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刺客
练武有成的人,对跌打金创虽然没有真正的郎中高明,但足以派得上用场。可是牵涉到大方脉小方脉等等病痛,所知就有限了。林彦也不例外,他对伤科学有专精,推拿八法更是炉火纯青,所配的灵丹妙药虽不能起死回生,但只要有一口气在。他仍可一施妙手,对一般病症也颇有涉猎。可是。芝姑娘这种生理上完全健康,外表却有明显病象的怪症,他就束手无策了。
他感到心焦,立即命店伙以高酬请来府城的名医前来诊治。结果,郎中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可能是风寒内蕴,开了些平常疏导药物便匆匆走了。
他在店中煎药,房门外传来叩门声和店伙的叫嚷:“客官请开门,有客人求见。
他放下煽火的竹扇,到了外间拉开房门,先是一怔,接着气往上冲。
房外除了店伙之外,站着一位面如冠玉,俊逸超群的青衫儒士,手持把扇含笑悄立。
他的记忆力足以自豪,一眼便看出是那位蓝衣美妇所改扮的。
如果芝姑娘不是被这些神秘女人掳走,岂会平空得了这种恼人怪症?
他正感到心烦,本能地脸一沉,要发作了。
“林兄,不请我进去坐坐?”
“哼!”他强忍怒火:“你来又有何阴谋?”
“咦!你认识我?”“把你烧成了灰,在下也认出是你。”
“哦!你……”
“是不是来要求在下赔你的剑?”
“能在我功行剑尖时,御剑震碎我的剑的人,从未曾有,佩服佩服。”美妇红着脸说:“不请我进去坐,你会后悔,也许会后悔一辈子。”
“你敢进来?这里是旅店的客房,房内住着正感寂寞的男旅客,而你却是……”
“你并不寂寞,你那位假弟弟慧黠、可人、灵秀,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再叹寂寞并不为晚。”
林彦心中一动,让在一分说:“进来吧。话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你进来容易,能不能平安出去,概不保证。”
美妇含笑入室,信手关上房门,泰然地说;“我会平安出去的,不需要你的保证。”
“不见得,不要太过自信了。”他很慢地说。
美妇在桌旁落坐,品流甚高的,淡淡的幽香在室中流动。
“昨晚的事,妾身确是十分抱歉,真的是一场误会。”美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焦虑爬上了脸庞:“我有了极严重的困难。”
“每个人都有困难,连皇帝老儿也有困难。”他咬牙说;“不但是人。连床缝里的臭虫都有困难,并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喝到人血的。”
“你讽刺我吧,嘲弄我吧。”美妇愁容满面说:“但我仍然诚恳地向你求助。”
“你没发烧得昏了头吧?妙想天开吗?”林彦几乎叫起来:“你认为经过昨晚的变故,说这些话会合时宜?”
“林爷……”
“先不要说你的困难,在下不想听。”林彦摇头抢着说:“在下有件事请教,你们与傅天奇之间的恩怨是非,在下毫无过问的兴趣,只想知道你们把她主婢如何处置,是否丢入江中喂鱼鳖了?”
“我是傅天奇的娘,她是我的女儿。”
林彦愣住了,傻了眼。
“天奇是她哥哥的名字,她是么女,”美妇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早些天在荆州,她一时贪玩,未能及时回船,而我又有急事必须离开,反正荆州我们订有旅舍,她会到旅舍去等我会合,所以开船走了。次日我回到荆州,旅舍中没有她,打听后,知道她从陆路走夷陵。我赶来夷陵追她,在鸿泰老店一查,她已先一步离开了,是被几个人扶走的,其中有一个又老又丑的老人,向店伙自称是小女的堂叔。经向店伙细问经过情形,便知道她主婢已落在囚徒手中了。在派人四出打听下,在南湖楼查出你兄弟俩曾与她同桌,因此误会你们是计诱他的人,不自量力派人出其不意突袭客店,顺利地把贵女伴弄到手,却被你大发神威,把我的人赶走了。”
“哦!原来你的困难,是要求在下你那位同伴被制的穴道?”
