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刺客
他一怔,刚到此地,怎会有客人?他戒备着拉开房门,又是一怔,一位年约十二三,清秀俏巧的双髻小侍女,捧着一只漆金大红拜匣,笑盈盈地问:“是林爷爷吧?家主人有请,请随小婢前往相见。”
店伙转身走了,他讶然问:“贵主人是谁?在何处……”
“在西院上房,见面便知,爷台身在虎穴,须及早为谋,家主人正在恭候。”侍女说完,转身沿走廊盈盈举步。
怪,他似乎失去了自制,身不由己,随着侍女举步。内间里恰好出来了小芝,看到他的背影刚消失在门侧,房门大开,她不知有何变故,奔出急叫:“大哥……”
“砰”一声大震,左面的小窗突然崩坍,人影扑入。她知道不妙,本能地扭身双手齐扬,一串制钱破空而飞,用上了满天花雨洒金钱手法。这是千手神魔教给她的防身暗器,在李家逗留一月,她也获得不少好处。
破窗而入的四个青衣大汉,一个也未能幸免,狂叫着重重地栽倒。
她飞快地抓起尚未解开的两个大包里,冲出房门。
“大哥!”她发狂般尖叫,心中大乱。
“恶贼们到了,还不快走?”一个奔入院子的褐衣人急叫:“从西院走,快!”
她已无暇多想,随着褐衣人钻入西院。身后。大批高手逢拥而入,捉刺客的呐喊声震耳欲聋。
林彦的江湖经验的确太差,毫无戒心地与小侍女交谈,不知拜匣中有鬼,泄出的迷魂药物十分霸道,更未料到小侍女说话的音调有鬼,迷迷糊糊跟着小侍女走向西院,一脚跨入院门,鼻中嗅入一丝如兰幽香,便被一个黑影一指点中脑户穴,跌入软玉温香中失去知觉。当那一丝如兰幽香入鼻的刹那间,蓦地神智一震,他想起了些什么,却又不知到底想起的是什么,反正那是一种令他突生警兆的东西,本能地运起多年来不断苦练的玄阴真气保护自己,可是已晚了一刹那,气机刚动,脑户穴换了一拳。
昏昏沉沉中.突觉脸颊一热,有物触摸他的脸颊,神智突然清明,耳中突然听到急促的呼叫:“芳姐,快去请小姐来,这人的身躯怎么愈来愈冷了?”
他虎目徐张,首先入目的是一只莹洁的手掌,按在他的脸颊上,手的主人是一位明艳照人的姑娘,正转脸望向房门口,向门旁的另一名少女发话。鼻中,兰香沁人心脾。
他的记忆终于鲜明了,不错,好熟悉的兰花香。追逐四海游龙的马车;抢劫石和尚救小艺后追逐的黑影;偷渡城关后与他交手的女人;葛老人屋前的恶斗;北关外救西川三雄,与他较量的怪人赵兄……怪人赵兄曾经帮助过他,也曾经警告过他。
他心中悚然,重新闭上双目。因为他也记起了昏厥前的一刹那,所嗅到的一丝兰花香,同时发觉浑身发软,大事不妙。他沉着地装睡,仍然默运玄阴真气。真得感谢荣叔传授给他的玄阴真气绝学,气机一动,如果自己不有意停止,气机便不会自行停止作用,生生不息在体内运行,不绝如缕却又能抗拒外加的压力。他能够早早苏醒,原因在此。
“制了手脚软穴,气血缓流,身子当然发冷,你慌什么?”
门旁的侍女芳姐说,并未走近:“小姐在会客呢,不能去打扰她。”
手离开他的脸颊,侍女向芳姐走去,问:“是什么客人?
小姐不是从不接见外宾吧?”
“老爷与宫主带了所有的人在府城逗留,听说月来毫无所成,宫里只有小姐在,怎能不接见宾客?”芳姐一面说,一面出房:“是什么人不知道,一男一女。”
他心中疑云大起,什么人自称宫主?这位小姐把他捉来有何用意?
