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剑影侠魂





  第四条以下,是指示练功诀窍的法门,限定练功至某一阶段,吴维道没有继续看下去。
  他再拜而起,先巡视了一遍禁宫,这禁宫范围不小,除了上述各室之外,尚有许多别室,布设都极其豪华,书籍古玩,琳琅满目,遥想当年“造化老人”经营这禁宫时,不知费了多少光阴和心血。
  从这一天起,他被隔绝在另一个天地中。
  他开始埋头钻研。
  禁宫无日月,根本没有时间可分。
  那些武功杂技,十分庞杂玄奥,要想全部学完,预期将是一段可观的时日。
  初时,一个人独进禁宫,难免有些惶恐之感,但一旦进入那些玄奇的武技中,便心无旁念,一切释然了。
  渴饮灵泉,饥食天苑,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消逝。
  但在吴维道的心目中,自人宫那天起,时间似已停留在某一点上,他完全没有时日流逝之感。只是原先衣服鞋袜,已渐不能穿用,他最后成了赤身。
  期待的最后一刻,终于来临,那些看似一辈子也练不完的杂术,一一练完了。
  到底自己的武功达到了什么境地, 自己也无从测度。
  他先在师父“造化老人”的遗嘱前,诚敬叩拜,默视了一番,然后,他开启了右首第二间石室。
  疑惧与好奇,充满了心房。
  室中陈设出奇地简单,仅有一张白石长案,放了三样东西,一袭锦衣,一柄长剑,一个可以挎在身上的锦袋。
  吴维道呆了一会儿,走近石案,只见三样东西,都有标签说明。
  他看那锦衣,非丝非麻,不知何物织造,光洁鲜艳,触之柔滑如无物,标签上写的是:“天蚕衣,水火不侵,刀剑不入寒暑无碍。”
  吴维道全身激动得发颤,这是一件武林至宝啊!
  再看那柄创,剑柄及鞘黑黝黝的毫不起眼,标签上注的是:“公也铁剑,传自战国,切金断玉,有警则鸣。”
  又是一件武林至宝。
  他怔了一会,迫不及待地看那锦袋标签:“金珠丹丸,行道之需,以上三物,留赠吾徒。”后署“造化老人”。
  吴维道对师父的遣物,感动得双泪交流。
  他现在是赤身露体,原先的破衣破裤,早巳不堪披在身上,鞋子也小了两三寸,在禁宫之内,只自己一人,尚不打紧,现在要出去问题就大了……
  想来想去,只好穿上那“天蚕衣”聊以遮体,然后拿起剑袋,再次到师父遗体前叩拜了一番,欣然向石门走去。
  机关消息之类的技艺,在杂学中已曾涉猎,所以出门毫无困难。
  走出石门,怪老人已迎了上前,双膝一曲,道:“孟昌见过少主人!”
  吴维道一时手足无措,“咯’地跪了下去,连道:“前辈,这何以敢当!”
  怪老人孟昌正色道:“礼不可失,我与主人份为主仆,这是应该的……”
  吴维道激动地道:“你先入门,请以师兄弟称呼!”
  “不可,主人生前无此交待!”
  “这……”
  “少主人请起!”
  “前辈……”
  “请直呼盂昌之名号!”
  “至少请受盂兄之称!”
  “名份攸关,断乎不可!”
  吴维道无奈,只好起身。
  孟昌接着起身,并不问吴维道习武经过,只笼统地道:
  “恭喜少主人功成果满!”
  “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抬爱!”
  “对于门训,谅主人已有留言?”
  “是的,‘天道武道’四个字!”
  “请少主人勿忘门训……”
  “我谨铭在心!”
  “少主可知入宫的时日?”
  “这个……很久了吧?”
  “整整三年!”
  “三年?”吴维道不由咋舌,三年,不算短,但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熬过了。
  “小的还有一言奉告……”
  “请讲。”
  “主人虽未正式收孟昌为徒,但艺业已指示不少,临解脱之前,曾交给我一个任务。便是注意少主人在扛湖中的作为,如有违门训,奉命制裁!”
  后面四个字,说得郑重无比。
  吴维道肃然道:“那是理所当然的。”
  “这点必须再予说明,少主谅已得主人全部真传,论功力,小的是望尘莫及,但主人特别授了一着,对 付别人无用,对少主人则可有致命之威!”
