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iii








  为什么会把一个明明长得一点也不像的男人误认为司马呢? 



  他虽然说不出口,但是心里却很清楚原因何在。 



  他想见司马的心已经到了连看错人都会掉泪的地步。 



  他想见司马……。 



  想到这里,桐原泪如雨下。 



  他捂住自己的嘴忍住呜咽。 



  他想见司马。 



  光是想到这里,桐原就觉得一股热流奔窜在自己体内。 



  事到如今再想见有什么用……?但是他无法不想。 



  想见他一面的冲动不停地从桐原内心深处蜂拥而出。 



  他想见司马一面……。 



  光是这个理由,就足以让桐原想放弃秘书官的高阶身份,回到那忙得没日没夜的主计处去。 



  回到主计处之后,不管白天或晚上,可能连睡觉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文件,根本没有情绪去论及私人感情。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剑拔弩张,随时充满紧迫的空气。 



  但是,只要回到主计处,一抬起头转动眼珠,立刻就可以看见那在同一房间,坐在最旁边的男人身影。 



  还可以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虽然明知是蠢不可及的想法,但是为了想见男人一面的心,已经让桐原不惜放弃以肉体争取来的高位。 



  只想见司马一面……。 



  就算他不需要自己,只要能见他一面对现在的桐原来说,就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幸福了。 



  桐原的眼泪像决堤般不断涌出。 



  好想见那个男人一面。 



  坐在走廊一角低声啜泣的桐原心里只有这几个字。 



  这一天的首相官邸由于与欧洲的D国外相对谈的关系,从上午就聚集了许多媒体记者,相当热闹。 



  冷眼看着窗外喧闹场面的桐原发现,一个男人站在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一角,拿着手机面对墙壁迅速地说着话。 



  那修长的身材和引人注目的外貌,桐原心想好象在哪里见过。 



  在仔细看了几眼之后,桐原终于想起这个英俊到令人过目不忘的男人,就是上次跟司马在银座买衣服时,所遇到在外交部上班的男人。 



  他好象姓有贺。 



  桐原眺望着用跟那天轻松的态度,完全相反的严肃表情说话的男人侧脸。 



  他曾经说过,他的妻子是弥生的同学。 



  不像桐原根本不知道妻子有多少朋友,这个男人似乎相当能掌握妻子的交友关系。 



  还是一般的夫妻都是这样……?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吗?种种桐原以前从没深思过的与妻子之间的对等关系,以及互相尊重的问题纷纷掠过脑际。 



  桐原下意识地慢慢走近男人身边。 



  或许因为他是司马的朋友吧?桐原有点想跟他多接近。 



  他跟司马的感情似乎很好。 



  听司马说两人的交情从大学时代到现在,可见一定很深厚。 



  对待同性一向相当辛辣的司马,对于这个男人感觉是另眼相看。 



  连说话的口气也跟对桐原的不同,有着对朋友的随性和亲切。 



  他们的话题相当丰富,从交谈过程中也可以发现互相较劲的感觉。 



  虽然较劲,但是两人都像乐在其中。 



  这时的桐原就觉得,好象打不进两人的圈圈之中。 



  司马在桐原面前从不曾那样扬声笑过,从不曾那样互相承认对方的存在,而站在对等的位置上。 



  他在内心深处一定鄙视着自己吧!桐原从司马的态度和言语可以察知一二。 



  不用说到现在,桐原对司马来说只是一介同事,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 



  司马说过的话至今仍沉重地充塞在桐原心里。 



  桐原从来没有像当时那样觉得,那种不被人需要的感觉是如此痛苦过。 



  那种痛苦的感受几乎让他无法站起来。 



  这个男人一定是站在跟司马对等的位置吧……。桐原无意识喘息地凝视着那个离自己不远的男人。 



  想到他是司马承认,并且还会继续交往的男人,桐原就觉得喉间灼热干燥。 



  或许是对人的视线特别敏感吧,有贺转过头来发现了桐原的存在。 



  还在讲电话的有贺确定似地玻鹧劬δ恿送┰该牒螅狙纤嗟谋砬榫拖窕涣艘徽帕乘频厝岷推鹄础K⑿Φ囟酝┰崆岬阃贰!?br />


  有贺从胸袋里拿出万用手册,覆诵着从手机里听来的日期并记下之后,立刻挂断电话走到桐原身边。 



  「桐原先生,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男人正确地记住了桐原的脸和名字。 



  「你好。」 



  桐原轻轻点头招呼。 



  「刚才经过正好看到你在讲电话……」 



  「啊、我是负责这次D国外相访日形成的部门。你呢?」 



  应该在财政部上班的桐原怎么会出现在首相官邸呢?有贺讶异地歪着头。 



  光是这些微动作有贺都能像电影中的外国男明星一样,显得如此优雅而自然。 



  司马已经够英俊了,有贺更是帅得出众。 



  「我是从内阁办公室过来的……」 



  有贺恍然大悟地睁大眼睛。 



  「哦、我听司马说过。这工作很忙吧?」 



  有贺这个男人不做多余说明就能正确把握桐原的工作性质。 



  桐原公事化地轻笑,伸手拉拉领带的结口。 



  光是从有贺嘴里听到司马两字,桐原就觉得胸口一阵刺痛。 



  「……司马……司马他还好吗?」 



  有贺有点吃惊。 



  「他是那种杀也杀不死的男人,应该活得很好吧……。你不是比我有机会见到他?」 



  桐原无意识地用受伤的表情睁大眼睛。 



  接着在嘴角浮起一抹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虚弱微笑。 



  「我……因为天生不够细心的关系……所以经常惹司马生气。」 



  桐原的话让有贺有剎那间的吃惊,但随即像没事般恢复原有的笑容。 



  「你们该不会吵架了吧?其实我也常常跟他斗嘴。那家伙天性高傲,我们只要有自己的意见便会互不相让……」 



  看到有贺开朗的表情,桐原阴郁地低下头。 



  「……我们不是吵架……,应该说是他已经对我失望了……」 



  桐原没有发现自己是在如此异样的场所,对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人,近乎无防备地吐露自己的弱点。 



