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天香飙
疾奔了半个时辰,突见一座小小的冈峦横在前面,隐约的金刃劈风之声,随风送到了耳畔。
谷寒香深吸一口长气,飕飕飕接连激射,刹那之间,抢进了数十丈距离。
突地剑光耀眼,强劲的掌风,呼呼作啸。
谷寒香一跃七八丈,娇躯尚未着地,忽见人影晃动,喝叱之声大起,眨眼之间,四个手执兵刃的男子,一字排在眼前。
但听一个粗重的口音大喝道:“来者何人,火速报出名号!”
谷寒香目射冷焰,向身前四人横扫一眼,莲步轻移,直往打斗场中走去。
这平冈之上,三个人激斗正烈,一个是五短身材,瘦骨嶙峋,双臂特长,鸠形鹄面的人,另外两个,则是一般打扮,发挽道髻,身着藏青道袍,花白长髯,飘拂胸际。
忽听先前那个粗重的口音厉喝道:“回去!”
原来四个拦阻谷寒香的大汉,被她慑人心神的目光一扫,俱各为之一怔,待得神志清醒,谷寒香业已走到近处,玉掌一挥,直向居中二人横劈过来。
那出声发话之人立在最右,此人手持一柄宽达五寸的厚背锯齿刀,一见谷寒香恃强硬闯,不觉恼羞成怒,声出刀出,反手一招“猛虎当道”,一刀斜劈过去,霍霍刀风,震得人耳膜生痛!
但听居中二人齐声一哼,身形后仰,被弹出一丈开外。
谷寒香随手一掌,既无劈空啸风,亦无暗劲潜力,两个手横兵刃的彪形大汉穴道已被震闭,倒地不起,说时迟,当时快,未见她变招换式,纤指倏合,已将那柄势如疯虎的锯齿刀握住。
那人一刀劈出,蓦感手腕一震,刀身纹风不动,骇极之下,双腿一坐马步,暴喝一声,竭尽全力,猛地将刀往怀中一夺。
同时间,左面那名大汉大喝一声,一根粗如鹅卵的七节钢鞭,朝谷寒香拦腰击到。
谷寒香一双冷芒逼射的美目,依然盯注打斗中的二道一俗身上,但听她冷森森一哼,纤腰微摆,形如柳絮随风,倏地横飘三尺,借着移形换位之势,皓腕陡地一折。
忽听一个清朗的口音纵声道:“姑娘手下留情。”
话声中,一条人影如雷奔电射,由十余丈外一闪而至。
此人轻功奇高,来势如电,谷寒香心头微微一惊,功贯五指,力透刀身,霍地沉腕一拧。
但听“呛”的一声脆响,那柄宽达五寸背厚寸许的锯齿刀,竟被她春葱似的纤指硬生生捏断。
似她这等娇美如花,柔弱如水的女子,手握刀锋,力断利刃,怎不令人骇然,两个大汉骇极而痴,目瞪口呆地立在当地,仿佛泥塑木雕似的。
那电闪而至的人影突然沉声道:“尔等还不退开,莫非当真要找死!”俯身挥掌,顿时解了地上两人的穴道。
两个大汉闻言一惊,齐声一喏,疾步退了开去。
谷寒香凝目望去,只见来人年约二十五六,一身银色劲装,剑眉星目,猿臂蜂腰,背插宝剑,英气迫人。
忽听剑气掌风之中,响起一个苍劲的口音道:“时寅,贫道等以多胜少,情非得已,你再不束手就缚……”
只听那鸠形鹄面,瘦骨嶙峋之人截口道:“少放屁!胜得了大爷时,大爷将项上的人头给你。”
语声中,双掌翻飞,忽击忽扫,疾变如电,招招不离两个老道的要害。
谷寒香暗暗忖道:“此人骨头好硬。”移目望去,只见那人脸色铁青,双掌乌黑,手肘以下,条条血管偾张,将手掌胀得又粗又大。
她目光如炬,三人虽然动作快速,往来如电,但在雪光反映之下,她却看得纤微尽呈,巨细不遗。
那猿臂蜂腰的男子见她望了自己一眼后,重又凝神观战,移步往场边走去,不禁俊面微红,抱拳道:“姑娘尊姓芳名?此人使的是‘黑煞掌力’,奇毒无比,姑娘若非……”
他本想说“若非他的同道,最好不要拢去。”话到唇边,忽然想到如此秀美高雅的女子,决不可能是那时寅的党羽,莞尔出言,只恐唐突佳人。
要知谷寒香也不过二十许人,她天生绝色,虽然饱经忧患,心若槁木死灰,但是外表看来,依然是个艳光照人的少妇。
谷寒香一听那以一敌二,掌对双剑之人姓时,使的又是“黑煞掌力”,顿时芳心一动,飘身向场边闪去。
那猿臂蜂腰的男子,见她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不觉一呆,接着双肩一晃,随着跃了过去。
蓦地,一阵疾风贴地掠到,但见张敬安举掌一挥,不声不响,陡然朝那猿臂蜂腰之人背心击去。
这一掌来势奇诡,力道惊人,掌挟腥风,凌厉之极。
那猿臂蜂腰之人,身手居然极高,耳闻掌风袭到,蜂腰一扭,霍地转过身来,健腕一抡,猛地一掌迎去。
忽听他惊声道:“血手印!”
