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恩针
他取出一块校形的物事,颜色暗淡,比拳头略小。黄秋枫接到手中,但觉甚是冰冷,而且份量甚沉。
他实在不晓得这是什么东西,是以颠来倒去的看。
只听李天祥道:“这是宝五中的一种,经过特别加工,反而失去本身的光彩。可是若是用透镜远望,却能反射出眩目的光芒。”
黄秋枫应道:“是,是……”心中可一点不明白这种东西,有何用处。
李天祥道:“你观察一天之后,即可随时进入年训的居处,那儿也是一座庙空。不过也许你观察之下,认为暂时不宜行动,说不定要窥视三五天之后,才有下手机会。但不论何时,只要你行动,第一件事,就是将此物抛上屋顶。”
黄秋枫恍然大悟,道:“你们可以从远处查看屋顶,如见此石,便知道我已开始行动了。”
李天祥道:“是的,此石必须抛在前面的一边屋顶上,以免我们疏忽不见。”黄秋枫恭谨地答应了,最后李天祥问道:“假如年训看起来,实在不似坏人,又或者是看起来是可以改邪归正之人,你能下得手么?”
黄秋枫道:‘既然他是坏人,作恶无数,我管他长得怎样,也无不能下手之理。”
李天祥摇摇头,道:“那么你去试试看吧,但记住我一句话,那就是等到你能拆穿他的假面目时,定必会有时不我予之根。所以你须得及早下定决心才好,如果你暗中观察之下,认为自己不能下手,你就回到城里,不须与年训直接见面。”
黄秋枫—一应了,可是李天祥却深深知道,这个年轻人到时会不会那么听话,真是老天才知道。
他阅世已深,老早就晓得世上之人,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那便是年轻的一代,往往不十分重视老年人的经验,几乎每个年轻的人,都隐隐觉得事情不致于如老人们所料,所以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可是等到他碰钉子被挫败之后,发觉那些经验很对之时,这件事已成过去,不易从头来过。
这样,等到年轻人都有了经验教训之时,他们已变成老人。这时,轮到下一代漠视他们的宝贵经验了。
当然这是人类社会的自然现象,很有节奏地继续出现,以迄人类消灭为止。虽然也对之无可奈何,但身在局中的人,却不免大为感叹。
例如李天祥,他就知道黄秋枫必会白费许多精力,也会遇上许多不必要的危险。然而在李天祥来说,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摇头叹息。
黄秋枫先走一步,这是因为李天祥还须到别处通知人手,以及办一些事,再者他们同路而行,亦不大好。
当此之时,云散花在庐州郊外的一座庙宇内,恰恰睡醒。
原来她昨夜与凌九重缠了一宵,翌日又等到窃听了杜希言等人的说话,在半途诱截黄秋枫,回到庙中,又等到吃完中饭,这才睡觉。
是以一觉醒来,已是黄昏之际。
这座庙宇十分破旧,周围皆是荒凉郊野,极为寂静。
她伸个懒腰,那张破旧的床榻,立刻发出吱吱之声。
庙内已点上灯火,可是外面尚有余晖,霞彩满天。是以这盏油灯,发散出昏黄的灯光。
这本是十分凄凉的景象,可是云散花心中事情很多,所以毫无感觉。
她首先想起的是曾与她作一夕缠绵的凌九重,这个本来倨傲无比的公子哥儿,目下已比一般落魄江湖之人,更为可怜。
庙宇的一角,传来粗重的呼吸声,云散花转眼望去,但见一个人在蒲团上盘坐,呼吸粗大沉重。
这个人在灯光之下,居然显得丰采不凡,虽然是闭目打坐,也有一股萧洒的帅劲。
云散花起身略加漱洗,然后走到角落去。
盘坐中的人睁开眼睛,温柔地一笑,道:“你睡够了么?”
云散花道:“够啦!你觉得怎么了?”
这人正是年训,应道:“老样子,真奇怪,我为何没有太大进步呢?”
云散花道:‘环要着急,你又不赶着去什么地方。”
年训站起身,他比她高上一个头,是以须得俯下头,望住她的眼睛。他耸一耸双肩,轻轻道:“我若是老是不能复原,你陪我到什么时候呢?”
