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刺客
还有五具贼尸,是被林彦在激怒中所杀的悍寇。
府城风声鹊粮,人心惶惶。
次日未牌初,健马驰入南门外红土沟的南十方院小径,在寺左的菜园看守僧的茅蓬前勒住坐骑。
骑士林彦扳鞍下马,牵着坐骑站在柴门外,向紧闭着的柴门冷笑一声说:“菜和尚,你是自己出来,骑上你的叫驴领路呢,抑或是要在下用绳子套上你的脖子拖着走?”
南十方院的真名叫白云寺,与北门外的北瓜厂千乘寺,合称城南北两大丛林,寺的规模同样宏伟。寺产菜园占地被广,负责菜园的僧人照例不用至寺内做早课,因为居住的茅蓬远距寺院三里外,往返不便。茅蓬万一出了事,寺内的僧众在短期间很难及时发觉。
柴门开处,踱出一位瘦骨磷峋的干枯老僧,眯着哀眼要死不活地问:“请问施主有事需要老衲帮忙吗?老衲释法华。”
“别再装了,菜和尚。”林彦咬牙说。
“施主……”
林彦从怀中掏出一只布包,迎面一抖,布包散开,跌出一只人耳朵,一个人鼻朵,一根手指头,血迹斑斑,是刚割下不久的。
“朋友们已帮在下处置了你们安放在城内的三个眼线。他们相当嘴硬,但割下五官后,熬不住—一招了供。现在,在下找上了你,你的五官还要不要?”
“这……”
“栓上脖子拖着走,拖上十里八里那滋味真不好受。如果先割下五官再拖,又是另一番滋味,你要在下拖吗?你不会的,因为你很聪明,而且光棍。”林彦声息俱厉,逼近两步:“和你们这些贱贼霜交道,决不可讲仁义道德,因为你们的道德观念与常人不同。说!你领不领路?左山主与那群悍匪,目下藏身在何处?”
“想不到你也够狠。”菜和尚说:“割耳削鼻断指,似乎不应该出于你这种侠义英雄之手。”“这是朋友们交给在下的。”
林彦虎目怒睁:“当然,在下也有责任。我曾告你,在下对你们这些自诩盗亦有道的混帐东西,容忍已到了极限。从现在起。而且从你开始,反抗或拒绝合作的人,杀无赦。决不容情,赶尽杀绝决不慈悲。你说,你拒绝合作吗?你死了,在下去找其他的人,看下一个是不是也很有种。”
“好,老衲带你前往会见南郊的负责人。”菜和尚终于慑伏了:“你怎知到南郊来找线索?”
“林某单人独剑纵横秦晋,如果没有两手,世间早已没有林某这个人了。少废话,准备上道。”
菜和尚乖乖在屋后原房牵出一头小驴,脱去僧袍换俗衣;和尚骑驴会引起非议的。
不久,一马一驴到达汾河边的一处三家村北端。菜和尚滑下驴背,向半里外的三家村一指,说:“那就是南郊总负责人,四眼狼商伟的垛子窑所在地,只有他才知道怎样去找山主。”
林彦下马,点手叫:“你过来,在下有些事交代你。”
菜和尚不敢不听,脚下迟疑慢慢走近问:“施主还有什么要问的?老衲知无不言。”
“你还想穿袈裟吗?”林彦问。“做和尚日子难过,袈裟只是掩护身份的东西而已。”菜和尚坦率地说:“你的意思是……”
“不要玷污佛门弟子的清誉,你知道在下的意思。”
“这个……”
“在下虽然与佛无缘,但仍然尊重佛门弟子,所以,你还是做你的强盗吧,不要回南十方院去了。你的身份早就暴露,连我一个来了没几天的外地人,也知道你的底细,你还能潜伏多久?早晚你会上法场的,而且这一天必定来得很快,你给我快滚!”
