今天就得卯上干。他奶奶的,你左宗正今天杀了我黄书郎,算你小老子本事大。你今天杀不了我黄书郎,老子今天就叫你见阎王。他如今已是恶向胆边生,准备出刀痛宰人了。
  他一路跃上半山峰,他看清楚了。
  他发现秀秀手上有一把刀。
  秀秀是不会用刀子的,可是她手上拿着一把刀。
  只不过秀秀的刀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她涕泪滂沱的尖声叫。
  黄书郎就是因为秀秀的叫声,才看到秀秀的。
  他真是吓一跳,秀秀站在半峰的悬崖上,她不但用力指向自己那个已隆起的肚皮上,而且还准备往下跳。
  如果她把刀刺入肚子里,就算他不跳,也会掉入那条滚滚的河水里。
  站在秀秀对面三丈多一点的地方,一个倒吊眉的壮汉正摇手叫:“不,不,你长得那么美,千万别寻短,你过来,我带你回三江黑旗门,吃香喝辣任你要,何苦住在深山活受罪?”
  “你别过来,我是有身孕的人了,你放了我吧,你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那黑壮大汉敢情正是三江黑旗门的护旗使者桑巴,他老兄要追秀秀,当然因秀秀太美了。
  桑巴喜欢美女,他急得直咬牙,就是想不出要怎样才能把面前的美女抱在怀。
  便在这时候,黄书郎出现了。
  他忽然的出现,更突然地出手。
  他在出手的时候才开口,声音已发自桑巴的头顶上.桑巴惊愣得抬头看,却已晚了一大步,因为黄书郎几乎是飞在他的头顶上。
  黄书郎沉吼:“你死吧!”
  “咚!”
  “唔!”
  黄书郎那一棒真够劲,生生把桑巴的人头打烂了一大半,看上去,就好像他打烂了一个大西瓜。
  桑巴只是发出“唔”的半声,便被黄书郎旋腿踢落河中了。
  秀秀好像遇到了天大的救星,吃惊地抛去了手中尖刀,她的脸上……
  唔……脸上本是灰惨惨的,当她见到桑巴的头烂了、桑巴的尸体被踢落河里的时候,她叫也叫不出来了。
  她发现黄书郎神龙般的面对着她,并不走过来。
  她的脸上开始落泪,泪像下面的河水一样,不断地往下流。
  她未动,她怕一动就会滑到河里去。
  她还带着僵硬的声音:“阿……郎。”
  “是的,秀秀,你慢慢地走过来。再慢慢地,千万别激动,放松心情,别哭,别落泪,就好像我们在游山玩水一样,笑笑……呀!”
  那地方太狭窄了。
  是的,如果黄书郎扑过去,两个人也许就会掉进河里了。
  黄书郎心中急得不得了,但他却明白,此刻绝不能有丝毫大意。桑巴就是因为地形太危险,才未敢走近秀秀,何况秀秀手中还有刀。
  秀秀拚命挤出个笑,她笑得好美,虽然她的脸上仍带着泪水。
  “对了,秀秀,你笑起来真好看,我这一辈子也看不厌,对了,再笑……好,这就样,你把手两边张开,好,就像我这样,像鸟的翅膀一样。”
  秀秀把双臂张开,她很听话。
  黄书郎道:“对,就是这样,你开始出右脚,慢慢地站稳了,不会滑交了,再出左脚。”
  那地方如果在平常,人是不敢走到断崖边上的。那是个只有猴子或鸟才能去的地方。只不过人在危难来临的时候,便会有一股超然的硕大胆识与力量发挥出来。
  秀秀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才会不要命地走到这危险的地方,如今……
  如今危难过去了,她发现自己是如何地在玩命,她连出脚也带着哆嗦。
