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剑京华





  四人人如其名,各有各的好处,南宫少秋见了,不禁念出西厢记中的名句:“若共她多情的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她叠被铺床。”南宫少秋的声音甚细,春云四人并未听见,不过徐、常两人却都听个明明白白!徐承祖笑道:“怎么?少爷你的色心又动啦?”徐承祖说完,三人一齐哈哈大笑,春云四人,全都不解地望着他们。
  笑声方落,春云立刻说道:“小婢听说,三位公子是来比试文才的,不知三位可知道我家小姐的规矩?”南宫少秋说道:“有何规矩?还请姑娘明示!”春云说道:“咱们这里,既不是省城会考,也不是三元殿试,什么四书八股,全都不必理会,只要能对对子就行!”
  事实上,对对子要比写八股文难得多了!写八股文,只要熟读四书,依照既定格式,再用点巧思,虽然不见得好,但还是能作出文章来。对对子却不然,题目可以包含经子百家、历史典故、鸟木鱼,可说是无所不包。最难的,就是那种触景生情的对子,先要找出合用的景物,再加上贴切的词句,做成对子,这实在太过于困难!也因此,前人的笔记、文集上头,记载的许许多多只有上联的“绝对”,几乎全都是即景之作!
  听了春云的说词,常继祖笑道:“四位姑娘,那咱们三人,今天可真是来对了!这位南宫老弟,昨天才对出天然居的绝对,可说是当今天下对对子的第一把好手!你若是叫他写时文八股,才真是要了他的命!”
  南宫少秋接道:“四位姑娘,别听常老哥说的!在下想知道,若是在下今日侥幸,过了楚云姑娘那一关,不知有何好处?”
  夏雨说道:“公子若是能过关,我家小姐当致赠白银千两!而且,若是公子愿意当官,我家小姐还会帮公子寻个出身!”秋风接道:“但若公子过不了关,那又如何?”
  南宫少秋说道:“若是在下败阵,不论楚云姑娘有何吩咐,在下绝不推辞!”秋风又再说道:“如此甚好!本来,来客只要能过了姑娘那关即可;不过今日高明当前,咱们姊妹四人,想先请教请教,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南宫少秋说道:“那就请四位赐教一二!”
  四女一同说道:“那咱们就放肆了!”
  接着,春云当先站起,指着窗台上,刚刚徐承祖洗手时,在那儿的水滴说道:“冻雨洒窗,东二点,西三点!”南宫少秋立刻拿起甜瓜盘上的刀,把剩下的瓜,又切了几片,然后说道:“切瓜分片,上七刀,下八刀!”
  南宫少秋这一对,不但即景,更是贴切!徐、常二人听了,一同乐道:“好兄弟,真有你的!”春云听了,也不禁佩服万分!于是春云裣衽说道:“公子高才,小婢佩服!”
  夏雨却说道:“大姊这关过了,还有我呢!公子,请借摺扇一用!”南宫少秋把扇子递给夏雨。这把扇子上头,画着一条戏水游龙。夏雨拿着扇子摇了几下,说道:“扇面画龙龙戏水,扇动龙舞!”南宫少秋看了看屋内各处,然后指着秋风的鞋子,那鞋面上绣着凤纹和一朵牡丹。南宫少秋说道:“鞋头绣凤凤衔花,鞋行凤飞!”夏雨将摺扇还给南宫少秋,说道:“公子确实高明,小婢认输!”
  这时,秋风站起来,走到书柜,抽出论语,然后高声说道:“论语二十篇,唯乡党篇无子曰!”南宫少秋不甘示弱,也走到书柜旁看了看,将易经抽出,然后说道:“周易六四卦,独乾坤卦有文言!”秋风听了,虽然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南宫少秋确实非常厉害。
  冬雪对着南宫少秋福了一福,说道:“公子捷才俊敏,世所难及,小婢十分佩服!
  不过,小婢这一联,是个联谜,公子只要说出,所射何字即可,不必勉强对出!”这段话软中带硬,意思是说,这一题实在太难,凭你南宫少秋这点本事,是绝对无法对上的!
  南宫少秋不理冬雪语含的讥笑之意,只是微微笑道:“还请姑娘指教!”于是冬雪缓缓念道:“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与狐狼狸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
  徐承祖听了之后,用手拍着后脑袋说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少秋,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南宫少秋说道:“徐大哥,我已想出这一联的谜底是何字,不过,若是要对上,还得再想想!”
  众人只见南宫少秋在厅里走了一圈,喝了杯茶,又吃了片瓜,这才说道:“冬雪姑娘,我这一对,也是个联谜。你的谜底,就在我的谜底之中!”
  冬雪不相信南宫少秋这么快,就能对出这一联,而且,竟然也是个联谜,不禁讶道:
  “还请公子指教!”
  于是南宫少秋学着冬雪的语调,缓缓念道:“诗有他,词有他,论语也有他,对东西南北模糊,虽是短品,却是妙文!”
  冬雪沉吟良久,将南宫少秋的对子反覆吟诵,这才恍然叹道:“古人七步成诗,公子七步成对,小婢佩服万分!”
  徐承祖在旁边高叫道:“少秋,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南宫少秋这才向众人解释。
  原来,冬雪那一联,影射的,是个“猜”字!自古以来,五色指的是黄黑红白青,既然黄黑红白都不是,自然就是个青字;接着又说,与狐狼狸狗仿佛,意思就是,这个青字,还得加上个犬旁,合起来,就成了个“猜”字!
