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刺客
”
“傻大个儿,别埋怨好不好?”姑娘嘴上不饶人,“你比我爷爷还要唠叨。要不是那老鬼婆用迷香暗算,我才不怕她们呢。下次我要砍掉她那老鸡脖子。”
“下次,你还要独自乱闯?”他一面走一面说:“你爷爷呢?该送你到何处?”
“先出城,城南郊。本来要和爷爷去找石和尚,那秃驴前来纠众杀了余大人的一位得力臂膀,爷爷要活劈了那贼秃驴。没料到我刚要进城,便碰上老乞婆两个人拦住问话。我一听她们要找崂山双奇,便知不是好东西,交手不过三照面,老乞婆便下手使用下三滥的迷香,气死人。”
前面出现一处十字街,栅口附近人影一闪,一个黑影以惊人的奇速,纵上三丈高的瓦面。林彦一惊脱口说:“老天!这人的轻功可怕。”
“追上去看看,也许是走狗们在作案。”
林彦飞步便赶,猛冲数步提气轻身,蓦地腾空扶摇直上,轻灵地上了瓦面。他手提将近七十斤的银囊,背上有一个人,右手尚有一把冷虹剑,竟然一跃而上。他背上的姑娘先是吓了一大跳,接着兴奋他说:“傻大个儿,龙腾大九式,你是灵飞道长的门人?好棒!”
他无暇回答,远远地盯住前面的黑影,起落窜掠快如星跳丸掷,追了两条街,黑影突然消失在一座高楼的暗影下,失去踪迹。
他站在黑影消失的楼角旁,鼻翼掀动,说:“是兰花香,似乎不陌生。”
“你说什么兰花香?”姑娘问。
“刚才那黑影是女人,身上散发着兰花香。”他解释。不错,刚到西安,官道上那辆轻车就曾经散发这种香味,赶车的和那位英俊年轻人,不是曾经追逐四海游龙吗?
“你是不是最注意女人的香味?”姑娘问。
“羞!”他笑骂:“你是个大胆的坏丫头,这些话岂是你该问的?哦!你今年十二岁呢,还是十三呢?”
“你……”
“不服小是不是?”
“你怎么小看人?我十五岁了呢。”
他不再多说,动身南行。飞越城关,他突然向东一折,沿护城河急走百十步,闪入一丛垂杨中,放下银囊伏倒。
“怎么了?”背上的姑娘问。
“噤声!”他低声说:“有人跟踪。”
“那……为何不摆脱?”
“不容易,这人的轻功似乎不在我之下,将是一大劲敌。我不能让他跟来,用真气替你疏经活脉,不能有人打扰。”他一面说,一面徐徐向侧方移动,像一头猎食的豹。他在调和呼吸,默运神功准备应变。
黑影来势如流光,在五丈外突然向侧飘掠丈余,似有所觉,陡然止步。
林彦长身而起,沉静他说:“阁下警觉性之高,无与伦比。请说明阁下追踪的来意。’
黑影不言不动。他徐徐举步欺近。四丈、三丈,星光下,他看到对方裙袂飘飘,嗅到了如兰幽香。是个蒙面女人;一个身材美好的女人。
蒙面女人不予置答,宝剑徐徐出鞘。
他右手一伸,隐在肘后的冷虹剑徐举,说:“在下诚意敦请姑娘说明来意……”
人影冉冉而至,剑气压体。对方以行动作为答覆,走中宫长驱直入。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看到对方的剑势,他不敢大意,一剑疾封。铮一声龙吟,双剑以偏锋行试探性的接触,一沾即分。接踵而至的是更猛烈的接触,蒙面女人展开了空前猛烈的进攻,一剑连着一剑,一步赶一步,辛辣狂野的绝招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
敌友未分,他压抑自己用绝招反击的冲动,沉着地封架,冷静地不时攻出一两招挽救危局。但十招之后,他发觉对方的攻势愈来愈凶狠,压力不断增加,有几次几乎突破了他布下的剑网,剑尖间不容发地在他的右胁下吞吐,不由心中逐渐冒火,这鬼女人未免欺人太甚了。
他年轻,有一切年轻人的优点和缺点,后天的培养教育,在紧要关头失去了作用,先天的好胜、冲动、自私的种种劣根性,突从压抑中脱颖而出,如山洪之溃决,一发不可收拾。
怒火一冲,他发威了,一声低叱,剑势突变。在对方加紧压迫,攻势到达最高峰的瞬间,易守为攻。一剑振开袭来的剑尖,身形疾闪之下,便取得了中宫的进手位置,狠招“浊浪排空”出手。这是狂剑荣昌当年威震江湖的狂澜十二式剑法中极具威力的一招绝学,即使是修为相等的高手,也不容易化解封架。