侍女走近妆台,细心地将银灯挑亮了些。
他已查出被制的穴道:双肩并双环跳,用的是软手法。制穴人相当高明,力道在软与昏之间,不轻不重恰到好处。他默运真气,用上了真气攻穴术。
他听到掩门声,侍女出去了,房中只有他一个人啦!穴道一解,他挺身而起,吃了一惊,发觉自己的衣裤全换了新品,脚上光光,身上盖了一床兰香扑鼻的绣兰锦装,睡在温暖柔软的华丽牙床上。身上的水湖绿博施是缎制的,贴在身上舒适无比。房中的布置雅洁脱俗,从梳妆台的华丽摆设,便知他正处身在大闺女的香闺内。
他滑下床,妙,一双新快靴和布袜正在床前。如果没有鞋袜,活动多不方便?靴好像小了一些,但仍感舒适。他系好靴,猫似的溜出房外。
好高大的楼房,他发觉处身在二楼上,甬道中有两盏宫灯,光度明亮。可是,他发觉楼上似乎没有人,与那晚暗入钦差府袭击凌云楼的情景相同,人都躲到何处去了?
好不容易找到楼门,拉开一条缝,便听到下面有隐隐人声。他提高警觉,悄然到了楼下右侧的花厅,闪在窗下以指甲轻轻戳破一个小孔向内瞧。
里面有两个人,主位是一位明艳照人、美得令人心跳的盛装少女。瓜子脸娇中带俏,那双令人想做梦的钻石明眸,在灯光下十分动人。水湖绿衫裙,宝蓝色坎肩珠串流苏,小蛮腰的佩剑装饰华丽,三丫髻用珠花环给住,代表闺中少女身份,脸有怒容,在清丽明艳中略带五分威严。两位侍女左右分立,都佩了剑。
客位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粗壮如熊,女的是貌美如花的青春少妇,绿劲装显得曲线玲珑。
“咦!他们竟然在此?”他讶然自语。
两个男女都是老相好,死对头。男的是门神吕蒙,霸王鞭挟在胁下,江南四霸天的老大,禁不起他一击的银样蜡抢头。女的是销魂绿姑,安阳桥头曾有一面之缘。
销魂绿姑脸上也有怒意,离座冷冷说:“姑娘真要坚持不肯相助吗?”
“抱歉,家父母不在,本姑娘不过问任何事。”美少女也冷冷地答。
“那么,本姑娘即回去禀明杨总管要他带人来这一带搜查……”
“那么,后果你们自行负责。”少女不悦地说:“本姑娘已经明白地告诉你们了,本宫的人皆不在家,绝无本宫的人在县城闹事。”
“本姑娘与吕护卫亲眼看到有人背着人出城,追到这附近才失去踪迹,四个娇小的身影分明是女流之辈……”
“你走吧,绿姑,大概你是见了鬼了。”少女下逐客令,离座而起,神色不友好。
“好,本姑娘立即回去向杨总管禀明经过,带人前来……”
“你永远没有向主子禀报的机会了。”少女冷笑着说,粉脸上杀机怒涌。
“你……你是说……”销魂绿姑向外退,脸色大变。
“上林苑绿苑兰宫,由不得你们任意来去。”
“什么,令尊……”
“你们自尽好了,本姑娘不想动手。”少女抢着说,举手一浑。两侍女左右一分,倏然撤剑。
销魂绿姑大骇,向厅口飞纵,急叫:“萧……啊……”
惨号声摇曳,一名侍女飞剑遥击,锋尖无情地锲入销魂绿姑的背心,锋尖直透前胸,力道惊人。
门神吕蒙大吼一声,霸王鞭向少女的小蛮腰猛砸,吼道:“好恶毒的小女人。”
少女侧飘八尺,快得令人目眩,纤手一伸.宝光四射的长剑出鞘斜指,脸上的笑容更冷,剑突发龙吟.恰好迎住变招跟到的门神吕蒙,霸王鞭斜扫而至,她的剑幻化一道奇异的淡虹,在鞭前斜掠、回转、冲刺,避招反击一气呵成,轻灵飘逸妙到额毫,那巧妙的一旋,不但鞭招错方位,门神的左半身空门大开露出空隙死角,任由剑虹长驱直入。
少女掠出八尺外,缓缓收剑入鞘,冷酷地说:“埋了他们。开放兰宫,任何人闯入,毙了,决不容许活的人逃出绿苑兰宫。”
门神的左肋开了一个剑孔,直抵心坎要害,身形略一停顿,然后摇晃着挫倒,倒下时仍死死抓住霸王鞭。两位侍女一人拖一具尸体,消失在门外。
“窗外的高人,为何不入厅抢救你的同伴?”少女向明窗冷冷地说:“你已经听到本姑娘的话了,如果妄想逃出兰宫,快断了这侥幸的坏念头,那不会有好处的,防守绿苑兰宫的四孤四魂并未前往西安呢,任何高手也难逃出他们手下,不信你可以试试。但最好别试,他们的杀人手段,是相当残忍的。”
林彦离开窗口,故意放重脚步,绕至厅门泰然步入,抱拳行礼笑道:“姑娘耳目之锐敏,在下万分佩服。”
少女一怔,大感意外,讶然脱口叫:“咦!你……你是怎样来的?谁替你服解药解穴道?”