  南宫少秋那一联更妙,影射的,竟然是个“谜”字!先是诗词论语,这四字里面都有的,就是个言字旁;对东西南北模糊,迷路了,自然找不到方向;言加迷,合起来,正是一个“谜”字!
  而且,没有“谜”,哪来的“猜”呢?所以南宫少秋才会说:“你的谜底,就在我的谜底之中!”
  听了南宫少秋的解释,众人无不叹服,徐承祖和常继祖更是高兴得大叫大笑!徐承祖叫道:“少秋!连这种没头没脑的谜题,你都做得出来,真不知道,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倒你?”
  然而,秋风是个要强好胜之人。她心中想道:“你能解出这四题,确实不简单。但是这一联,我就不信你能对上!”只听见秋风突然叫道:“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
  南宫少秋听了之后,不禁暗笑于心。他想道:“你若是随便出一题,我也许还真会被你难住了。这种自古相传的难题,我岂有不知之理?”于是南宫少秋收起摺扇,点着春云四人,一字一顿地说道:“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肠!”
  这一次,南宫少秋把春云四人,比成了魑魅魍魉等鬼物,春云四人自知对方太过高明,骂人不带脏字,四人全都羞红了脸。于是春云四人一齐说道:“小婢得罪公子,请公子见谅!”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春云,你们四人今天总算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了吧!”春云四人看见来人,一起拜伏下去,齐声说道:“小姐!”
  话声刚落,从屋外极轻盈柔缓地走进一人。这人穿着一身青蓝底衬淡红花的云裳,行走之间,带着一种优雅迷人的律动,脸上盈盈地笑着!
  南宫少秋看清来人后,不禁暗自叹息!这人的美,以及全身散发出的柔雅气质,却被她脸上那双入鬓的剑眉破坏了!那双眉,在这人脸上,显得是如此不调和,以致于,即使这人脸上带着笑,双眉之间带着的浓重英气,却使她看起来,是如此地凛然不可侵犯!这人对着南宫少秋三人行了一礼,说道:“楚云见过三位公子!”被楚云的气质所慑,南宫少秋三人不由自主地还了一礼!
  南宫少秋说道:“姑娘天人之姿,在下得能拜见,幸何如之!”楚云笑道:“公子过奖!刚才我在前头,听说这儿来了一位才子,连忙赶了过来。方才听了公子和春云四人的问答,楚云自知不如,不必再比了!公子今夜闯关成功,楚云在此恭贺!”接着楚云向四婢说道:“春云,去拿一千两的银票来!”
  南宫少秋却说道:“姑娘不必如此!在下今夜来此,闯关是假,想要拜见姑娘,才是本意!”楚云说道:“喔?不知公子找我,有何指教?”南宫少秋说道:“在下自负一身本领,想卖予帝王家,却又不耐科考!听闻姑娘此处,可以帮人寻找门路,所以今日特地前来请教一番!”
  楚云说道:“话是不错!不过,我所能决定的,都只是一些低三下四的职位,对公子这等人才,恐怕不太适合!”原来,楚云听了南宫少秋对的对子,爱惜南宫少秋这等人才。楚云又知道,现在朝廷即将有大乱,不愿南宫少秋牵涉进来,才会故意推辞!
  徐承祖说道:“楚云姑娘,咱们虽然不曾见过面,你的本事,我在京里可听了不少!
  你这话,可说得太客气了!”楚云笑道:“徐小公爷,我只是一名无拳无勇的歌姬而已!
  小公爷这话,可实在太抬举我了!”
  南宫少秋问道:“难道姑娘当真不愿帮忙?”楚云说道:“公子来自黄山剑魂山庄,江湖事业可说是一片大好,又何必来淌官场里这片浑水呢?”南宫少秋说道:“江湖事业,有我大哥在,就行了!在下觉得,保国安民,才是好男儿一生事业所在!”楚云听此,也不禁为之动容。
  半晌之后,楚云才又说道:“公子既有此心,楚云也无话可说!鸿胪寺卿杨善杨大人,在西山有一处别墅,公子可知位于何处?”徐承祖说道:“怎不知道!那是我家每年中秋赏月之所!”楚云说道:“如此甚好!明日未时正,我和义父,在那里恭候各位大驾!”南宫少秋这才向楚云一揖,说道:“多谢姑娘!”
  接着楚云走到壁柜旁,拿起那张琴,摆到书桌上。又拿起一根律管,调好了弦,这才向南宫少秋等人说道:“各位公子今夜来此,就是有缘!楚云当献唱一曲,让各位公子不致空手而返!”
  徐承祖立刻叫道:“少秋!楚云姑娘唱曲的本事,在京里,可是众人皆知的!只可惜,听过的人实在太少。她今日肯唱,可说是给了咱们一个大面子!待会儿,你可要好好谢谢楚云姑娘!”
  楚云微微一笑,双手立刻拨挑起来,一串铮的琴音,从楚云纤纤十指间,流泻出来,众人的心绪,不由被牵引到飘渺的远方。听了前奏,南宫少秋知道,楚云弹的,正是南宋白石道人的名作暗香!
  前奏过后,楚云启齿唱道:“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此时正是七月初,溽暑的热气,到了夜间仍然丝毫不减。然而,楚云才唱了一句,众人似乎已被带到大雪纷飞的西湖,走在雪影梅香之中!
  楚云越唱越是清越,众人的思绪,也越飘越远。当楚云唱到“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这一句时,南宫少秋竟然不由自主地高声和了起来!南宫少秋想起小时候,跟着叔祖,在西湖踏雪的景象。千树压,西湖寒碧!这是南宫少秋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美景!
  楚云并不因为南宫少秋的唱和,感到不快,她反而凝望着南宫少秋!两人四目相投,在那一瞬间,两人竟然有心意相通之感! 