剑山一涌,蒙面女人咦了一声,飞退八尺。
一招走空,他岂肯罢手?第二招惊涛裂岸以可怖的奇速迫政,势如排山倒海。
“铮铮!”蒙面女人封了两剑,突然一声惊呼,向左后方飞退,身后草木中分,接着噗通通水响震耳,英雄落水,跌落护城河向下沉。
蒙面女人惊魂初定,举目四顾自言自语:“咦!这人是谁?怪事,陕西来了这么一位可怕的高手,本宫的人为何毫无所知?哼!我会查出来的。”
她抖落衣裙上过多的水滴,狠狠地走了。刚跃上城头,左方人影来势如电。
“怎样了?”她低声问。
黑影在五六步外止步欠身行礼,禀道:“已经到手,恭请宫主前往发落。”
“好。通知本宫的人,追查一个身材高大,剑法神奥凶猛,轻功超尘拔俗的人,最好能查明他的落脚处。”
“启禀宫主,那人姓甚名谁,面貌……”
“黑夜中看不清。”
“那……那就难了……”
“住口!你不知道去找线索?那人手上提了重物,背上背了女人,显然是今晚在城里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是从功祠附近发现我的,在瓦面上追了两条街,竟然拉近了二十步左右。你们多派些人,查一查那一带的动静,还怕找不出线索?”
“可是,已经没有功夫去查了。”
“什么?”
“属下不久前接到主人传来的指示,着令本宫的人速行返宫,不许在府城闹事,以免引起石统领的误会。”
“这……”
“属下会另派专人去查。至于本宫的人,必须全部撤离,以免石统领起疑。”
“好吧,你去安排一切,走!”
城南郊那一大片土地,是西安的名胜区,从樊川至终南山下,有不少古老的亭园宅第,无数的别墅巨厦,有些已破败不堪,有些屡换新贵,有些成了狐鼠之窝,有些是荒芜的鬼宅。四海游龙的临时栖身处,在曲江池东南的一栋古宅内。
老人家尚未返回,大概仍在城内找孙女儿。林彦把龙姑娘送至古宅的偏院,第一件事便是替姑娘打通督脉的禁制。起初姑娘不相信他有此造诣,事实却令她刮目相看。她对林彦修为的火候大感迷惑,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居然能修至这种境界,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事实俱在,不由她不信。无形中,她对林彦又加深了一重了解。
姑娘弄来一些应时果品,沏了一壶香茗,两人秉烛清淡,等候四海游龙返回。姑娘告诉他,祖籍在浙江,五年前龙家与当地的土豪结怨,土豪不但有官府撑腰,也请来不少江湖魔道高手助阵,最后几乎被闹了个家破人亡。后来,总算新任的巡抚上任之后,大刀阔斧整顿政务,洞奸发伏雷厉风行,土豪见机迁走,龙家方能重见天日,但已经是家道中落亲友凋零。目下乃祖携孙女奔走江湖,寻找土豪和那些魔道高手算总帐。这次行脚陕西,祖孙俩留下了,一方面要看看梁剥皮的爪牙中,是否有他们要找的对头;一方面看不惯那些无耻武林败类的嘴脸,秉侠义道除暴安良的宗旨,进行拔除爪牙的大计。
林彦是个好听众,等姑娘说完,欣然说:“看来我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了。”
“但是,爷爷并不完全信任你。”姑娘迟疑他说。
“为什么?”他大出意料之外。
“你也行刺余大人。”
“那……我只是想试一试铁胆郎君那些人的实力。”
“还有。那晚你大闹钦差府,似乎用意并不在行刺梁剥皮。我和爷爷比你先到,我们是前一天潜入的,躲在承尘内等机会。如果你意在行刺梁剥皮,为何从大门硬往里闯?梁剥皮住在凌云楼,从大门往里闯,远着呢。那……那简直是自杀或者是疯子。傻大个儿,这……这并不是我的意思,我是很信任你的。”
四海游龙并不完全信任他,他有被世人所遗弃的感觉。老人家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岂能怪祖孙俩没有知人之明?要说他心中毫无芥蒂,那是欺人之谈。
“我不怪你们。”他毫无心机他说:“我的行事也的确启人疑窦。哦!你们曾经与毒龙照过面吗?”
