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飞燕





“我……我右腿……哎……唷……轻一占……”
  猝然一击,吓坏了不少人。
  扮阎王的人骇然一震,挺身站起,顺手拈起案上搁着的松纹古定剑。
  “弟子收拾他。”扮判官的人沉声说,抓起案上笔架中的判官笔,举步下墀。
  晁凌风眼神一变,一双虎目突然反射出幽绿色的光芒,像煞了夜间肉食兽类的眼睛,
左手的锁魂链不再抡动,斜垂在身前徐徐左右轻摆。
  整个人似乎笼罩在一种看不见,但可以感觉得出的怪异气流内,双油与袍袂,有韵
律地徐徐飘扬。
  判官笔向前一伸,判官口中念念有词,笔尖突然幻发一星异光,碧中带金渐渐扩大。
  风生五步,寒气袭人,云生殿顶,雾起两廊。
  呆立在壁前的飞燕,感到这刹那间,天地突然变色。
  她看不见阎王、看不见鬼卒、看不见晁凌风,但见眼前一片灰茫茫,天地一色,已
一无所见,一无所有。
  寒风飒然掠过,好冷。
  她打一寒噤,本能地、下意识地拔剑出鞘。
  她听到一声轻雷,眼前突然出现各色各样的七彩奇光流转闪动,然后狂风呼啸,走
石飞沙。
  风和沙,都打不到她的身上,反正就在她身前不远,她可以看得见,感觉得到。
  接着,无数天兵天将往复冲杀,各种传说中的怪兽异禽奔腾博击。
  她所看到的是惊心动魄的战场呈现在她眼前,而她却是在战场边缘的旁观者,一切
厮杀与她无关。
  她想叫,叫不出声音。
  她想动,全身已经麻木不受控制。
  她除了旁观之外,毫无办法。
  她只知道自己在心中狂叫:“晁兄!晁兄……”
  她知道自己关心晁凌风的安危,可是,她毫无办法。
  天兵天将厮杀良久奇禽异兽倏灭倏现,杀击与吼声,令她心胆俱寒,全身汗出如雨。
  厮杀呐喊中,出现一条巨大无朋的青龙,张牙舞爪旋舞,天动地摇。
  传出连续数声锐啸,破风声刺耳。
  她神智略清,这种锐利的破风声她熟悉极了,那是暗器飞行的厉啸声。她是暗器的
大行家。
  她的小银梭在江湖上人见人怕。
  又一声轻雷,青龙突然隐没,一道青虹夭矫而起,似从迢远的云天深处横空而至,
愈近光芒愈盛,终至耀目生花,挟风雷突然麇临宇宙。
  这瞬间,狂风乍起,电闪雷鸣,似乎天门突然洞开,霄电自天疾下,深入九幽地底,
洞开冥狱之门。
  她张口结舌,浑身可怕地战栗。
  接着,她听到一声熟悉的沉叱。
  是晁凌风的叱声!
  她像是如从恶梦中惊醒,眼前幻像全消。
  眼中呈现先前的幽暗殿堂,没有云雾、没有风雷、没有青虹、没有金甲神兵、没有
青龙、没有奇禽异兽。
  她真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恶梦,这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晁凌风站在那儿,像一座屹立的天神。
  他的锁魂链,缠住了判官的脖子,判官仰躺在他脚下。他拉紧了链,脚踏住判官的
小腹。
  “噢……”判官的喉间,发出可怕的叫号,双手死扣住链子,阻止链上传来的可怖
勒劲。
  “你这点点道行,再修炼二十年,也奈何不了区区在下。”晁凌风冷冷地说。
  他用竹钩杖打掉判官的判官帽,刮动判官脸上的化装油彩:“原来你是道宏观主,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上面的阎王已离开案座,站在神案前,右手仗剑,左手握住作法器的串铃。
  “放了他!”阎王沉喝:“本仙师要以一甲子道行,斗一斗你这外魔不侵的武林高
手。”
  “你最好等一等,在下处置了这妖道,再和你了断,斗法赌命,在下一概奉陪。”
晁凌风说。
  “不,本仙师……”
  “你如果等不及,在下先炼化这妖道。”
  “哼!不要用人质威胁本仙师。”
  “你怎么说,那是你的事。在下只对办自己的事有兴趣,不受任何外力所左右。”
  “师……父……”道宏观主嘎声叫:“救救弟子……弟子受……受不了……”
  “哦!原来你这位扮阎王的人,是道宏观主的师父。”晁凌风恍然:“打了小的,
老的必定会出头。同样地,在下处置了小的,然后找老的。你不会甘休,在下也不会罢
手。小的所做灭绝人性的罪行,也必然是老的在主谋。”
  “住口!你说什么灭绝人性的罪行?”