 

 
 : 
 

 70 011 





 
第十一章 血战西山
 
  正当厅内众人,沉浸在楚云歌声中时,屋外却有一人大笑道:“好一句,千树压,西湖寒碧!楚云妹子,你今天可让为兄我,等了好久!”
  这段话,打断了楚云的歌声,让屋内众人恼恨不已!话声刚落,有四人鱼贯进屋。
  当先一人,穿着一身蟒袍,长得甚是俊伟,却难掩脸上那一股阴贼之气!
  常继祖一见此人,立刻笑道:“小王爷,你不在凤阳守陵,跑来京里做啥?”那人也笑道:“常继祖,你不在临州指挥,跑来京里做啥?”徐承祖接道:“呸!拾人牙慧,全无创见,真是臭不可闻!我真不知道,你将来会成个什么样的王爷?”
  这人正是汉王朱高煦的长子,朱赡圻。朱赡圻乃是汉王庶妃所生,母亲早死,但又死因不明。仁宗即位后,汉王利用朱赡圻母亲死因不明这一点,故意和朱赡圻吵得父子反目,屡次告到仁宗面前。这一来,朱赡圻就有理由待在京里,帮汉王探刺消息!没想到仁宗也很厉害,他知道朱赡圻是来京师打探朝廷消息的,乾脆对朱赡圻说道:“皇侄,你现在父子不和,无法回乐安,不过,人总要有个安插之处,像这样子留在京里,恐怕那些言官会有许多意见,也不是个办法。因此,朕就派你回凤阳,看守咱们家历代祖先陵墓,你看可好?”
  听了仁宗的话,朱赡圻怎么敢说个不字?于是朱赡圻只好乖乖的,到凤阳上任!这回国丧,朱赡圻也学他父亲的样,硬是留在京里,不肯回去,常继祖才会拿这件事讽刺他们父子。
  朱赡圻不理徐承祖的挑拨,对着楚云说道:“楚云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