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刺客
余大人同时回礼,笑道:“林壮士,那次壮士有意相戏,懋衡深领盛情。今天懋衡轻衣简从,不是因公务而来。随来的诸位义士,皆是江湖上的侠义门人,也算是壮士的武林前辈,懋衡痴长数十岁,可否托个大,称壮士一声贤侄?”
“林彦怎敢?大人可叫小可的姓名。”
“这里引人注意,不是说话之所。”八荒神君说:“先到村里安顿,老朽再替你们引见。芝丫头,跟我来!”
他们借了一座民宅做临时安顿的处所,先由八荒神君给双方引见,少不了客套一番。飞云庄主迫不及待地坐在林彦的下首,无限感慨地说:“老弟台,大德不言谢,援手之德没齿难忘。看了那天老弟台的作为,老朽是惭愧得无地自容,也感慨万端。老朽激于义愤,不接受廖老弟的建议,一意孤行自作主张,不顾大局委想行刺梁剥皮,带了庄中一些逞匹夫之勇的子弟和朋友,第一天混入府城住进开元寺,便被走狗们盯上了,被迫得向南逃入山区藏身。这次探出梁剥皮出巡清乡,以为必可得手,岂知反而断送在毒龙手中,如无老弟台及时援手……”
“前辈逃出的人,都脱身了?”他关心地问。
“我们是向西逃的。”飞云庄主说:“毒龙那些人向东追你和龙姑娘,并未派人向西追,所以能平安脱身。目前其他的人皆留在栈道附近养伤,老朽独自赶回来了。”
余大人喝了一口茶,神色肃穆地说:“林壮士,今天专诚请你来,有件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是要小可离开陕西,不要行刺梁剥皮吗?”他的语气不友好:“抱歉,办不到。”
“余大人请让老朽和他细说。”八荒神君说。
“单老前辈,你不必浪费口舌了。”他摆出拒人于千里外的态度:“小可愚鲁,不懂甚么做人处事的大道理……”
“你先别冲动好不好?”八荒神君笑嘻嘻地说:“不错,请你离开陕西,也请你不要再行刺梁剥皮……”
他倏然站起,虎目怒睁,冷笑道:“谁能办得到?你吗?哼!告辞。”
“年轻人沉不住气,你就不能耐下性子听下文?”
“还有下文?”
“坐下坐下,老不死只会说些不中听的话。如果你听完下文,生气冒火拂袖而去,咱们恭送你和芝丫头离开,绝对没有人留你,如何?”
他重重坐下,冷冷地说:“你说吧!最好不要说些不中听的话。”
“首先,你必须明白,在座的人,谁都希望梁剥皮暴死。”
八荒神君神态悠闲说话毫无火气:“问题是,他应该怎么死。以目下他的实力来说,要咱们这些草野亡命行刺,事实上并不容易。”
“所以你们怕连累……”
“当然是原因之一。小伙子,目下有一个最好的机会,可置梁剥皮于死地,希望你能共襄盛举……不,如果没有你,这大好机会必将失去,一切计划尽成画饼。”
“什么机会。”
“五天前,余大人接到京中急报,内阁诸大臣已一致决定支持余大人,着即搜集确证送京法办。”
“废话!去年大学土沈鲤不是也表示全力支持巡抚顾大人吗?结果如何?余大人罚了半年俸,不是也有朝臣支持吗?你们所受的教训还不够?”他愤愤地说。
“彼一时此一时,上次只有沈鲤和朱赓两位大学士支持,其他各部院除了都察院之外,全都噤若寒蝉不敢过问。这次不同,余大人有把握除去这害民贼,以往仅凭书状而至失败,这次如果能获得人证和物证一起送上京,梁剥皮死定了。问题是人证物证无法获得,有毒龙在,即使获得也无法平安到达京师。此至京师万里迢迢,谁也挡不住毒龙数百高手拦截。”
“余大人的意思是……”
“只要能将毒龙远远地诱离西安,而且必须带走其中的可怕高手,我们就可以发动西安府二十万民众示威,迫梁剥皮走极端。”八荒神君眉飞色舞,豪情骏发:“狗急跳墙,毒龙不在,阻止不了我们这些人进出钦差府扰乱,他必定将掳来的子女金帛偷偷运走,咱们就在半路来个一网打尽人赃俱获,立即送上京师。”