  “何不等在下先问问小的?”
  “你……好,你问吧!”
  “呵呵!道宏观主,令师的话,你可听清了?”晁凌风向快咽气的道宏问:“要不
要令师再说一遍?”
  “我……我我……”道宏终于崩溃了。
  “说吧!商柏年是你的什么人?”
  “这……”
  “这里除了令师之外,还有不少人,有些是你的同门,有些是你的属下,希望你不
要撒谎。”
  “他……他是替贫道跑……跑腿的信徒。”
  “你要他到南京谋生路,那是大吉大利大发的方向,对不对?”
  “是的。”
  “他却不吉不利不发,反而送了命,你这大法师不替信徒指示迷津,反而指引死路。
啧啧啧!你也真够狠。你知道他与伙夫胡老七有交情,可以接近厨房。请教,商柏年向
谁取得毒药?”
  “这……”
  “是你给他的?说!我在听”。
  “老天!不……不是我。”道宏狂叫。
  ‘准?李世鸿?还是江永隆?”
  “这……”
  “说!”
  “是……是江永隆。”
  “江永隆的真名号是什么?”
  “我的天!我怎么知道?我接受了一个人五千两银子,条件是差一个可以接近胡老
七的人,将一包可以令人昏睡的迷药放入饭菜中,如此而已。全船暴毙的消息传来,我
也难过了好些天,我只知道他们要迷昏全船的人作案,怎知他们志在杀光船上的人?我……”
  “你这天杀的畜生:你敢说你不知道?作案会给你五千两银子?五千两银子挑也要
三四个人。找一个杀手谋杀一个人,一百两银子也有人抢着干,你……”
  “我发誓,我真不知道他们要谋杀全船的人。三江船行与青龙帮关系密切,我与青
龙帮的人也小有交情,我怎会丧心病狂帮助他们去谋杀五十二个人?”
  “他们?那么,除江永隆之外,还有几个人?”
  “我知道还有一个……”
  “李世鸿?”
  “我不知道,反正另有一个,那人才是将毒药交给江永隆的人,由江永隆交给商柏
年施放。”
  “哼!你都不知道,给你五千两银子的人,你该知道了吧?”
  “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晚上来的,戴了头罩,银票是荆州宝泉局所发,三省通兑
的官票,凭票即付十足兑现的铁票,我一点也不清楚那家伙的底细。”
  “你说谎!”晃凌风冷笑。
  “我如果撒谎,天打雷劈!”道宏罚起咒来。
  “我就知道你撒谎,你的心事瞒不了我。”
  “冤枉!”
  “晁凌风,且慢!”扮阎王的人高叫。
  “阁下有何见教?”
  “你是青龙帮请来追查的人?”
  “不是,在下与青龙帮毫无干连。”
  “那你……”
  “在下是受害人之一。全船五十二个人,失踪了三个,失踪的人有江永隆、李世鸿,
和区区在下。要不是在下命大,恰好那天吞服了一些辟毒保元养神的药物,仅昏睡了大
半天,不然早就死了。”
  “五十二条人命关天,这孽障居然敢做出这种残忍恶毒灭绝人性的事,你不追究,
本法师也不会不管,请交给本法师盘问……”
  “不,在下要自己问。”昆凌风断然拒绝:“在下要将人带走,片刻再将人带回交
还阁下.阁下有意见吗?”
  “这……好,本仙师答应你。”
  “谢谢。请照顾飞燕杨姑娘。当在下将人带回。而杨姑娘有些什么三长两短,其后
果之严重,阁下应该明白,暂且告辞。”
  声落人动,但见黑影一闪即逝,微风飒然,人已失踪。
  “晁兄……”飞燕杨娟急叫。
  “杨姑娘,请留步。”大法帅急叫:“姑娘请不要乱跑,本仙师担了万千风险。”
  “你……”
  “你如果有了三长两短,这里将血流成河,姑娘千万不要任性。你追不上他的,他
用的是隐形遁术,本仙师苦修一甲子。距他的境界仍然遥而又遥。”
  “你是什么人?”