“砰”地一声巨响,两掌一接,激风旋回震荡。
他功力原本较逊,又是仓促反身发掌,以短敌长,竟被震得右臂麻木,内腑齐动,眼花耳鸣,身躯弹出一丈之外。
张敬安一掌拍出,身形丝毫不停,瞬眼之间,静立在谷寒香身侧。
突地,麦小明疾掠而至,敞声笑道:“范玉昆,吃我一掌!”扬掌一挥,猛向那猿臂蜂腰之人天灵盖上击下。
但听喝声大起,六七条人影齐向麦小明扑至,寒芒电掣,刀剑鞭钩俱有。
原来这猿臂蜂腰之人,正是已死的神剑范铜山之子,北岳“落雁谷”之战,曾与麦小明狠拼百余合,未曾分出胜负。
名家之后,果然非同凡响,范玉昆被张敬安的“血手印”震出丈外,身形依然未倒,此时眼看麦小明一掌压下,欲待还击,无奈右臂无法举起,只得恨声一哼,猛力往一侧窜开。
麦小明嘻嘻一笑,道:“饶你不死!”腾身而起,倏地飞过迎面扑来之人的头顶,泻落于谷寒香身旁。
激战中的两个老道,显然是知道谷寒香是敌非友,两人一般心意,都想速战速决,尽快将那名叫时寅的人毁在剑下。
两个老道功力之深,堪称武林一流高手,两人所使的剑法,更是大异寻常,但见此剑未消,彼剑即长,此剑倏出而收,彼剑未动而至,交织来去,如穿梭织锦,相生相应,绵密极顶,重重剑幕,将那时寅紧紧地裹在其中。
麦小明看了半晌,心中大感不服,脱口道:“师嫂,两个牛鼻子太不要脸,我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好吗?”
他至今尚着道装,见着道人,仍然叫牛鼻子。
谷寒香面如玄冰,眼神随着三人的剑掌幻动不已,口中冷冷地道:“留神瞧着,休得多话。”
麦小明嘀咕道:“武当派的‘两仪剑法’,有什么好瞧的,‘五行剑阵’,我也杀得进去,杀……”他要说杀得出来,忽然住口不言。
倏地,风声嗖嗖,一叟二奇和钟一豪、李杰等人,先后跃到场边,簇拥在谷寒香两侧。
这面的人越来越多,范玉昆和激战中的两个老道,俱都觉出情势严重,霎时间,人影晃动,原是环列一圈的人,这时雁行排列,与谷寒香等人遥遥相对,两个老道也剑势紧迫,招招制敌要害。
那时寅殊为沉着,剑幕愈缩愈小,两柄寒光耀眼的剑尖,在他周身大穴上点来划去,他却丝毫不见忙乱,双掌交挥,护住周身要害,乘隙还攻,气势如虹。
他这黑煞掌力,乃黑道中极负盛誉的绝技,除了掌势雄厚浑猛之外,还夹有异常强烈的毒气,一被击中,纵然不被震死,亦将为掌毒所伤,难逃一命。
拘魄索宋天铎站了一会,见那“两仪剑法”循环相生,如江河下泻,越来越见威猛,时寅随时有丧生的危险,他虽不知时寅的来历,却知必是黑道中人,敌忾同仇,不免关心,因而移近谷寒香身侧,低声道:“启禀夫人,这两个杂毛,即是青阳白阳。”
谷寒香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激斗中,危机迭起,那时寅想是知道难逃一死,因而泼出了性命,招式一变,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冀图拼个两败俱伤,与敌偕亡。
蓦地,谷寒香冷冰冰一哼,人影乍闪,投入了剑气掌飚之中。
场外之人,俱都早已跃跃欲动,谷寒香哼声才出,麦小明即已翻腕拔剑,纵身往场内扑去。张敬安神志不清,反应较为迟钝,但他功力精湛,身法快捷,谷寒香娇躯一动,他也随同动作,纵身扑向场中。
岂料谷寒香的动作太快,麦小明和张敬安才至半途,其余的人刚刚转过念来,场中业已冷笑、怒喝、闷哼之声,同时响起,四条盘旋交错的人影,快若火花飞溅,突地分散开来。
凝神看去,只见谷寒香满面冷笑,卓立在原地,两个老道手横长剑,并肩立在两丈开外,须发倏张,脸色气得铁青。
那时寅站在两者之间,气息喘喘,汗水如浆,胸前一道长几盈尺的剑创,血涌如泉,转眼之间,湿透了胸前的衣衫。
谷寒香突然阴沉沉一笑,朝着青阳白阳两个道人道:“你二人休要不忿,如果你们的本领,仅止于这套剑法,今夜就别想活命。”
青阳道长未及开口,白阳已抢先怒喝道:“你的口气好大,莫非与‘迷踪谷’有何关连?”说着向一叟二奇等人瞥了一眼。
谷寒香冷冷地道:“我姓谷,天下绿林,俱都归我统辖,你是青阳,还是白阳?”
