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剑情花








  “我并没有把你们看成敌人呀!”他说的是实话:“在岳州我上了几次当,死了好几次,说出来并不光彩,你不知道也就算了。” 


  “你每一次上当遇险,都是为了高嫣兰。”卓姑娘忿然地说。 


  “胡说。”他不愿再说下去,拾回所有的飞刀和三棱钻,把两个刺客施放在壁根下,搜掉对方身上所有的凶器,略一察看,脸色一变。 


  “看出什么不对吗?”卓姑娘问。 


  “这两个家伙,都是白道中颇有名气的人物,怎么竟然无耻得做起刺客来了?”他指指一堆飞刀:“刀不带吹风,重心在前,血槽自内收,可以让空气自行灌入,极为歹毒。这是武林中霸道的浴血刀,号称有毒却没有毒的毒刀华易,震慑江湖的暗器。毒刀华易曾经是九江的名捕,曾经追随万家生佛与拔山举鼎周旋经年,去年秋天才离开万家生佛的,去向不明,他怎么……” 


  “转投乾坤一剑,不是很合理的事吗?” 


  “好,就先问问他。” 


  毒刀华易是被百宝囊击昏的,冷茶往头脸上一例,再拍打双颊,片刻便醒。 


  “首先,我要知道你是谁。”怡平用一把飞刀抵在毒刀华易的右颊上:“说一句谎,你就得挨一下。我对你这种卑鄙的暗杀凶手十分反感,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你除了杀我,得不到任何口供。”毒刀华易咬牙说,躺在地上竟不敢活动,可知口气虽然又硬又英雄,但掩不住色厉内茬的神色。 


  “嗤!”飞刀在颊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 


  “现在,再问一句:阁下姓甚名谁?” 


  “哼!在下……” 


  “嗤!”左颊又出现一道口子。 


  刀尖移至鼻尖。 


  “你贵姓大名?”怡平冷冷地问。 


  毒刀华易强硬不起来了,眼中有恐惧的神色。 


  “在下华……华易……”毒刀终于招供了。 


  “谁差你来行刺的?” 


  “万家生佛……” 


  鼻尖裂成两半,毒刀华易成了个血人。 


  “哎……” 


  一声轻响,右耳轮裂开一半。 


  “住手……” 


  左耳轮也裂了一半。 


  “你这混帐东西生得贱。”怡平的飞刀尖停在对方的额上:“要咬攀嘛,也该咬攀些有权势的人。万家生佛的人死伤惨重,他自己也受伤不轻,带了大批棺材,凄凄惨惨回仁义寨办丧事,要应付那些死者的家属,已经令他走投无路,他派人来行刺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尽管胡说好了,反正你这位同伴吉一钻已经招了供,你的口供可有可无。你尽管胡说八道好了,反正倒楣的决不是我孤魂野鬼庄怡平。说!” 


  “少……少堡主派……派人传下话,所……所以……”毒刀华易已语难成声。 


  “公孙云长来了?” 


  “没……没有,只……只派人传话……” 


  “你在这里潜伏多久了?” 


  “快……快半年,过了年就……就来这里。” 


  “快半年了?派你来这里干些什么勾当?” 


  “留意江湖名宿高手往……往来的动静。” 


  “好家伙!”怡平悚然地说:“难怪这狗东西知道名宿高手的行踪,原来他在各地派有眼线,高嫣兰在岳州出现,他事先早已知道了。阁下高嫣兰下洞庭游玩,消息是你传出的了。” 


  “这……” 


  “你想再挨几刀?” 


  “是……是的。高家的船出……出峡,一定靠泊在此地,人下船之后,船再放空回航,所以知道。” 


  “拔山举鼎那群走狗,何时经过的?” 


  “一……一天前。” 


  “你的消息传向何处?” 


  “荆州。” 


  “传出了?” 