  “逍遥仙客。”
  “这……宇内三妖仙之一……”飞燕大吃一惊:“你……你竟然奈……奈何不了晁
凌风?”
  “唔!你的口气不对,你……”逍遥仙客眼神一变:“晁凌风不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是,那还用问吗?”飞燕不悦地说。
  “哼!但愿如此。”逍遥仙客冷冷一笑:“你给我乖乖等着,不然休怪本仙师作法
因住你,哼!”
  不久,晁凌风挟着神智清醒的道宏观主,无声无息出现在殿口。
  “大法师,道宏毫发无损交还给你。”晁凌风将道宏向内一推:“阁下最好带着他
远走高飞。因为就算在下不找他,他的日子同样难过,送银子给他的人.如果不杀他灭
口.是不会罢休的。杨姑娘,咱们走!”
  飞燕杨娟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崩溃了,全身大汗彻体,双腿软弱得像是已经麻木了,
似乎要拒绝支撑她那疲乏的身躯。
  刚才她所看到的,感觉到的一切变故,是那么真实,确切。决不是幻觉。更不可能
是做恶梦。
  她觉得,自己仍然能站在此地而不倒下去、真是难以置信的事。她实在是太幸运了。
  她刚迈动软弱颤抖的腿,刚挪动了半步。
  鬼影一闪,她感到阴风彻体生寒,身侧多了一个人,鼻中嗅到男人散发出来的,令
她感到恶心的体气。
  “姓晁的,你不能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这人的嗓门十分刺耳,每个字都带了七
八分鬼气:“这个小女人,她也……”
  是那位扮主薄的人,一张脸惨白得十分吓人,五官更是酷肖死人面孔,真像是刚从
坟墓里爬出来的假尸。
  她想动,动不了;她想喊叫,叫不出声音。主簿的一双手搭在她的右肩上,像死人
的手爪,不但其冷如冰,而且带有腥臭味。
  “你给我听清了,阁下。”她听到晁凌风直震脑门的语音:“当在下心中的毒火仍
在燃烧,杀机未除之前,任何人必须避免激怒在下,不然,那将是极为可怖的大灾祸。
你给我离开杨姑娘远一点,免得在下杀你个血流成河。”
  “你……”
  “走开!”晁凌风叱声似沉雷。
  主簿吃了一惊,浑身一震,骇然向侧移。
  道宏踉跄站稳,作势遁走。
  “孽障!你敢?”逍遥仙客厉喝。
  “师父,弟……弟子……”道宏嚎哭着俯伏。

  …
  小勤鼠书巢 扫校  旧雨楼·云中岳《凌风飞燕》——第 八 章 
云中岳《凌风飞燕》 第 八 章   返城途中,飞燕杨娟一直就半倚在晁凌风身侧,似乎她余悸犹存、心力交疲,必须
由晁凌风扶持而行。
  “晁兄。”她语气不稳定:“逍遥仙客真有驱神役鬼的神通?老天爷!未免太不可
思议了,我看到天兵天将,看到……”
  “杨姑娘,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些什么,听到了些什么。”晁凌风温和地说:“那都
是你自己想看到的幻景。而我所看到和听到的,与你完全不同,我不会看到天兵天将,
我看到听到的是他们巧妙布置的所谓法器,利用声和光运用高度技巧想置我于死地,虚
幻中有真实的杀人利器,如此而已。我告诉你,刀剑杀人只是基本的功夫,利用声音与
光线杀人,才是最厉害、最高明的技巧。所以你们武林人,宁可和绝顶高手拼搏,不愿
和术士巫蛊玩命,一点声音,一道光线,都可以杀人。如果我不对你先施以禁制,你在
听到第一种怪声,看到第一个光影所形成的幻象,便已自己崩溃疯狂了,你可能用自己
的剑杀害自己,而不需他们杀你。再说明白些,当你踏入雾影的第一步,你便嗅入可令
你疯狂、足以致命的的物了,而你自己却不知道。”
  “我的天!你说得令我毛骨悚然。”飞燕抽搐了几下;“用迷药毒物,我懂;用器
物,比方说暗器杀人,我也懂。用声音,江湖上就有几个以魔音杀人的高手,我也懂;
但利用光线,这未免太离谱了吧?”
  “当你踏入冥宫殿口,那绿色的幽光,是不是让你感到毛骨依然与肌肉强直的感觉?”
  “是呀!这……”
  “这表示你心中已经发虚,手脚失去应有的敏捷反应了,仅此一端,你已经发挥不
了五成武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