她适才投身剑丛之中,出手救人,虽只一招半式,却令青阳白阳震骇不已,是以她虽自称统辖天下绿林,两人却无法不信。
白阳道长惊诧未已,站在一边的时寅突然身形一仆,张口一喷,吐出一口紫血。
谷寒香双眸凝光,在他面上一转,惑然道:“我瞧你血中瘀块,莫非内腑已被重手法震伤?”
只见时寅双眼一翻,打量了谷寒香一眼,道:“哼!我若未曾受伤,凭这几个鼠辈,岂是我的对手?”冷傲之性,溢于言表。
宋天铎突然道:“你的口气也不小,咱们夫人救了你的性命,你怎么慢不为礼,道谢之言,也没有一句!”
谷寒香看那时寅浓眉一竖,似欲发作,顿时玉手一摆,道:“属下直言,你不必放在心上。”说着探手囊中,取出一只羊脂玉瓶,摊开左掌,由瓶中倾出了两粒龙眼大小,色作金黄的药丸。这药丸功能起死回生,钟一豪与搜魂手巴天义俱曾服过,众人见她玉瓶一倾,知道药丸仅剩二粒,不觉全都睁着双目,看她如何发落。
只见她将一粒药丸重又装入瓶中,盖好瓶塞,放回囊中,接着两指一弹,将另一颗药丸朝时寅投了过去。时寅接住药丸,发觉她身旁之人,大都面带惋惜之色,怔了一怔,忽将药丸掷了回来,道:“我今日受你援手之德,将来一定设法补报,这丸药看来极为贵重,我不再领情了。”
谷寒香淡淡一笑,将那药丸重又扔去,道:“武当派惯于群打合殴,你武功虽高,内伤未愈,逃得过今夜,逃不过明天,我救人救彻底,而且尚还有事相求于你,你快将药丸吞下,我有话要讲。”
青阳道长静立一旁,左思右想,始终想不出黑道之中,何人配有谷寒香这等武功和貌美胜似天仙的妻室,忽向谷寒香稽首一礼,道:“贫道青阳,敢问女施主的尊夫,是哪一位成名的英雄?”
谷寒香突地目射寒光,阴沉沉一笑,反问道:“三年前北岳之战,你是否曾经到场?”
青阳道长似是未曾料到她有此一问,怔了一怔,始才缓缓地道:“那一次‘落雁谷’大战,惊天动地,青阳恭逢其会,至今历历如在目前,不知女施主何以有此一问?”
但见谷寒香双眉之间,陡地现出一道紫纹,杀机盈面,厉声道:“你是否识得‘冷面阎罗’胡柏龄其人?”
这一句话,恍若晴天霹雳,但见白阳、青阳与范玉昆三人,身子同时一震。
胡柏龄死时,身上留着一道剑伤,自后背直贯前胸,刺穿内腑,当时赴会之人,以少林武当两派为主,少林派无人使剑,其他虽有用剑之人,仅只神剑范铜山的名誉最隆,但是范铜山和天禅、紫阳等为首三人,一上来便中了酆秋的三绝神针、七毒消魂散,三人同受重创。
当日之战,谷寒香身畔的人,仅只麦小明在场,但当胡柏龄重创身死之际,他却业已退下,因而谷寒香等推究情势,判断胡柏龄是死在武当派的“五行剑阵”,或是白阳青阳等武当高手的围攻之下。
此时,谷寒香眼看青阳白阳二人一闻胡柏龄之名,顿时面色大变,身躯震动,越发证实了自己平时的判断,霎时之间,只感到心头一阵剧痛,双手颤抖不休。
蓦地,只见她仰面望天,亢声一阵长笑!
凄厉的笑声,划破长空,直冲霄汉,回音摇曳,久久不绝!
但听她愈笑愈见激越,直笑得敌我两方的人,俱都心摇神骇,目眩身颤,恍忽天摇地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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