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刺客
“辛苦辛苦,税缴了吧?”
“这是税单。”周东主将应交证件—一交案:“这是敞下与两位长随的路引,请加盖验印。”
一旁的勾魂鬼手与五六名走狗,鹰目炯炯打量周东主。过来一名走狗,伸手拉拉东主的八字胡,神态傲慢已极。勾魂鬼手也过来了,伸手摸摸包扎得相当精致的两捆贡席,目光凶狠地落在第一名挑夫的脸面上。
气氛本寻常,受检的旅客一个个神色紧张。这位背微驼的挑夫也不例外,老老实实一副可怜相。
勾魂鬼手的手伸出来了,伸两个指头要摸挑夫脸颊上的皱纹。
百十步外的龙门镇口,突然传出厉叫声:“拦住那带了剑的女人,她要强迫别人带路,拦住她报官……”
一个打扮很像龙姑娘的小女人身影,正掠过街口向西狂奔,一纵两三丈,快极。
勾魂鬼手突然收回手,低喝道:“是龙小贱人,快!”
讯号发出了,关上关下有不少走狗群起而造。
在巡检司专设的查验站,又受到一阵盘诘,十余名走狗也再次搜索旅客是否挟带兵刃暗器。幸而周东主是对岸平阳府的殷商,经常往来秦晋做买卖,巡检司的官兵皆与他多少有些交情,身上更没有任何引人起疑的物品。而且上面的龙门关发现敌踪乱糟糟。吸引了走狗们的注意力,因此平安地过关。
十余名经过检查的旅客在码头候波,对面来的渡船刚靠岸,旅客们走右面的小径接受另一关卡的检查。
三名走狗把住码头,一个向船上的四名船夫大声说:“上面已发出警讯,千万留心讯号。”
“放心啦!哈哈!你们最好让正主儿上船。”一名暴眼凸肥的船夫大笑着说:“你们这样严密查验,咱们兄弟哪有立功的机会?”
走狗摇头苦笑说:“那也是不得已的事,统领不希望小狗的尸体喂了鱼虾,逼他不敢上船,要在陆上擒他,大家省事,你们哥儿四个好汉,也不必漂流十余里冒险,还有甚么好埋怨的?”
“上船!”另一名走狗向旅客们挥手叫。
这是一艘首尾略狭的小舟,与两河流域的长方形平底船不同,倒有点像大江一带的渔舟,只有一柄舵控船,之外是三四根有铁钩的长篙。三船夫操篙,一舵手,四个人全是江湖上水性超尘拔俗的巨擘,赤着上身,腰带上有一把狭锋匕首。
一枝篙钩住码头上的铁柱.船便稳稳地靠牢在码头上。第一个登船的旅客,是扮成小行商的断魂钩罗文雄,靠近船尾安顿包裹。最后下船的是飞豹李天雄和金刚郑武雄,两人的扮像是肩挂鞘袋的牲口贩子,占住了船头一段,每船限载十名旅客,每人渡资二十文。
早些天下了雨,河水略涨,滔滔洪流以飞瀑怒潮的声势,从上游的峡谷绝壁间咆哮狂泻而下,水势奔腾澎湃飞珠溅玉,阵阵浪涛可怕地腾涌旋卷,这就是有名的桃花浪。倒泻的水声应和山峡的回声,似苦万雷齐鸣,天风雷电骤至,说话如不减叫,对面的人也不易听清,胆小的人到达此地,保证心胆俱寒手脚发软。
渡口两山夹峙,上狭下宽似乎是从中开凿的,鬼斧神工,令人对古代的工程人员肃然起敬,渡口宽约二十余丈,两岸的人彼此可以看清面目,似乎近在咫尺。可是,奔腾澎湃的滚滚洪流,却令人惊心动魄骇然变色。
船开始移动了,三名大汉各持一根钩篙,分别钩住崖壁间的铁制师公环,将船逐渐向下游拉,岸壁间,每隔五六尺便设有一个师公救生环。船开始猛烈颠簸。水花雾气猛往船上扑,旅客们蜷缩在船内不敢移动,似乎小舟已成了一片在狂涛骇浪中的枯叶,任何时候皆可能翻覆,或者撞向峭壁粉身碎骨。
刚上驶五六丈,码头传来了警锣声,有人大叫。“陈兄,正点子可能在船上,放下去!”