“在下自行醒来的……”
“我不信。晤!恐怕本宫出了吃里扒外意欲叛逃的人了。”
“姑娘料错了,在下的确是自行醒来,用真气解穴找来的。”他在丈外止步,笑容可掬说:“姑娘杀了钦差府的走狗,不怕惹火烧身吧?”
“本姑娘担待得起。”
“在下林彦,姑娘想必已经知道了,可否请教姑娘尊姓?用迷香将在下掳来,不知有何见教?”
两名侍女出现在厅口,脸色惊恐万状,是照料他的那两位侍女。
“贱妾姓……姓乐,名婉。”少女的脸上绽起醉人的微笑,态度转变得亲呢友好:“林大侠,请坐,你真想知道贱妾将你请来的用意?坐啦!客气什么?”
他从容谢坐,说:“是的,尚请见告。”乐婉在他的左首落坐,中间隔了一座茶几。
“快奉茶。”乐婉向惊惶的侍女下令,转向他温婉地说:“你一进城,便被走狗们发现了,我怕你大意,想出面相请,又怕你误会,所以出此下策,请恕罪。”
“姑娘的安排的确巧妙,在下做梦也没料想到小侍女的拜匣有神通。”
“这叫做君子可欺以其方。”乐婉笑道:“也证明你心胸坦荡,但也不够机警。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江湖人的金科玉律,林大侠以为然否?”
“承教承教。乐姑娘可否让在下换回衣着……”
“林大侠,这是家父的衣衫,穿在你身上,平添三分飘逸潇洒的风采。”乐婉笑盈盈的凝视着他,笑容好动人:“林大侠,我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乐姑娘,但不知有何见教,尚请明说,在下不是气量小的人”。
“你知道身在何处吗?”
“姑娘说过上林苑绿苑兰宫。如果按上林苑三字猜测,再计算目下的时刻,那么,此地该是汉代的古上林苑。古上林苑地跨三县,周三百里,内有七十座宫观,但目下已经荡然无存……”
“这是旧时的夏宫,西面有小径,通向太和谷的翠微宫。这座宫是石造的,所以能遗留至今。家父花了不少心力,从废墟中掘出这座大半埋在地底的宫苑,把山谷整修得成为世外洞天,改名为绿苑兰宫,世间知道此地的人,少之又少。林大侠,你对敝宫是否有所耳闻?”
“抱歉,在下从未听人说及。”
“你认为在此隐居,是否算得人生一大乐事?”
“这个……”
“林大侠,人生一世,草生一春;又道是人生百岁,如驹过隙。人活着,谁不希望过和乐安祥的美满生活?江湖闯荡,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涯,为了什么呢?你不希望找一处洞天福地隐居,与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欢度良辰美景?林大侠,忘了人间的丑恶,忘了血腥,忘了刀山剑海,憧憬美满的未来,获取幸福的泉源,这不算奢求吧?”
“你是说……”
“绿苑兰宫就是洞天福地。家父母十分好客,我家人丁不多,我相信你我会成为好朋友,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姑娘,你的意我心领了。不瞒你说,我从来就没奢望过找洞天福地隐居,也不希望丢开人间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乐姑娘,你要知道我的感觉吗?”
“请教。”
“请问,令尊要维持这座绿苑兰宫,每年得需要多少金银?令尊从事何种行业,方能赚取这笔费用呢?即使有一座金山,姑娘,要不了一二十年,金山也会挖空的。”
“这个……”
“因此,在下有自知之明,天生劳碌命,所以不敢奢望在洞天福地中享福。”
“你……”
“乐姑娘,你我并不陌生。”他转变话锋。
“你是说……”
“那晚掉下护城河的人是你。”他忍不住笑了:“我为那次的鲁莽道歉,你曾经帮助过我,你的剑术也的确让我无比佩服。乐姑娘,真的,我相信我们会成为要好的朋友,不会成为生死对头。”
“哦,你……”
“姑娘兰心惠质,想已明白在下的处世态度。”他柔声诚恳地说:“请允许我日后来拜望你,请替我在令尊令堂面前先容。夜已深,姑娘请安歇,容图后会,告辞了。”
“请稍留片刻。”乐婉伸手掌压住他的手臂说。
“乐姑娘……”
“你是对那晚北关外较量的事,对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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