“你这不是废话吗了”他冷冷地说:“毒龙怎会离开?见鬼。”
“那恶毒的狗东西爪牙众多,杀他不是易事,所以说要将他引开。”八荒神君拍他的肩膀:“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成败的关键,完全操在你手上。”
“我?这……”
“目前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刺杀了梁二,梁剥皮只有这一个宝贝侄儿,发誓要捉你剥皮抽筋,把毒龙和王九功迫得快要疯了,捉你的赏金已提高至白银万两。你一出现,保证钦差府能派上用场的人物,都得全部用上。因此,你利用这大好机会,远离陕西走得远远地,引他们一窝蜂穷追不舍。”
“哦!如果毒龙不追……”
“梁剥皮会要他追。你只要把他引出,十天之内他无法赶回府城,大事足矣!当然,如果能在途中宰了他,你等于是救了陕西千百生灵。”
林彦低头沉思,久久,死一般的静,厅堂内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
“你们有把握吗?”他突然问。
“我老不死算无遗策。”八荒神君拍着胸膛说。
“我答应你们。”他一字一吐地说。
所有的人,全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大气。
“老弟台……”
“但去向必须由我选。”
“我已知道你要往何处走,山西,对不对?你不放心神州三杰,不知他们是否能找得到虬须丐。”
“对。”
“老弟台,如果在途中不能宰掉毒龙,你必须在发觉毒龙撤回,或者接到老朽的口信时,一定要在毒龙之前赶回西安。”
“这为什么?”
“毒龙一回来,只有你才能挡得住他。”
“好,我会和毒龙保持接触的。这件事何时可以进行?”他兴奋地说。
“兵贵神速,愈快愈好。毒龙现在坐镇终南山下的刘村,你一走,他便会追来的,有百十里的安全脚程,他那群得力走狗决难追及你的。”
“好,我这就走。”他断然地说,转向龙姑娘:“小妹,你就留在单老前辈身边好了。”
“我要跟你走。”姑娘斩钉截铁地说:“你杀毒龙如果我不在身边,我会遗憾终身,大哥,我会恨你一辈子。”
“小妹,你……”
“那我自己走。”姑娘说,眼眶一红,热泪盈眶。
“好好好,一起走一起走,不要伤心啊!”他感情地揽住姑娘的肩膀柔声说。
“大哥,谢谢你。”姑娘含泪笑了。
余大人突然离座,神色肃穆地说:“林壮士,下官代全陕西的黎民百姓,拜谢你……”
林彦抢上把住了下拜的余大人,慨然地说:“余大人,朝廷如果多几个像大人这样的好官,何愁国运不昌隆?小可将全心全力办好这件事,但愿苍天佑我。”他向众人把拳行礼,豪壮地说:“晚辈此行当以大局为重,决不轻生涉险与毒龙拼死,以便让诸位前辈在此地有从穿行事的时间,祝诸位成功,也请诸位为晚辈祝福,告辞了。”
“祝壮士此行顺遂。”余大入长揖相送。
“诸位请留步,以免落在奸细的眼下。”他行礼说。
“老朽代余大人送老弟台与龙姑娘起程。”飞云庄主说:“认识老朽的人不多。”
客套一番,他偕龙姑娘登程,箩担不要了,各背了包裹佩上剑和百宝囊动身。
飞云庄主一面走一面说:“老弟台还记得西川三雄吧?”
“哦!他们……”
“他们是老朽的朋友。”
“什么?他们……”
“不瞒老弟说,老朽应廖老弟之召,前来陕西保护余大人,老朽不以为然,决定行刺梁剥皮永除后患。当时,老朽自不量力,想独竟全功,因此派三雄引走老弟,以免老弟碍事。引走老弟的意思,其实也是廖老授意的。”
“原来如此,小可错怪他们了。目下他们……”
“他们已在三天前动身了。”飞云庄主一语带过:“老弟台,你知道你们此行的凶险吗?”