林彦早已蓄劲以待,双手齐扬,四枚扁针破空而飞,同时大喝一声,抓住身侧的一名操篙人握篙的手,一掌拍碎了对方的脑袋,将尸体拨落水中,他也抓实了钩住师公救生环的钩篙,船稳住了。
同一刹那,断魂钩接住了另一根钩篙,一脚将挨了一扁针的大汉挑落河中。
同一瞬间,掌舵的大汉仰面便倒,猛地一掌向舵柄劈去。
飞豹来得正是时候,奋身扑上,脑袋凶猛地撞向大汉的肩肋,恰好顶住了劈向舵柄的巨掌,同时也抱住了舵柄。
四个水性高明的高手,全被扁针在同一瞬间击中。船猛烈地摇摆,水往舱内灌,旅客们失声惊叫,恐惧地爬伏在舱内狂叫禹王菩萨保佑。
金刚也夺获一根钩,向旅客大吼:“不许移动,动了大家死,爬伏下来。”
船总算被稳住了,断魂钩叫:“有进无退,同上拉!”
对岸的码头上,十余名旅客打扮的人,正向守在码头上的十余名走狗发起攻击。那艘渡船刚卸完旅客,闻警便飞快地离开码头,四个高手将船向上游拉动,目光全在这一面的渡船上。
两岸都是悬崖绝壁,码头上下游的崖壁上,皆有百十枚师公救生环,上游是移舟用的,下游是防险,船万一错了些少方向,便会漂向下游,使得利用下游的师公环拉上码头。
这一面的码头与龙门关附近,八荒神君与两位姑娘,这有先期到达的二十余位义土,展开了锐不可当的疯狂袭击,老神君的狂笑声与水声相应和,两位姑娘的娇叱惊心动魄,走狗们成了丧家之犬纷纷逃命。
船向上游拉动,掌舵的飞豹大声说:“对面那艘船可怕,他要撞沉我们的船,大事不妙。”
对岸的渡船,与这一艘保持同样的速度向上拉。如果这艘船下放;对岸的船也必定同时离岸,双方对向斜冲,必定在湍急的滚滚中流会合,即使不相撞也会被激流所覆。
“李兄。能避开他们吧?”林彦问。
“不能,他们比在下熟悉水势。”飞豹绝望他说:“除了回航码头,别无生路。”
“如果在下用篙投掷袭击,他们的船是否会偏向?”
“这……可能,只要能使掌舵的舵柄略移,我们就可以上抢半个浪。”
“好,交给我。”林彦的语气中充满自信。
“老天爷保佑,咱们全船的命,交在你手上了。”飞豹豪放地说:“能和五湖神蛟在龙门渡较技,也是一大快事,赶快上,哈哈……”
三根篙一阵急动,钩住师公环迅捷地将船向上游拉。
对岸,五湖神蛟的船也加快向上拉动。
十丈、二十丈……师公环已尽。
“放!”飞豹大吼。
三篙同时脱环,一点崖壁。船头斜冲而出。飞豹屹立如岳峙渊停,双手把舵徐徐推转,脸上每一条肌肉似已冻结,神色冷静庄严。
船首斜转,破浪向对岸斜冲而下,急剧地升沉,快逾劲矢离弦,像是狂风中的落叶,在惊魂慑魄的狂涛中向对岸斜冲而下,一发便不可遏止,只能听天由命了。
对岸的船,也同时离岸斜冲而来,势如奔马。
二十余丈河面,瞬息可至。
交会点正是河中心,五湖神蛟计算得十分精确。
一声怒啸,林彦的铁钩篙破空而飞,两丈长的木钩重有十斤,在他来说,攻击对岸的人也绰有余裕。
他抓起另一根备用的钩篙,第二次发出,篙如匹练横空,随着前篙斜向飞腾而去。
双方都是行家,前置量计算得十分准确。第一枚篙与船会合,一名大汉冷哼一声,举篙急拨。
“啪!”双篙接触,大汉惊叫一声,身形一栽。
篙头仅略为偏移,一声怪响,击破右弦板斜贯在船上,船疯狂地摇幌,猛烈地升沉,形势极为险恶.把持不住。
第二根篙接踵而至,横扫而来的势如雷霆。
“啪……”篙扫在舷板上,尾部击断了舵柱。浪涛一涌,船突然翘首向天,猛地扭转一晃不见。
这瞬间,飞豹呼出一口大气,船从沉船处的上方疾射而过,相距不足三尺。要不是沉船是直插入水的,覆舟势必将行驶的船撞沉同归于尽。
船并未能准确地冲向码头,而在下游五六丈靠上了崖壁,断魂钩与金刚两根篙,总算及时钩住了师公救生环,免了撞毁在峭壁的大劫。
“两世为人。”断魂钩犹有余悸地说。
飞豹盯着奔腾下泻的滚滚洪流,摇头苦笑道:“五湖神蛟四位仁兄即使不死,十几里路的冲刷也够他们受的了。我以为咱们四川的三峡是天下之险,比起这里仍然差了三两分。这鬼地方人力是难以抗拒的,但居然有渡船往来,所以人定胜天的话,果然不谬。”
两根篙逐环将船向上拉,接近码头,一位红光满面龙马精神的花甲老人,领了二十余名男女,在上面抱拳行礼相迎,洪钟似的语音压下了如雷水声:“老朽千里追风朱桂,恭迎老弟台侠驾。东龙门各关卡皆已清除,请放心登岸,坐骑已在上面备妥。”
对岸,八荒神君与三十余名策应的义士拥着两位姑娘在码头相候,老人家的嗓门特别大,用的是千里传音绝技:“朱老弟,少废话啦!把船放过来。如果毒龙发觉上当半途折返,咱们这一面的人,岂不成了枉死城的娇客?”