“她们的穴道被制并不算严重,我是来求你帮助我寻找我的女儿。”美妇用巾拭泪:“夷陵一带我地头熟,查出了不少线索,凡是曾经牵涉其事的人,都被我们捉来了,尚算顺利。”
“你已经擒住卓三和鱼鹰那群人,该问出底细了。”
“他们抵死不招,指天誓日硬说不知道连络人老九的底细。据他们说,他们其实并没得到多少好处,设计诱你过江的计谋,也出于老九的策划。已经逼死了四个人,仍然得不到他们掳人的意图真相。”
“不瞒你说,在下也如堕五里雾中。”
“林爷……”
“你已经知道我是不幸被牵连的人。”
“这件事一定与孤山曹家有关。”美妇恨声说:“卓三是曹家的田庄管事,曹明是当地的恶霸豪绅,他必定参与其事。那狗东西的庄子里收容亡命,卧虎藏龙,庄院内机关密布,进去容易出来便困难了。我的困难是仓卒间无法及时召集人手,我女儿一个不知人世险恶的少女,落在歹徒们手中,一分一秒都是可怕的危险。林爷,你能帮助我到曹家救人吗?”
林彦离座,背着手在室中往覆走动,低下头沉思。他在想:要不要把所知的事。告诉这位为女儿挺而走险的母亲。
两位少女落在歹徒的手中,那情景真令人不寒而栗。
“傅夫人,恐怕你又找错人了。”他下定了决心:“曹明与这件事无关。”
“这个……”
他将与傅天奇结交,傅天奇为两妖魔的事向他求助,他不得不拒绝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傅夫人,唯一的救人方向,是东下荆州。”
第三十四章 抽丝剥茧
傅夫人一听牵涉到两妖魔,不由大惊失色,悚然说:“糟了!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如果真是两妖魔派人把她擒去,她哪有命在?但愿她走了眼,两妖魔天胆也不敢在湖广逗留,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他们绝对不敢在千万人皆欲将他食肉寝皮的湖广逗留。”
“不要小看了两妖魔,更不要忽略令媛的智慧。”林彦说:“诚如令媛所料,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有的人皆认为两妖魔早已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没有人再想到在湖广着手搜寻,所以湖广才是最安全的藏身处。”
“不管怎样,这总是一条线索,妾身得火速赶往荆州。”博夫人起身,从抽底掏出一颗有蜡衣的丹丸放在桌上:“谢谢你。林爷。这是治小姑娘的药,一个时辰可起沉病。用水冲服,不需任何药引。”
林彦有点恍然,苦笑问:“原来舍妹的病,是夫人动的手脚?”
“很抱歉!这是防逃的手段,得罪得罪。”
“如果傅夫人不赐解药……”
“三年两载有如大病缠绵,并不致命,致命的是庸医误投饵药。”
“好险!”林彦惊然说,内间里,药还在罐里呢。
“妾身告辞。救人如火。恕妾身不能耽搁,容后致歉。”
“夫人的两位同伴被制腹哀穴。腹哀属脾,虽非要穴,但属于禁穴之一,隐密而易为人忽略;用逆诱手法可解,须从食窦穴用功夫。”
“高明。”博夫人强笑:“谢谢。”
送走了傅夫人。林彦立即大胆替芝姑娘下药,将傅夫人前来求助给药的经过说给姑娘听。
“原来她们暗中在我身上动了手脚。”芝姑娘恍然说:“难怪在被她们押着东奔西跑找线索期间,对任何事皆提不起兴趣,连最要紧的找机会脱逃的兴趣也消失了,有时逃念一兴,随即意兴阑珊,一是懒得走动,二是无法集中思路,精神委靡不振;这与看守紧不紧无关。哈!恐怕是她们所使用的毒迷香所发生的作用。”
“看来,她们总算很够道义的,前来道歉给药,真是难得。”
“哦!彦哥,你没答应帮助她?”
“她要求我助她们去找曹明,既然曹明并无涉嫌的可能,便用不着请我相助了。”
“你想,她们能对付得了两妖魔吗?”
“不知道,两妖魔的底细我毫无所知,武功修为路数,没见识过无法衡量。傅夫人是本地人,应该对陈奸阉手下的十八妖魔相当了解,她既然没向我提出要求,想来必定有把握对付得了两妖魔。”
“也许她不好意思提出请求呢。”姑娘说:“彦哥,你认为我们该助她们一臂之力吗?”
