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影瑶姬





  “追她回来?为什么?”
  展鹏飞剑眉一皱,不悦地道:“快去追,别多问。”
  王妙君不知不觉向门口走去,一只脚已踏出门坎,才蓦然想起为何这么驯服的听从他的命令?
  展鹏飞大声道:“等一等……”
  王妙君停步回头,低声下气地问道:“怎么啦?可是改变了主意?”
  展鹏飞哼一声,道:“不,还是要你去追,不过,若然换我是她,很可能不肯回来。”
  王妙君茫然道:“哦?那怎么办?”
  展鹏飞道:“你问她一句话就行,她不回来也没关系。”
  王妙君道:“这却容易多了,问她什么话呢?”
  展鹏飞道:“你告诉她说,我已击倒了程云松,只要脚下一用力,他就脑壳碎裂而死。
  你问她,要不要向我求情放过程云松一命?”
  王妙君心中好不自在,那个女孩子竟比她还有力量,可以随便教他不杀程云松。这一阵妒意实是使她难过之极,不过表面上她不露声色。
  “好吧,我就这样问她,但此举很无谓,因为她既与程云松很不错,难道说一句话救他也不肯么?”
  展鹏飞仰天一叹,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佛门中人最讲究因果,那崔小筠讲一句求情之言不难,但藤蔓牵缠,恩怨难消,看她敢不敢轻易开口。”
  他从前修理邪派之人,在崔小筠看来,已种下恶因,后来还要挑一千担水化解了那一种因果。所以他深深知道。崔小筠对于程云松此一公案,必定不易处理。表面上她是本于慈悲之心,为程云松乞回一命。可是却欠下展鹏飞之情,这种因果,日后如何消得?
  王妙君哪知道这里面有许多文章,自己听得似懂非懂的走了。
  大路上很少行人。崔小筠的背影远远看去,颇有孤独凄凉的味道。
  后面的急骤马蹄声惊动了她。在一棵古树的浓荫下,她停步回首瞧看。
  王妙君已来到切近,勒住坐骑,俯身望着她。两个女人的目光相触,都十分锐利地探摸对方的心意。
  顷刻之后,崔小筠平静地道:“没有错,你是冲着我来的。”
  王妙君颔首道:“你当真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或者说是智慧吧。不然的话,程云松不至于倾心如许,竟为了你而功力大大减弱。”
  崔小筠长眉微皱,道:“这样说来,关于你们断肠府不能动情的禁忌,果然是真的了?”
  王妙君道:“一点儿不假,我们若是动了真情,苦修之功立即消灭许多。”
  崔小筠道:“只不知程云松现下情况怎样?”
  王妙君道:“他已经和展鹏飞动过手,激斗了一场。”
  崔小筠沉吟一下,道:“展鹏飞的武功不算很高明,程云松既是断肠府四大高手之中的忍书生,我想不至于打不过展鹏飞吧?”
  王妙君道:“你当真这样想?谁说展鹏飞武功不高明?”
  崔小筠道:“我亲自与他动过手,若论他武功造诣有限而已。”
  王妙君骇然道:“你跟他动过手?”
  崔小筠淡谈道:“这有什么稀奇?”
  王妙君没有回答,以她估计,如果崔小筠比展鹏飞高明,恐怕连燕云大侠狭仁杰,这位号称天下无敌的高手,也未必斗得过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女了。
  这可能么?她摇摇头,恐怕另有文章吧?
  要知王妙君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见事都有自己的判断,绝对不肯轻信一面之词。
  故此果然猜到真实情况,当时展鹏飞不愿出全力拼斗,才让崔小筠占了上风。但崔小筠却不知道。
  王妙君也没有多说,只道:“程云松眼下命在旦夕,他败于展鹏飞手底下,已无挣扎抗拒之力。”
  崔小筠轻轻哦了一声,问道:“那么展鹏飞打算杀他么?”