西岸的人先后由西川三雄渡过河东,两位姑娘忘形地扑入林彦怀中,喜极而泣。
策应的人先后撤走,八荒神君、江右牛郎、千里追风三位前辈,伴同林彦与两位姑娘向上走,不久便到了名胜区鸣泉嗽玉,两名大汉已牵了八匹坐骑恭候。
东峰临思阁方向奔来一位中年人,老远便大叫:“对岸传来讯号,毒龙大批人马,将接近龙门关。”
“哈哈!他回晚了一步。”八荒神君开怀大笑:“等他把放在关分的备用破船修妥,咱们已远出数十里外了。”
“老前辈,如果他不再追来,岂不……”林彦迟疑地说。
“如果毒龙不追来,快马返回西安,仅有五六日脚程,仍不足十日之数,岂不前功尽弃?
“哈哈!放心啦!他会追来的。除非他立即散伙一走了之,不然空着手返回西安,梁剥皮不剥了他才怪。”八荒神君的话充满自信:“梁剥皮已下令给他,毙不了你,便不许他和王九功返回钦差府,上天入地他跟定你了。”
坐骑越过龙门东山,千里追风勒住坐骑说:“林老弟,咱们这就分道扬镳,好让毒龙放心大胆追赶。”
“朱老前辈,请问可有神州三杰的消息?”林彦问。
“他们在平阳府史村北面的小村庄。”千里追风回避他的目光,神情黯然:“鲁大侠一生游戏风尘,一身侠骨宇内同钦,委实令人肃然起敬。三杰在等你,也正在监视毒龙安插在襄陵山区,准备日后攻略山西的一群巨寇。老朽已获得平阳府知府大人的合作,大兵已发封锁山区,阻止这群巨寇与毒龙会合。老弟可沿官道北行,老朽在前面派有人等候,他们会领你去见神州三杰的……”
“你不能逃得太快。”八荒神君急急接口:“毒龙如果不追.岂不功亏一篑?呵呵!前途见,小心了。”
三位老前辈匆匆走了。婷婷脸色苍白,魂不守舍地说:“大哥,我们慢慢走吧,我要珍惜每一寸光阴。”
“婷婷,你的话有何用意?”林彦问,不胜惊讶。
第二十八章 血泪盈襟
大道沿汾河北岸向东伸展,二十五里是蒲州的河津县;再往东五十里是绛州的稷山城。入暮时分,他们到达河津东面十余里的大黄村投宿。
这里是薛仁贵的故里。他们在村西的射雁滩,发现三名骑士超越而过,并未介意,还以为是千里追风暗中派来接应的人。天一黑,天候变了,大雨如注,全村死寂。
住处靠近薛仁贵祠,那是一家狭隘的农舍,三个人和衣挤在柴房中,听雨声久久不能成寐。
“婷婷,你这半天心事重重,眉宇间有隐忧,在想些什么?”
林彦轻拍身旁的婷婷柔声问:“告诉我,我愿为你分担痛苦、恐惧、快乐和忧愁。婷婷……”
“大……彦哥,我……我的心好乱。”婷婷偎近他,将他的手紧紧地抱在怀中:“我……我好害怕。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发现我……天哪……我该怎么说呢?”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不好启齿呢?”他抚摸着婷婷凉冰冰的粉颊:“你不信任我吗?是不是为了你爹娘的事烦心?我向你保证,我会专诚将你送回家。哦!婷婷,你的家到底在何处?”
“你……你最好是不知道。”婷婷将他的手掌紧贴在腮边,脸颊润湿阴冷:“彦哥,我多么希望带你去见我爹娘,可是,我……我不能,我……”
“婷婷,为什么不能?难道说,你爹娘对我有成见?或者……”
“彦哥,求你不要说了。”婷婷幽幽地说:“请告诉我,如果我请求你立即远走高飞,带我回你的江南故乡,从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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