  她很听话,照着黄书郎的话往山坡这边移动着,吃力地哆嗦着。
  那条断崖有三丈远,却有一丈悬空在水面上。
  黄书郎就在秀秀的移动中,他已找来一根木棍伸过去,他要秀秀看着他,千万别看下面。
  黄书郎心中明白,一旦看下面,那会吓人的。
  黄书郎的心中发急三千六百章,因为附近传来吼叱声,显然田大叔与田大婶正在拚老命。
  他更担心文彩姑娘,不知文彩怎样了。
  时光真的太宝贵了。
  秀秀的手已抓住黄书郎的棍子了。
  黄书郎不急于拉,他只叫秀秀扶牢棍子,往他的身边移……移。
  “啊!”秀秀飞一般的投入黄书郎的怀里。
  她大哭,黄书郎没有说话,他发觉下面肚皮顶得慌,他伸手去摸,才发觉秀秀的肚皮“有气”。
  并不是有气,是“挣气”,秀秀怀的孩子又大了不少。
  “别哭,那会叫咱们的儿子不高兴的。”
  秀秀泪流满脸地道:“阿郎,杀得好惨呀。”
  黄书郎立刻双眉一扬,道:“你躲起来,我去收拾那批狗养的。”
  他拔身便往柳荫小筑奔去。
  他真的火大了。
  两间瓦屋后面石凹处,小白菜披头散发地在大声叫:“文姑娘,文姑娘。”
  黄书郎发觉文彩满脸鲜血,一边的石头上有血迹,光景文彩一头撞上石头了。
  她一定是寻死了。
  小白菜看见黄书郎,她大叫:“黄爷,那些恶人在屋前围杀两个老人家呀。”
  黄书郎不开口,一个跟斗翻过瓦屋顶,“呼”地一声从天而降,便也闻得“咚”的一声响。
  “唔……啊!”
  他突然从天而降,好像天神一般吓人一大跳。可巧,正在围杀田不来与田大婶两人的“北地蛟”崔昆仑正抬头看,他看见冷芒逼一闪,黄书郎的棒子正打在他的瘦头上。
  那一棒黄书郎可以打死一头牛,崔昆仑怎么吃得消?上身一歪便了帐了。
  他的飞爪也脱手飞向河里去了。
  “大扫把”司马山见来了黄书郎,铁扇子横着猛一扇,一十支银针射出来,黄书郎一声骂:“去你娘的老皮。”他贴地平飞,银针全部自他的身上飞过,他的棒子已狠狠地打在司马山的膝盖骨上,发出爆裂之声。
  “唷!”
  司马山痛得就地滚,黄书郎扑上前又一棒,于是,司马山不动了,他的头烂了、碎了,当然不会再动了。
  “呼噜噜”一声暴响,大掌旗戈彪抖开了大黑旗,旗边上的尖刺便也罩过来了。
  戈彪本来正与田大婶恶斗着,他已把田大婶打得一身流血不止,他的大砍刀并未拔出来,只一支旗杆便足以够田大婶受的了。
  田大婶为了与田不来配合,她才几次遇险,因为左宗正与右掌包扎吊在脖子上的文通两人逼着追问黄书郎的下落,他们以为黄书郎伤得重,趁着黄书郎在养伤的时候,尽快找上门。
  却不料,黄书郎比他们好得更快。
  黄书郎只一出现便要人命。
  黄书郎已经杀红了眼,他管你什么大黑旗。左手尖尖的“恶信”猛一撩,大黑旗立刻裂开一道缝。黄书郎像个吃人的恶豹一样,一头撞到戈彪面前。听吧,那宛似打鼓的声音传来,十八棒几乎无法分出来,全部招呼在戈彪的人头上,打得戈彪身子旋,一路旋入河里去了。
  田大叔真辛苦,他只有一条腿弹跳着御敌。如今头上尽是血,他的一条腿好像是累赘,若不是田大婶配合得好,只怕他早已没气了。
  田大婶一把鼻涕带泪水,道:“你回来得太晚了吧,秀秀……只怕……”
  田大叔道:“阿郎,我的孩子,大叔太无能了,文彩她……文彩她一头撞上石头了。
  她……真是个好姑娘,她说……都是因为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