  王妙君道:“本来要取他的性命,我求情也不行。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叫你回去决定程云松的生死……”
  崔小筠仰首向天,凝想了一阵,才道:“我不想回去,请你告诉他这一点。”
  果然不出展鹏飞所料,她竟有难言之隐,不敢回去管程云松的事。王妙君服气地耸耸肩,道:“那用不着告诉他,你若不回去,展鹏飞说,只要你让我带个口信就可以了。
  如果你肯替程云松求情,他就不取程云松的性命。”
  那个美丽的少女,面靥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第十六章 举止列仙殊移花接木
 
  直到现在,她才猛然发觉展鹏飞此人不是简单之辈,瞧他挺老实的样子,可想不到却料事如神,尤其是在这件事,更显出他有洞悉一切的观察力。
  崔小筠轻轻道:“这个家伙,故意给我一个难题,硬是把事情赖在我身上。”
  王妙君道:“你就是说句愿意求情的话,也没有什么损失呀!”
  崔小筠道:“在冥冥中,我与他们又结下恩怨因果,他明白这一点,所以特地迫我……”
  王妙君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你不愿说也无妨,待我回去代你说便是,这还不简单么?”
  崔小筠忙道:“那不行……”她沉吟一下,忽然微笑起来,道:“好,我亲自回去,瞧他怎样。”
  两个美女袅娜地向酒肆行去,王妙君虽然成熟得多,人生经验也丰富得多。可是现下却感到这个犹带淳朴的少女,真是深不可测。
  她们很快就回到酒肆内,只见程云松端坐在一张靠背椅上,眼珠骨碌碌的转动,全身却动弹不得。
  两女游目四顾,不见展鹏飞影踪。崔小筠奔到程云松前面,查看了一下,向跟来的王妙君道:“他不要紧,只是穴道受制,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奇怪,展鹏飞呢?”
  王妙君颓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道:“他一定已远走高飞了,唉,我与他只怕此生永无再见之日。”言之可悲。
  崔小筠道:“他为何要远走高飞?为了躲避你么?”
  王妙君道:“或者是吧?我不知道。但现下我们一谷二府三教等各派,除了一个三阴教之外,已选派出高手,组成一个屠龙小组,务求杀死展鹏飞,所以他走远些也好,免得落在这班人手中。”
  崔小筠讶道:“他值得这么多的人合力追杀么?”
  王妙君道:“差不多各派都有人死在他刀下,现在谁也不敢小看他。”
  崔小筠道:“这个屠龙小组实力一定很强大吧?”
  “当然啦。”王妙君回答:“每个人各有绝艺,这还罢了,最厉害的是他们都要同心协力,不许各怀鬼胎,这一点才是最可怕的。”
  崔小筠疑道:“这话怎说?”
  王妙君道:“通常我们这一谷二府三教之人,总是互相倾轧,有机会就抽后腿使别人吃亏,是以多年来互相牵制,力量分散。天下间只有一个人,能使这六大邪派真心联手,这人就是燕云大侠狄仁杰了。可是目下却又多了一个展鹏飞,能使他们暂时放弃成见……”
  她心中有一种冲动,非常渴望跟别人谈论展鹏飞,所以她一直说个不停。
  崔小筠道:“想不到他如此了不起,但说来奇怪,前几天我跟他碰上之时,他并没有如你所形容的那么高明。”
  王妙君道:“这个人外表单纯,其实深藏不露,连我也被他骗得昏头转向。他真不简单……”她的话声忽然中断,惘然地望着窗外清幽的风景。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心中空空洞洞,一切悲欢哀乐之情,生像已随着展鹏飞一去无踪。
  她平生第一次感到彻骨的无聊和空虚,若是这样的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她眼睛转到程云松面上,突然间十分了解他那落寞的表情的含义。
  崔小筠道:“他放过了程云松,为什么?”
  王妙君淡淡道:“他不需要下手,因为程云松不怕死,相反的他可能还希望一死了之,所以展鹏飞何必让他称心如意?”
  这个解释很特别,但崔小筠当然听得懂。
  她含愁轻叹一声,道:“我不出手杀死你们,已经违背了先师遗言了。我怎能还和他在一起啊!”
  王妙君讶道:“令师的遗言要你杀死我们?”
  崔小筠颔首道:“这便是我为何不落发出家之故,如果具足三戒,我岂可出手杀生?你知不知道詹白水的玄铁葫芦之事?我告诉你吧,我奉先师遗命,在任何时间,都须依照玄铁葫芦内纸条去做。詹白水一定是被你们所杀的,对不对?”
  王妙君坦白地道:“不错,但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杀害他?”
  崔小筠道:“这是老一代的恩怨,说也说不清楚。但我迟早要找你们的府主算帐,他在哪里?”