云散化道:“随便什么时候都行,反正式没有任何拘束,又没有任何约会。”
年训轻轻一笑,道:“假如你肯一直陪着我,那么我永远不痊愈,也没有什么关系。”
云散花道:“别说得那么多好不好?”
年训道:“本来嘛!我只不过面皮厚一点,敢把心中希冀渴望之事,说出口来而已。”
云散花道:“但你连我是什么出身,还有我的为人等等,全无所知,如何就能这么一往情深?未免鲁莽了一点吧?”
年训道:“有些事情必须作全盘了解,方能有所决定,可是有些事情,尤其是牵涉到感情,根本就完全不同。”
云散花摇头道:“但我觉得如果只是一时游戏,固然不妨任意的决定,但若是涉及终身,这是一辈子之事,便不得不慎重了。”
年训道:“你的说法十分有理,谁也不能否认。”
云散花吃吃而笑,道:“这样说来,你也没话可说了。”
年训道:“我决不愚笨到攻击这个道理,不过呢,按诸事实,男女之间,却不能谈理由。因为‘爱与不爱’都是超乎理性的……”
他寻思一下,又道:“例如一见钟情,世间不乏例子,可是这等爱情,能发展到成为眷属的很多很多。你若一定要说这是不智,那也只好由你说了。”
云散花心中虽不承认年训的话很对,但嘴上却不甘示弱,勉强道:“然而这些一见钟情的男女们,成为眷属之后,会不会幸福呢?若是不幸的占大多数,那就足以证明不该如此草率鲁莽了。”
年训道:“这些人的结果,我没有加以研究纪录,是以无法奉答,不过呢,说到悻福’这件事,又是玄之又玄的问题,根本没有一个标准的,咱们如何能对某些事情加以衡量呢?”
云散花道:‘库就是幸,不幸就是不幸,怎会没有标准?”
年训耸耸肩,道:“那么清问什么叫做幸福?”
云散花道:“幸福就是愉快的生活。”
但她马上又道:“当然不仅是‘快乐’,就可称为幸福,但幸福必定含有快乐的意思在内。”
年训道:“既然如此,古代的颜回,住的是又破又小的房子,吃的是简单素淡的食物。
别人认为这种生活很难忍受,可是额回却不改其乐。请问这位颜回,算是幸福呢?还是不幸福?”
云散花道:“我早知道你会举出这个例子了,以我想来,颜回当然不算幸福。”
年训连连点头,道:“对,对,他当然是属于‘不幸’之列。”
云散花讶道:“这么说来,你终于承认是我对了。”
年训道:“不,颜回的不幸,只是你与我的意见,与他无关,同时由于这种生活,是他自己过的,而不是咱们。因此,咱们的意见亦不能影响他,更不能改变事实。这儿所谓事实,仅指他的‘快乐’而言,他觉得快乐,并且愿意继续这样过他的日子,咱们岂能强迫他说不快乐?”
云散花道:“我决不要过他那种日子。”
年训道:“这一点本人万分同意。只是这么一来,更显示出‘幸福’是没有一定标准,不似是一斗米,一尺布那样可以计量出来的。”
云散化道:‘称不过是故意把问题弄得复杂而已。”
年训道:“也许你说得对,假如我们不深入的去谈这个问题,则在咱们的心目中,都隐隐会以为自己知道何者是幸福,何者不是。但现在一谈,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告诉你,千古以来,所有的圣贤哲人,都想找出答案来,但没有一个人办得到,无论是怎样的一种生活,究竟是悻’或‘不幸’,决不会有举世告同的答案,现在我们可以回到老题目上了吧?”
云散花道:“什么老题目?”
年训道:“你先前不是说,若是谈到终身问题,必须要有某种了解才行么?”
云散花摆摆手,道:“不谈啦!我岂能不承认有许多一见钟情之事?”
年训道:“其实呢,我倒觉得一见钟情才是最美丽,最可靠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是基于直觉的了解和吸引,而不是由于理性上的了解……”
他停歇一下,又适:“试想既然双方都感到对方非常富于吸5肋,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一般,这岂不是更可靠些么?”