  “传出了。” 


  “你给我滚!”怡平愤然赶人。 


  毒刀华易爬起就跑,满脸全是血,发疯似的奔出房外,奔向院子的出口。 


  已经是掌灯时分,旅客皆在房中拾夺,院子里甚少有人走动,暗影中闪出两个黑影,一掌劈中狂奔的毒刀华易后脑,将人扛上肩,闪人一间上房。 


  “庄兄,你问得太马虎。”卓姑娘不以为然:“对待一个要杀你的刺客,未免太仁慈了一点。另外一个交给我,我要把他们每一件卑鄙肮脏事全榨出来。” 


  “人是你制住的,应该属于你。”怡平点头同意。 


  卓姑娘击掌三下,门外出现两个青衣人。 


  “带走。”卓姑娘挥手下令。 


  两个青衣人进房向怡平友善地行礼,把人和所有搜出的兵刃暗器物品一并带走了。 


  “令尊令堂都赶来了?请坐。”怡平肃容就坐,自己在对面坐下:“我想,你们的基业真可能在三峡某一处隐秘地方。” 


  “我很佩服你的判断。”卓姑娘微笑注视着他:“不过,我仍然不相信拔山举鼎意在围谋我们。他们的信息传递非常快捷,黄山炼气士覆没的消息传出,他们毫无动静,依然进入三峡不再回头,已经走了四天。” 


  “走了四天?哎呀!赶不及了。”怡平脸色一变:“我得赶快……” 


  “赶到万花山庄?” 


  “这……是的……”怡平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仍是为了高嫣兰?” 


  “我……我只希望能替正道人士尽一份心力。” 


  “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 


  “你是说……” 


  “他们乘船走的,像蜗牛般慢。陆路虽然远了三倍以上,但保证可以赶在他们前面。” 


  “陆路?陆路已经快十年没有人行走了……” 


  “没有人走,那是指正常的商旅而言。万山丛中毒蛇猛兽成群,蛮人出没处处凶险,但原始丛莽中仍有山民可走的路,知道山川形势仍可通行无阻。只要带足山行需用物品,裹粮入山可保安全,一天走上百里该无问题。” 


  “卓姑娘知道……” 


  “我叫梅英。”卓姑娘脸上有明显的自信神情:“我知道怎么走。而且,可以保证在他们之前到达万花山庄,你也敢走吗?当然我不能保证沿途是否有意外发生。” 


  “那就谢谢你啦!” 


  “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 


  “令尊令堂……” 


  “他们要监视另一批人,另一批意图可疑的人。你我两人动身,人多反而误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顾忌。赶路人越少越好,做事人越多越妙,不能两全。” 


  “这……梅英姑娘,恐怕……” 


  “你怕有所不便?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山行物品由我准备,你要准备兵刃暗器。你怎么把黄山妖道的宝剑丢掉了?” 


  “我不习惯带兵刃。” 


  “那不行,山中的猛兽和蛮人不易对付,带剑不如带刀,刀才是保命的利器。要不要我替你准备……” 


  “我不要你们的快活刀。”他一口拒绝。 


  “有时候你是相当固执的。”卓梅英奖然一笑:“我也不带快活刀,以免你的高嫣兰误会。” 


  “梅英姑娘,什么我的高嫣兰?”他苦笑:“这些话如果传出去,老天爷!你知道会有多少人找我兴问罪之师吗?请不要再提她好不好?” 


  “好,不提她,提韦姑娘纯纯,不得事吧?” 


  “这倒无妨,反正她人在你们手中,我放心得很。”他的神情轻松下来了:“我答应替你们找珍宝,这还不够吗?” 


  “我是说,你好像不太关心她。” 


  “以关心一个邻居的姑娘来说,我已经热心得过份了,对不对?” 


  “你对她仅止于邻居的感情?” 