菜和尚打一冷战,慌张地牵了小驴撒腿便跑。
小村本来很少人走动,但当健马出现时,三家农户匆匆闭上门窗,人影消失。
林彦策马狂奔,先绕村奔驰三匝,鸡飞狗走,尘埃滚滚。
最后.他在第一家农舍前下马,将马拴在榆树上,以铿锵洪亮的嗓音说:“四眼狼,你出来,不要说你不认识我刺客林彦。”
门开处,出来一个穿粗布短衫裤的大汉,粗而短的眉毛不像眉毛,远看倒像另一双眼睛,难怪绰号称四眼狼。
“喀啦啦!”环响震耳,四眼狼抖出了双怀杖,然后收起隐于肘后,慢慢向门外广场中心屹立的林彦接近。
“我认识你,你一到太原在下就知道你。”四眼狼用刺耳的嗓音说:“听说你很了不起,但我四眼狼商伟从不以耳代目,必须亲眼见到才相信。”
林彦哼了一声,背着手缓步相迎。
“有时候.眼见的事也不见得是真实的。”他阴森森地说:“飞虎周荣表现得像个言而有信的大丈夫,但最后如何?晋北群盗不但没有脱身事外,反而仍然帮助左山主与在下为难。他这辈子,最好不要再碰上我刺客休彦。阁下,林某要左山主的下落,以及各山主藏身的所在。”
“你休想。”四眼狼断然拒绝:“你既然找来了,在下打发你走,免得天下英雄说咱们晋北无人。”
“在下深有同感。”林彦嘲弄地说:“贵地人当然有,但没一有英雄倒是真的。晋北盗贼如毛,算起来没有百股也有五十股。却公举一个浪得虚名,只敢用迷魂毒药暗算在下的女人来作司令发言人,我看你们是完蛋了,你居然能厚着脸皮挺起胸膛大声说话,真是无耻!”
“你阁下说的话真够刻薄的……”“你不否认在下所说的事实吧?”
“你……”
“上!看你的双怀杖火候如何,小心砸破你自己的吃饭家伙。”
另两家农舍中,先后抢出八名悍贼,长像一个比一个凶猛,声势汹汹。
四眼狼受不了激,一拉马步双手一合,双怀杖分握两手,一声沉喝,人化虎跃抢制机先进攻,双怀杖的铁环一阵怪响,两次虚旋之后人杖俱进,左手杖一拂一圈,右手杖闪电似的反抽而出,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林彦懒得和四眼狼干耗,不闪不避屹立如山,右手猛地向前一排,马鞭奇准地搭住了杖头,缠住了杖中间的钢环。杖前段俗称铁截,长两尺二寸,用内劲拂出,沉重无比,即使在小娃娃手中劈出,也足以打破成人的脑袋。但如果被软兵刃缠住,大事去矣!
右手杖被制,四眼狼并不在意,左手杖已连续攻出,铁杖捷逾电闪,猛劈林彦的大腿。
“啪!”大腿没击中,却击中被马鞭搭住的右手杖。
“撒手!”林彦沉喝,马鞭疾抖。
两根杖四截铁飞出三丈外,四眼狼双手虎口裂开。
“卟啪啪……”一阵拳掌着肉声传出,四眼狼狂叫两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乌天黑地口鼻血如泉涌。
变化太快,一照面胜负已判。四眼狼可说仅递出半招,人倒地的方向还没弄清,右手已被扭转上拉,背心被踏住,完全失去了活动挣扎的机会。
八名悍贼已来不及抢救,到得最快的一个也没赶上,接近至三丈外,胜负已判插不上手了。
“砰!”最快的悍贼突然无缘无故冲倒在地,着地仍向前滚滑。
眨眼间,八名悍贼—一摔倒,没有一个人能接近三丈内而不倒。
而林彦似乎并未动手,也不向那些狂野地冲来的悍贼注目,他从容不迫地专心控制四狠狠。只有真正的高手行家,方能看出端倪,他的左手以令人难觉的手法,连续弹出八颗小小的打穴珠,珠的飞行速度,令人肉眼难辨。
“你相信了吗?”林彦向被踏在脚下的四眼狼问:“不管你信是不信,在下已用不着进一步证明给你看了。阁下,你愿意合作吗?”