  “哦!师父该有此安排的。”口里说,心头不由一阵惊然。
  “言止于此了!”
  “师父尚有什么留书吗?”
  “没有了!”
  “孟老是否……”
  孟昌一瞪眼,道:“少主叫我什么?”
  “孟老!”
  “不可!”
  “老者,尊称人之词,与名份无关,论年纪,论入门先后,孟老之称决不为过!”
  “这岂非破坏名份?”
  “不!你只管叫我少主,我叫你孟老,这是武林中尊卑长幼之礼!”
  “非如此不可吗?”
  “当然!”
  “好吧,就依少主。”
  “孟老是与我一起行动吗?”
  “不,主人别有遣命给我,我们不同道,有事时,我会主动找少主。”
  “哦!孟老,可有旧的内衣裤与鞋袜……”
  盂老一笑道:“这个么,小老儿早巳在数月前置备好了……”
  “孟老曾出山?”
  “嗯!请少主在外间室内更衣吧!”
  吴维道心中十分感激,忙到室中更衣,大致上还合身。他洗了面,笼了发,戴上文生巾,这一来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与三年前判若云泥。
  孟昌大乐道:“少主,英俊极了!”
  吴维道仙汕一笑,道:“谬赞了!”
  过了一宿,吴维道在孟昌敦促下,穿戴整齐,佩上剑,斜挎锦袋,把那枚周小玉所赠的金钗,也放入袋中,然后,在孟昌指导下,来到一处峰脚。
  孟昌手指一片岩壁,道:“少主,你看到壁间的虬松了?”
  吴维道仰首一望,果见壁问有虬松斜伸而出,差不多每隔十丈左右,参差不等。
  “看到了,怎样?”
  “这是主人当年藉几株天生的,再补上了几株,成为出入的通路!”
  吴维道望着视力不达的笔立岩壁,不由心头泛寒,道:“我……能吗?”
  “少主没这自信?”
  “因为没有试过。”
  “少主,小老儿办得到的,在你该绰绰有余才是!”
  吴维道豪气顿起,一点头道:“是的。”
  “少主请先行一步,小老儿安顿一番随后出江湖I’“孟老,后会有期!”
  “请!”
  吴维道再次仰首观测,第一株虬松,距壁脚约十丈高下,第二株偏向右首,差不多相距十五丈……
  当下,提气轻身,奋力一技,身形如巨鸟般凌空而起,这一冲,竟冲过了头,凌空一折,轻轻落足第一株虬松之上,换了一口气,窥准第二株的位置,再度拔起,斜斜飘落第二株,如此连连飞升,约莫半刻光景,登上了悬岩绝顶。
  俯首下望,云雾迷离,暗沉沉不见谷底。他深深地透了一口气,有一种平步青云的感觉。
  他选了个山石坐下,往事历历可数,这一切像是一个离奇的梦。
  首先,他想到的是父母之仇,那是四年前的事了,对方杀害父母的动机是什么?是何许人物?
  少林寺跪求收留的那一幕,又现心头,父母真的是为武林同道所不齿的败类吗?记忆中,他是那么慈和、正直,这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如果父亲真的可杀……
  这使他非常痛苦。
  亲仇不共戴天,说什么也不能消解的啊!
  如何动手访仇呢?
  然后想到周小玉,她在何处,四年,她也该长大了,从金钗所发生的事端,她母亲决非泛泛之辈。
  他也想到山中所遇的怪和尚, “金龙帮”少主等,以及“白衣人”
  “白衣人”伤在‘大漠三毒”手下,不知是否仍在人世?出江湖第一站,他决定先奔生长的山区。
  一来拜祭父母之墓,同时再察看一番现场,看看当年的凶手可曾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出事时, 自己年纪小,且又在极度悲伤中,可能会忽略了些什么?二来,查访周小玉,说不定她母女仍在山中……
  熊耳、伏牛二山交接的山区,峰峦叠蜂,绝涧重壑。这一天,出现了一个少年武士,身着一袭青色儒衫,头戴文生巾,腰悬长剑,胁下斜挎一个锦袋,唇红齿白,眉目分明,潇洒俊逸。
  他正是“造化门”传人吴维道。
  这里,便是他出生之地。
  一晃四年,他又回到了伤心的出生地,四周景色依旧,而人事则已全非了。
  被焚烧的家园,已全被荒草野树侵没,连一点点影子都找不到了,一阵悲衷,袭上心头,鼻子一酸,滴落了两行热泪。
  他的心,又一次撕裂般的痛苦。
  他挪动沉重的脚步,到了父母长眠的石窟之前。
  “呀!”