云散花嫣然一笑,掠鬓道:“听你说起来,似乎更加美丽了,我很怀疑这会不会是因为你很有经验之故,才说得出来?”
年训大叫冤枉,道:“不瞒你说,我正是从来没有碰上一个能使我发生真情的女孩子,才会时时想到这些问题,于是便得到若干答案。”
云散花道:“骗人,余小双怎样呢?她也不能使你发生真情么?”
年训道:“她诚然很美丽,可是在我心中,却远比不上你。”
云散化听了这话,大感受用。不过她回想一下之后,马上就表示怀疑道:“然而这些日子来,你对我还没有一点表示。”
年训道:“我一直等如是你的俘虏,如何敢表示?”
云散花道:“那么你现在已不是我的俘虏了么?
年训道:“自从你出去了一宵,我不断地胡思乱想,一时想到你是跟杜希言在一起,欢叙旧情,我顿时心如火焚,简直无法运功休养,这样子,煎熬折腾了一夜之后,我忽然大悟……”
云散花甚感兴趣,问道:“怎么样呢?”
年训道:“我这才深知自己早已爱上了你,所以甘愿作你的俘虏。但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向你表白呢?反正你的决定,多半不会因我的表白而有所变更的。”
云散花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只不知对你可有好处么?”
年训道:“当然有啦,一个人作阶下之囚并不要紧,最可怕的是做了‘情囚’,为爱所苦,为情束缚,那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的。”
云散花道:“听你的口气,好像现在已得到解脱似的,换句话说,你已经不必为情所苦,是不?”
年训笑一笑,道:“假如我不是决定说出来,便不知何时才能得悉你的心事了,如今既然晓得你对我还不错,我当然可以获得无上快乐。”
云散花突然走出庙外,接着又走回来,不过回来之时,目光一直在年训身上上下打量审视。
年训虽然聪明过人,一向料事如神,可是她这种举动,也被弄得一头雾水,心下茫然,一全然无法猜想。
云散花又回到他面前,淡淡一笑,道:“你忘记了我们最初见面的经过了么?”
年训道:“我怎会忘记。”
云散花道:“你不会记恨么?”
年训道:“当然不会。”
云散花道:“但那时我的行为,并没有显示出是‘一见钟情’啊!”
年训道:“是的。”
云散花道:“当时你怎样想法?”
年训道:“我认为你非常恨我。”
云散花笑一下道:“白骨教中,似乎找不到好人。”
年训道:“是的,我也不是好人。”
云散花禁不住讶异地盯视着他道:“很少人肯自认是坏蛋的。”
年训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而令人感到他是真心说自己是坏蛋,决不是装模作样的。云散花完全被他这种懒散不羁的气质所迷惑了,这种气质,不但是杜希言孙玉麟,甚至是凌九重也都没有的。
她眼中泛射出心迷神醉的光芒,这是男人一望而知的。
因此,年训一双手环绕过她的纤腰,把她抱紧,接着低头吻在她的红唇上。
过了许久,这热烈的一吻,才告结束。
云散花道:‘林真是个坏人,很会勾引女人。”
年训不禁笑出声,道:“假如男人不勾引女人,你期待他们会干什么呢?”
云散花道:“世间上还有许多要紧的伟大事业要做,你从没有想过么?”
年训道:“没有,在我看来,那些人都是在白忙,人生譬如朝露那么短促,太阳一出来,就消失不见了,我们幸而生在世上,何必自寻烦恼?”
云散花道:“照你说来,那些辛苦工作之人,都是傻瓜了?”
年训道:“是的,但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可好?”
云散花感到深心中一种秘密的期待,轻轻点头,道:“好,我们谈什么呢?”
在她预料中,这个放荡不羁的男人,一定会把她抱起来,放回到她刚离开的床上,然后……。
她后来记起这种秘密期待的心情觉得十分羞愧,因为她发现自己,竟是那么淫荡随便的女人。
不过在当时,她可没有时间想到这些,其实从她眼角眉梢间,还透露出她冶荡的诱人的风情。
年训的手臂一紧,云散花晓得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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