“你杀了我我也不会与你合作。”四眼狼咬牙,说。
“我会杀你的,但不是现在,你给我爬起来。”林彦放了四眼狼:“我要在三天内,弄到三二十名匪首。我要用江湖人了断恩怨的暴烈手段来对付你们,三刀六眼了断是非,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来分曲直,而且让天下人明白你们与梁剥皮合作,助纣为虐的人神共愤罪行……”
“你胡说!你……”四眼狼狂叫。
“官府知道我林彦在为民除害,黑白道群豪知道我林彦为公义奋不顾身与梁剥皮拼死,而你们晋北绿林群盗,竟帮助梁剥皮来坑害我休彦,投帖相请却用迷香毒药暗算,掳走林某的女伴龙姑娘。就凭这件事,林某就有向你们讨公道的借口。就凭这件事,没有人不相信你们不是梁剥皮所收买的走狗。挺起胸膛来,你有一段路要走。”
不久,一根长绳串捆着九个人,被林彦拖在马后踏上北行的荒野。
三天,转眼便过去了。
林彦不再孤单,太原的地头蛇,皆无条件地供给他有关群盗们活动的消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掳获了不少潜伏在乡间的盗匪首要人物。
扶沟,在府城东北二十里左右。那是一条宽有八九丈的地隙,深有五六丈,自东北向西南伸展。地面上,是辽阔的旷野,和连绵无尽的田地,一座座麦积堆成的麦堆,像是星罗棋布。只是,附近看不到村落房屋。
房屋在沟下面,但不是房屋,而是土窑,如果不走近.根本不知道附近有人居住。外人接近至五六里外,便难逃眼下。
近午时分,西北通向阳曲镇的大道,出现滚滚的尘影、十余匹健马在五六里外向此地奔驰。
南面至府城的大道,也出现人马的形影。
沟下面也有道路,但人马在下面行走,地面的人不可能看得到。
沟左岸,生长着几株大柳树,这就是扶沟八柳庄!庄建在沟下面,有二十余座冬暖夏凉的精巧立窑,人住在地底下.冰封大地时,窑洞里温暖如春。
中间两株大柳树粗有四人合抱,但高不足四丈,枝头光秃秃,像个披头散发的巨人。
林彦穿骑装,背上背有两壶箭,左手握住一把未上弦的大弓,佩着创,胁下有大型百宝囊。今天,他满面杀气,虎目中冷电四射,整个人似乎包围在令人胆寒的严冬冰雪里,虽则头顶上空红日当头。
西北面来的人马突然消失了,原来已降下扶沟.似乎是突然幻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片刻,第一匹健马从沟岸的这一面出现,相距已不足百步,沿沟岸飞驰而来。
接近至五十步,一根木桩上挂了一块木牌,上面用木炭写了两行字:“下马桩。纵马超越,格杀勿论。”
五十步外柳树下的林彦,扣上了弓弦。
十四匹健马在桩前面勒住,一字排开,健马不安静地跳跃,但没有任何一位骑上敢策马超越。
中间那位满睑横肉的骑士,拔出鞍袋中的刽刀,红绸子迎风飘扬,厉声向同伴说:“弟兄们,咱们愿意接受这小辈的威胁吗?”
在首第三骑一名短小精悍的骑士,策马越出半乘,说:“胡头领,小不忍则乱大谋。”
“本头领忍不了。”胡头领怒声说。
“咱们是来谈判的……”
“他分明在有意折辱咱们。”胡头领愈说愈火:“你们稍候,哪位弟兄跟随本头领,冲上去给他点颜色涂涂脸?准备冲。”
应声驰出一匹健马,骑士拔刀叫:“兄弟愿随头领打先锋,头领请发令。”
“上!”胡头领怒吼,刽刀向前一指。
两匹健马跳跃而进,蹄声如雷。
马嘶声震耳,一匹马向上一蹦,另一匹马首一沉,两骑士几乎同时离鞍。一个摔得挣扎难起,另一个胡头领则灰头上脸,刽刀不知摔到何处去了,狼狈地爬起,好不容易站稳,用手抹掉脸上和眼睛的泥土,向前一看,不由打一冷战,如见鬼魅般向后退,向后退,几乎失足摔倒,直退至木桩后,方神魂归窍。
两匹坐骑仍在地面挣扎,马胸前露出一段箭杆。
同伴总算也爬起来了,好像是足已断,一跳一跳地急急往回逃。
对面五十步外,林彦的弓并未拉开,弦上搭了一枝箭,随时皆可能弯弓发射。他那冷电四射的虎目在五十步外仍可感到慑人心魄的杀气,令人心寒。
“这是警告。”林彦洪钟似的嗓音直震耳膜:“下一次死的决不是马,是人。”
五十步,箭的速度比声音还要快,肉眼很难看清,除非站在侧方,不然很难看清箭影。
胡头领心胆仅寒,其他十二名骑上更是面无人色。这些山贼经常与官兵交锋,知道弓箭的威力,听到那利簇破空飞行所传出的厉啸,便知道碰上了可怕的神箭手,想驱马冲锋,不啻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下马!”胡头领倒抽一口凉气发令。
十二匹马由两个人看管,断了腿的骑上留下了,十一个人心惊胆跳地向前接近,豪气尽消,不像是杀人放火的强盗,却像一群打败仗失了群的败兵。
南面来的另一群骑上,也被南面五十步外的警示被所阻,十五名骑士聚在一起商量片刻,最后留下两个人看管坐骑,十三个人徒步接近。
胡头领十一个人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