  他惊呼一声,登时血管贲张,目眦欲裂,恨怨冲胸而起。
  他用石块封闭的石窟已被破坏,洞口草丛中,可见散抛的焦黑骨殖。
  掘墓毁尸,人神共愤。
  如果此刻有仇人在侧,他将不顾门训,一一诛绝。
  他跪了下去,双手插入士中,让泪水尽情地流。
  恨、愤、怨、怒交集,使他几乎发狂。
  “爹、娘,孩儿不肖,使您俩死后尚不得安息!”
  一字一泪,天地含愁,草木皆悲。
  许久,许久,悲怀稍煞,他跪地膝行,捡拾散落枯臂,重新放入洞内,然后封闭洞门,在洞口,以木石布了一个奇阵,这样,就不怕再被人侵犯了。
  然后,他起身在附近仔细搜索,希望发现蛛丝马连。
  整整耗了一个时辰,毫无所获。
  他沉痛地坐在石窟之前,冥想父母生前的音容,与儿时的欢愉辰光,泪水不停地倾泻,凄若至极。
  日落!
  夜临!
  他站起身来,甲别双亲的临时坟墓,然后奔向四年前与周小玉聚首的地方,那块大石,丝毫也没有改变,一切情景有如昨日,但伊人何处?
  四年,他由毛头小于一变而为英俊少年,而且身负泣鬼惊神的武功。
  女大十八变,周小玉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摸出那枚金钗,在手里把玩、抚摸,似乎小玉正淘气地站在身边……
  他想起周小玉告诉过他,家就住在山的那一边,但,母亲不见生人。管他呢?
  反正非见到周小玉不可。
  突然,他发现大石上似有字迹,但大半被苔藓埋没。拂去苔痕。只见石上密密麻麻,尽是道哥、道哥、道哥……天啊!这不是小玉刻的吗?
  当她左等右等,不见所等的人,该是什么心情?自己曾说过不管她能不能出来,自己一定在这里等她的,然而天有不测,一晃四年……
  他的心碎了。
  找她!
  他转身朝小玉当年告诉他的地点奔去。
  然而,一口气奔了十几座峰头,竟不见有人家的影子。真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他有些懊丧,也有些失望。
  但是,不管花多少工夫,小玉的下落非查出不可,自己一离山,岂非更加渺茫,相见无日了。
  他登上一座极高的山峰,十里内的山峰,尽入眼底,他想到了一个守株待兔的笨办法,如果小玉家在山中,不能不举炊,举炊必然有烟。
  于是,他拣了块山石,坐下来痴痴的等。
  将近中午,果见一道炊烟,自一个谷中冒起,他大喜过望,这办法竟然生了效,身形一弹,如淡烟幻影,朝冒烟的山谷奔去。
  他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见到小玉之后,该说些什么?
  约莫盏茶工夫,到了那冒烟的山谷,他迫不及待地奔人谷中。
  炊烟在望,他紧张得一颗心“怦怦”而跳,但他踌躇了,小玉说过,她母亲不见生人,如果冒失闯去,后果如何?
  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移动脚步,慢慢走去,心里在盘算着解释之辞。
  林木掩映中,露出了一栋三开间的茅屋,屋前,杂生了一些花草。
  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
  就要见到小玉了!他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蓦地,一阵衣袂破风之声,遥遥传至,声音极微且远,若非吴维道,换了别人,可说无法察觉,他心中一动,急隐入谷边一块山石之后。
  六条人影,急奔而至。
  很明显的标志,“金龙帮”,为首的是一个鹰鼻老者,从标志的大小判别,当是一名分帮主,其余五名,有两名堂主,二名香主。
  “金龙帮”的高级头目在此现身,使吴维道大感意外。
  难道是为了周小玉母女而来?
  转念间,六人停在隐身的山石前面不远之处。
  鹰鼻老者打量了那栋茅屋几眼,一挥手,另五人刷地散开,行动相当利落,扑向茅屋,形成包围之势。
  茅屋内一无动静。
  五人站好了方位,鹰鼻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