“抱歉,我无此雅兴。”林彦苦笑:“由于她们不分青红皂白,闹出这场是非来,我还会帮助她们啊?而且,我们的行期急迫,不能再耽误了。你好好休息,我去招呼店伙,替你准备一些开胃的食物,等你觉得饥饿,我就要他们送来。”
“彦哥,你比我辛苦百倍,我要你赶快睡一觉养足精神。好不好?”姑娘捉着他的手感情地低语:“我落在她们手中,不知怎么的,只觉得你一直就没离开我,一直就在我身边呵护着我,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
“傻丫头,这是你太过依赖我的缘故。”他轻拍姑娘的粉颊:“芝妹,千万记住,不论身处任何险恶境遇中,皆必须运用冷静的思路、智慧、行动。来冲破逆境求取生路,不要将希望寄在发生奇迹上。那时候,唯一可靠的人是你自己,生命操在你自己手里。天是靠不住的,神灵也是靠不住的,别人更是靠不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姑娘突然投入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将脸紧偎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彷佛他会突然幻化、逸走似的。久久,像梦幻般喃喃低语:“彦哥,我……我好害怕,我……我怕这刀光剑影的生涯,我……我怕这恶梦似的你打我杀。最重要的是,我不要你在刀山血海中出入,我……”
“安静些,芝妹。”他轻抚姑娘的秀发劝慰。
“彦哥,彦哥,我们回家!”姑娘酸楚地颤声叫,抱得他更紧,娇躯在战栗:“我们忘了刀剑,忘了血腥,忘了陕西,忘了梁剥皮……”
“芝妹……”
“忘了这丑恶的尘世,忘了这举世泛滥的血腥。”姑娘哭泣着叫:“拯生灵于水火,那不是我们的事。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朱家皇帝要虐杀所有的子民,与我们无关,我们也无权去管。我们逃进深山去住,逃到三不管的边疆穷荒去,逃到没有人的地方去,逃……”
“芝妹,冷静些,冷静些……”他在姑娘耳畔低唤,亲亲姑娘的脸颊:“不能逃避的,芝妹。与草木同腐,那就白活了一场……”
“我不管,我只要你活得平安,活得……”
“芝妹……”
“走在街上,满街都是人。他们各有各的行业,各有各的生活,活得也很艰苦,也许贫困匮乏,但活得平安,至少不虞突然刀剑加身,不怕有人从背后施刀放箭。”姑娘激动地叫:“我们在这里,为计划杀人而花费心机。门外,也有人像猎豹般伺伏,随时等候机会或制造机会,给我们致命一击要我们的命。这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我们又得到了些什么好处?”
“虽然我们什么都没得到,但至少我们活得不自私,活得心安,毕竟我们曾经为了死去的亲朋报了仇,为一些被欺凌、被压迫与被损害的人主持些许公道。”他警觉地转首注视着房门,心中一动:“芝妹,你的精神还没有复原,目前正是你需要安慰,需要安全的时候;也就是凶险过后,感情最脆弱的时候;因而出现反常的软弱和不安情绪低潮。睡吧!芝妹,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
他温柔地为姑娘拭泪,轻轻将姑娘扶下,掩上薄衾,情意绵绵地在姑娘潮湿的粉颊亲了一吻。
兰姑娘仍在抽喀,但顺从地闭上了饱含泪水的双目。
他像一头发现声息的猫,缓慢地、沉静地,徐徐掩至房门后,脚下毫无声息发出。
芝姑娘说:门外,也有人像猎豹般伺伏,随时等候机会或制造机会,给我们致命一击要我们的命……
如果真发生此种情势,那只有一个可能:引诱他过江送死的人并未死心。他平空生出毛发森立的感觉,一种预感生命受到威胁的超感觉本能反应。
他嗅到了危险气息,空间里似乎完满了死亡的气息。
芝姑娘惊恐地挺身坐起,正想发话,被他及时打出噤声的手式所阻。
他解下佩剑,悄然折回取过一具衣架,安置上姑娘的一套男装,用剑横吊着,然后用平常的话音说道:“你先睡一觉,我去招呼店伙替你准备膳食。记住,闩上门,安心睡吧。”
脚步声接近了房门,房门拉开了。
“嗤嗤嗤!”破空厉啸声刺耳,吊在剑上移至门口的衣衫,被三枚速度惊人的淬毒钢针射穿,钢针贯入后面的砖墙,贯壁而入,劲道之强,令人触目惊心。
两个人影急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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