  王妙君道:“大概是在附近什么地方,我不晓得,只知道他已经离府来此。不但他来了,其他各派的掌门人物,谅必都已潜匿在附近……”
  崔小筠第一次心头掠过沉重之感。一谷二府三教这六大邪派非同小可,各自拥有惊世骇俗的绝艺,尤其是这六大邪派的头子,由于他们多是以“力”服众,而不是以“德”服众,所以凡是邪派头子,本派的功夫必须高于本派其他任何人。
  这些邪派头子们秘密地抵达此间,若是为了对付燕云大侠狄云杰,这位号称天下无敌的高手,还说得过去。只是这么一来,展鹏飞面对的不只是各大邪派的高手,而是可能碰上这几个邪派头子了,情况之严重和危险,可想而知。
  “别的邪派掌门人我不大清楚。”崔小筠说:“却知道你们断肠府的府主是曹天行,他的武功如何?”
  王妙君压低声音,道:“曹府主的武功深不可测,展鹏飞最好别碰上他。”
  她的语声乃是自然而然的压低,生像害怕那曹天行就在附近被他听见似的,此一反应,可见得她的确对府主曹天行怀有强烈的根深蒂固的敬畏。
  崔小筠也不由得轻轻道:“这样说来,若是曹天行和狄大侠决斗的话定是一场武林罕见的恶斗啦!”
  王妙君道:“像曹府主一样,其他各派的掌门人将不会轻易出手。可是事情难说的很,若是不幸碰上了,那就糟啦!你说对不对?”
  崔小筠点点头,王妙君又道:“那屠龙小组对展鹏飞的威胁已经足够了,例如我们断肠府奉命参加的人是蒙良,外号大屠夫,他外表看来和气善良,使人容易亲近,其实心狠手毒,武功高强,以我想来,每一派参加屠龙小组之人,必定有代表掌门人的资格,所以……”
  崔小筠明白她的意思,深刻感到展鹏飞的危机是何等严重。
  她一面与王妙君谈话,一面不时分心考虑程云松受制的穴道。这时站起走过去,玉掌轻挥。在这个中年文士身上连拍了三掌。
  程云松本是正襟危坐的姿态,忽然放松了,还轻轻呼了一口气。
  崔小筠回到座位,双肘支在桌上,望着这个男人。
  程云松深深呼吸几下,很快就调匀了真气。
  他想避开崔小筠的注视,可是大家一同围坐在一张方桌,如何躲避得过?最后他也望向崔小筠,道:“承蒙你回来施救,感激不尽。”
  崔小筠道:“假如我不回来呢?”
  程云松眼中涌起深深的忧郁,道:“你那样做也没有错,我决不怨怪任何人。”
  崔小筠道:“其实展鹏飞根本不是真的等我回来求情……”她看了程云松眼中的忧郁,心里不禁也泛起孤寂凄凉之感。这个男人的忧郁她很了解,那是表示他晓得已经绝无机会重修旧好,甚至连从前那种心心相印灵犀互通的境界也不可复得了。他们之间本来就不能结合,不能厮守相聚,可是如若他的身份未揭穿,则两人之间,心灵的契合仍然存在。
  王妙君起身悄然行出肆外,她的遭遇和下场与程云松相似,但却自觉比程云松更不幸。
  阳光晒射在大路上,微微燠热。聒耳的蝉声在薰风中更为响亮。
  可是这个久历情场的美女,却感到无边的寂寞与孤独。
  在起伏的思潮中,展鹏飞的影子不住出现,他是那么淳朴,而又英气勃发,神威凛凛。
  这些截然不同的性格,组成奇特的强烈的印象,使她永世难忘。
  我居然真爱上一个人,真想不到啊。王妙君身子靠着门框,惘然地想:而这个人却就是展鹏飞,很年轻也很深沉的家伙,又是谜一般的神秘人物。他像慧星似的崛起于武林,数月之间,天下皆知,尤其是各大邪派大受震撼,死伤了许多高手。
  他一个人闯荡,全无外援,却惹事生非,触动了邪派的公愤,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王妙君忧心忡忡的摇摇头,这个人本来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辈,如今他轻易的俘获和玩弄了鼎鼎大名的火中莲的感情,又轻易击败了忍书生程云松,想来一定会傲慢地认为断肠府实力薄弱。但事实上当然不是,他若是不改变想法,只怕难逃劫祸……
  在小溪边的树荫内,忽然传来轻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