  他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在无法见到司马的现在,只要能跟谁聊聊关于他的事,能获得一点关于他的情报也好。桐原没有发现自己就像有了心仪之人的女高中生一样,梦呓般地说出司马的名字。 



  「对你失望……怎么会?」 



  有贺带着亲切的笑容,若无其事般地歪着头。 



  「……是真的……。他这次连气也没有生……。大概……」 



  ……他大概已经不在乎自己了吧! 



  桐原无助地呆站在有贺面前。 



  司马说就像抱着男人一样的扫兴。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根本就受不了桐原是个男人的事实吧……。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就没有…………。 



  桐原视线游移着。 



  如果有一天司马不再眷恋自己,就像最初一样连自己的存在都予以否定的话……。 



  想到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假设,桐原连自己站在什么地方都忘了。 



  从两点开始的阁僚级会谈结束之后,大批的采访媒体纷纷出现在原本毫无人迹的走廊上。 



  被有贺拉到一旁的桐原,茫然地目送那扰嚷的人群远去。 



  经由有贺的动作回过神来的桐原,才猛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或许是他长时间呆站在有贺的面前而忘了时间吧,桐原觉得自己好象在剎那间寻不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无法顾及被有贺看到自己这样的表情会有什么想法。 



  「桐原先生,你今晚有事吗?」 



  有贺低声询问。桐原痴呆地摇摇头。 



  「太好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关于司马的事或许我可以替你分忧解劳。」 



  有贺温暖的邀约让桐原不由自主地点头。 



  在小而清洁的居酒屋里,桐原和有贺并肩坐在白木的柜台前。用温手巾擦着手的有贺突然问道: 



  「桐原先生,你是住在松涛吧?」 



  想说不是的桐原把谎吞了回去。 



  「……你还真清楚。」 



  「是啊,有一次我太太到你府上去跟一堆朋友开什么茶会,而当时就是我开车送她过去的。」 



  桐原想起在自己的婚姻状况还没有出现红灯之时,弥生常请她的女性朋友到家里来聚会。 



  遇到这种场合,每次都被弥生拉着出去打招呼的桐原内心十分退缩。 



  那是跟自己所成长的普通上班族家庭完全不同的环境,那富有阶级所特有的豪华世界,常令桐原感到不惯、孤独及自卑。 



  能在那种世界谈笑自如,还有礼地把妻子送到门口,桐原凝视着有贺心想,他真是一个相当有胸襟的男人。 



  或者是这个男人天生就属于那种世界? 



  司马说过自己的老家是做小本生意,跟桐原的生活水准应该没有太大差别。但是,有贺又如何呢? 



  从外表看来他的出身似乎不差。 



  「不过,我也是沾老婆的光才有今天的前途,所以充其量也只能当当司机而已。有时候真觉得那种上流世界跟我无缘。」 



  有贺口气轻松地耸耸肩。 



  服务生送来一杯生啤酒摆在桐原面前。 



  两人互道辛苦碰了一下杯,感受着爽口的啤酒滑过喉头的感觉后,桐原有点不解地问: 



  「有贺先生你……」 



  「我跟司马一样,老家也是经营小事业,高中读的是普通的公立高中。结婚之前我对自己所成长的环境没抱过任何疑问……。不过,自从遇到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老婆后,才知道人的价值观还是有差别。你知道吗?我结婚的时候岳父还跟我说,我赚的钱全都可以当作自己的私房钱呢,那时的吃惊真是难以言喻。」 



  上次跟有贺聊天的时候桐原已经察觉到了,不过这次他更是明显发现,有贺这个男人真的相当聪明,自己还没说明问题他就已经猜到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有贺竟然连他入赘的背景以及得了无精症后,在桐原家失去地位的细节都知道得相当清楚。 



  「我岳父当时还认真地说,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只要好好发挥你长袖善舞的本领,为我女儿出人头地就行了。他所给的充分自由我当然感激,但是那种好象在妻家抬不起头来的感觉,却让人很难以喘息。」 



  一点也看不出难以喘息模样的有贺笑着说。 



  不过,看出他笑中的讽刺,桐原觉得好象又对他多了一点亲近感。 



  「有贺先生,你现在住在哪里?」 



  「白金。」 



  听到那高级地段的名称,桐原不禁瞪大眼睛。看到桐原的反应,有贺好象恶作剧的小学生般开怀笑了。 



  「那当然不是我买的,是我岳父在泡沫经济的时候炒股票和房地产买下来的土地。当时我太太说想住在港区,于是我岳父就把那块地送给她……。世界上就是有那种天生的有钱人,同人不同命啊!像我做了一辈子公务员也赚不到在那种地方买房子的钱,所以我就在外面玩了起来。连自己住的地方都无法选择的那种感觉不发泄一下怎么行?」 



  有贺像要掩饰自己不平感觉似地故作开朗地笑说。 



  那乍听之下无忧似地笑声,桐原听得出来有着跟自己相同的疲倦感。 



  他说自己有一个跟司马儿子同年的可爱女儿,也同样宠爱至极。 



  知道这个在外貌、家庭、工作,还有金钱都不虞匮乏的男人,其实也对自己置身的环境感到疲累的桐原,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共鸣。 



  「我能了解你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