“照过了,老天!那畜生的确了得。”姑娘犹有余悸他说:“我们亲眼看到他一照面便杀了大名鼎鼎的骑鲸客上官华,剑砍在他身上毫无用处。幸好那次我们未能及时赶到,不然恐怕也活不到现在。据爷爷估计,那畜生早年名列天下十一高手中的第五名,目下恐怕已升至第一了,修为比往昔高出许多。第四的江湖客莫致远,目下在他手下供奔走便是明证。毒王王腾蚊排名第三,根本不敢与他交手。”
“毒王也在陕西?”
“暗中潜伏在余大人身边。”姑娘毫不隐瞒他说:“上次余大人挤了几个可恶的走狗,向朝廷参劾梁剥皮不法的十大死罪,几乎因此而丢掉乌纱帽,被今上——皇帝严重地警告并罚俸半年,严禁余大人干预梁剥皮督税的事。梁剥皮并不因此而息怒,命毒龙设法下毒手除去余大人拔去眼中钉。毒龙派了人行刺三次,被大剑山风雷四绝杀了个片甲不回。最后,派百毒头陀在秦王府下毒,利用月初各大臣至秦邸朝见的机会,在茶中弄鬼,余大人一出王府便人事不省,要不是毒王化装随从及时施救,哪有命在?下毒的人已经抓到,招出毒药是从钦差府得来的,指使人是梁剥皮。这件事曾经闹至京师,皇上只批了一句话:证据不足。”
“这件事我听说过。将毒携入王府的人是亲卫军的恶贼乐千户乐纲,毒龙的人是不许进入王府的。”他说,表示他也有可靠的消息来源:“风雷四绝挡得住毒龙吗?”
“风雷四绝阵也许能支持片刻。毒龙是不会愚蠢得亲自出面行刺的,连皇上也知道他是梁剥皮的亲信,这就是余大人至今仍然安全无恙的原因所在。”
“所以,我也不会去投奔余大人。”他肯定他说。
“那你……”
“我行我素,谁也管不着我。哦!我该走了。”
“我爷爷……”
“我不等他了,我得把夺来的银子送到小莲家。”
“再等片刻好不好?”
“不了,天色不早啦!”
姑娘留不住他。其实,他也不想见四海游龙。老人家并不完全信任他,何必自讨没趣?
四更未,他接近了永安村,毫无戒心地接近村旁的山沟。这一带的山沟,事实是所谓地隙,宽约六七丈,深度约三四丈,下雨是排水沟,天晴是路,穷苦的人,利用沟壁挖出一些土洞作居室,也就是所谓窑洞,当然不能用来烧砖瓦。建窑洞不是简单的事,工程之困难不下于建屋,家中没有壮丁,决难办到。张老人家中没有壮丁,只好在沟岸上方的坡地建茅棚苟延残喘。
接近茅棚,突然感到一阵心潮汹涌,不由脚下一慢。心潮汹涌,也就是所谓心悸。当一个第六感强烈的人进入危机四伏的不测环境,这种感觉便会起了强烈的反应,可以令他提高警觉,甚至可以早期发觉危机。
这种本能反应令他提高了警觉,似乎,他觉得附近的丛草矮林中,有几双不友好的狠毒眼睛,正在暗中向他瞪视,无形的压迫感令他毛骨悚然。
“恐后有饿狼。”他想。
他将没有鞘的冷虹剑交到左手,准备用右手对付伺机扑来的狼。市郊不时可以发现从终南山窜出来猎食的狼,但如果不是冬天,狼不会结成群,三五头老黄毛或者大灰狼,一只右手尽够了;如果有一根木棍当然更妙,剑不是对付狼的好兵刃,那些钢头铁爪麻杆腿的老黄毛,怕的是木棍和斧头。
他戒备着走近茅棚,没有狼扑上。
茅棚的柴门关得紧紧地,黑黝黝毫无声息。
第二次心悸震撼着他。他小心地伸手推门。
手将触及柴门,他突然疾退八尺。
啸风声从他的手下方传出,三枚细小的暗器几乎贴小腹擦过,如果退慢一刹那,三枚暗器可能全部贯入他的右胁,好险。
“原来是人。”他说,松了一口气,剑换交到右手,心潮不再汹涌,恢复平静,发现了危机,危机便失去危险性了。
另一个念头震撼着他:张老人祖孙糟了!这念头令他热血沸腾,无穷杀机从他的内心深处涌升,涌升。他的颊肉开始痉孪,掌心开始沁出冷汗。
“他们这些该死的畜生!”他切齿发出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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