“决不会比潜入钦差府行刺凶险,当然,走狗倾巢而出,我们人孤势单,地头不熟……”
“这都不算困难,最可虞的是毒龙与他那些死党,必将以快速的行动追上你……”
“他追上了又如何?这点前辈倒不必担心。”
“人孤势单老弟台不必担心,你们并不孤单。”飞云庄主感慨地说:“八荒神君单老果然不凡,不但有知人之明,运筹帷幄的智慧也的确令人佩服,他预测你会铁肩担道义答应合作的,所以一听到梁二毙命的正确消息,便定下了锄奸妙策,派人飞柬传信各地豪杰策应,限令克期到达指定的地段待机。
在这里很少露脸的人,也派出去沿途照应。山西一地负责传讯联络的人,是千里追风朱桂。由于怕走漏风声,这次行动只有少数的人参予,余大人身旁有毒龙的奸细,不得不防。单老猜想你会绕道走咸阳,所以接应的重心就在这一路。”
“他老人家猜得不错。如果走潼关,毒龙的信息半天便可远传三四百里,决难平安渡过大河。”
“老弟台务请记住,必须在毒龙之前赶回来,那恶贼的十大杀星、四大金刚、八大天王全都带在身边,他如果先到,咱们这些人谁也挡不住。如果你接到朱老兄的消息,那就是搜证的事已经成功,毒龙是否赶回,已无关宏旨,但你也必须火速赶回,以免毒龙回来后不顾一切强行劫夺证物……”
“我会随时留心的。前辈请留步,我们要放开脚程了。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双方行礼相别,两人昂然而去。
余大人与众人在村口隐蔽处,目送林彦与龙姑娘的背影消失在大道尽头。八荒神君哈哈一笑,向铁胆郎君说:“大事定矣!廖老弟,这里的事交给你们了。”
“仲老,你老人家怎能走?”铁胆郎君惊问。
“怎么?我在此地闲着,会闷出病来的,你们就不知道按计行事?”八荒神君半嘲弄地说:“在你们这些千小心万谨慎的人身旁办事,我会愁死的。”
“仲老……”
“放心啦!这里不会有困难,龙杖金剑做你们的内应,你们还不放心吗?走也!走也!”
说走便走,语音摇曳,他已远出五六十步外去了,苍老而震耳的歌声,在空间里袅袅不绝:“十年湖海扁舟,几多愁?宝刀依然未老……”
第二十二章 恩怨两消
不久,他俩岔上了鄂县至西关的大道,在路旁的水塘中洗掉了易容药,回复本来面目。他们不走西关,要觅路抄捷径直趋咸阳古渡,脚下一紧,前面斗门镇在望。这座镇距府城三十里,镇中是三岔大道,东北至府城,正北直达府城至咸阳的官道,于距咸阳渡南面的柏梁村会合。
踏入斗门镇,林彦郑重地说:“小妹,等会儿如果发生意外,千万不可在市集里动剑杀人,用拳脚打发他们就够了。”
“大哥,会有什么意外?”
“我们要引诱毒龙来追是不是?如果不透露一些风声,他怎会追来呢?”
“哦!原来如此。”
“所以必须找到一些走狗,借他们的口传信。如果毒龙不来追,我们算是失败了,大闹一场,便可激怒他了。你知道走狗们斗门的侦缉站在何处吧?”
“不知道,可惜单老爷子没有来,他老人家天生的猎犬鼻,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嗅出猎物。”
“我们留心打听,不会困难的。所有的百姓都同情我们向着我们,一定可以获得正确的消息。”林彦说,向右走向路旁的一家打铁店:“先订制一些暗器,利用午膳时光,找出侦缉站的位置来。”
打铁店规模不大,是打造农具的铁店,有时派出师父走四乡,门外院子里就停着一辆装有炉灶风箱的车。车已准备妥当,大概要到乡下找活计啦!因此店里虽有炉火,但没有师父干活,只有两个小徒弟在忙碌,把一些杂物和行李往车上装。
“喂!小兄弟,师父在家吗?”林彦站在店门口向小徒弟打招呼。
“哦!客官有事吗?师父在里面收拾。如果客官要订制些什么,三天后再来好不好?师父要动身下乡了。”小徒弟一面答,一双灵活的眼睛在他的冷虹剑上瞟来瞟去。
“请把你们的师父请出来一下好不好?”
“这……两位请稍候。”
片刻,一个赤着上身,高大健壮的中年大汉到了店堂,一面解围裙一面含笑问:“小可就是店东,请问客官有何贵干?”
“贵姓呀?在下姓林,有空吗?”
大汉的眼神有了变化,但瞬间即恢复平静:“小可姓褚,褚遂良的技。客官来得真不巧,小可正要下乡,如果有事,可否等三五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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