  “那是当然。”他的语气出奇地平静:“小时候,我和她在一起玩耍。小时候天真无邪,我把她看成一个爱哭的、拖着鼻涕的小妹妹。然后,十年久别,回来她从丑丫头变成小仙女了,见面不过三两次,我又仆仆风尘做我的江湖浪人。要不是在岳州恰好碰上她有困难,也许一辈子我也不可能与她重逢。天色不早,我的晚膳快要送来了,我去交代多加两味菜,有兴趣赏光吗?” 


  “好啊!求之不得。”卓梅英欣然说:“从敌人变成朋友,你作东也是应该的。” 


  “你心里明白。”他说:“自从我见过白莲花之后;我就没把你们看成敌人,你可不要昧着良心胡说。我对白莲花盗了袁州严国贼一大笔珍宝是极为佩服的。” 



    

    




  

  


  






















  

  


  




第三十四章 拨天禁区 



  天亮之后,他们已进入州北的丛山峻岭,沿黄柏河的小径,以平稳的速度往前赶。 


  卓梅英仍然扮男装,但不再是丰神绝世的书生,而是穿两截青衣的村夫俗子。 


  怡平的包裹特大,包里外有防水油绸捆妥,背箩是藤制的。百宝囊也盛得满满地,佩了一把狭锋单刀。这种刀弧度不大,刃薄背厚,也可当剑使用。腰上盘着爬山索、四爪攀绳、手钩。手上有三尺六寸长的丁字药锄;这是入山采药人最趁手的工具,不但可用来挖掘,也可用来攀登,更可与猛兽格斗。 


  救人如救火,他是心急似箭。 


  而卓梅英却神色悠闲,并不急于赶路。 


  午后,小径已经不太明显了。经过最后一座小山村,此后便不再看到人踪。 


  山高鸟飞绝,莽野人踪灭。 


  这里当然没有一千座山一万座峦,反正人在此山中,不知人间何世,不仅有遗世而孤立的感觉,而且有与草木禽兽同化的念头。 


  这一带飞禽走兽之多,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天空中鹰鹫翱翔,鸣禽五彩缤纷,山林下猿猴成群结队,獐鹿麋鹿见人不惊。 


  怡平曾经暗中留意卓梅英的行动,心中有点醒悟。 


  卓家很可能在三峡建了基业,但出入不由大江水道,而是由这一带山区出入。外面的基地如不在夷陵,就一定在荆州,因为卓家所使用的船只,绝对不能在三峡中航行。而这一条路沿途山村稀少,走上三五十里不见人迹,但小径仍未湮没,可知不时有人在路上走动。 


  最重要的是:卓梅英熟悉路上的状况。 


  山中夜来得早,他们在一座奇峰下的山崖,找到可以住宿的地方,先砍树堆成栅防兽,再生火煮食物,收集干草松针作褥。崖旁的山洞中,居然可以捉着青鱼和山蛙,正好作为佳肴。 


  山中晚间气温低,睡在簧火旁不但可以取暖,也可以防止蚊虫猛兽侵袭。安顿停当,两人隔着篝火就寝,和衣而卧,外面加了夹衣作被。 


  “梅英姑娘。”他以手作枕向对面问:“依你的估计,拔山举鼎那群人,现在该到达何处了?” 


  “大概到了新滩下游。”卓梅英肯定地说:“何时轮到他们的船上滩,就不得而知了。十几年前久雨,滩两岸山崩,大石横填江心,船只上下十分危险困难,只能上午下行,下午抢滩,每次仅可一艘通行,按到达的先后排队等候,一天上不了二十艘船。有时纤夫人数不够,大一点的船还不能上。运气不好,等三天还轮不到他们上呢,我们有充裕的时间。” 


  “我可不作这种打算。”他说:“说不定他们不愿等,暴露身份以官方专使名义,勒令官府让他们优先上滩,这是可能的。” 


  “就算他们暴露身份取得优先上滩权,最少也得耽搁一两天,慢得很呢,我只耽心……” 


  “耽心什么?” 


  “耽心他们到了归州之后,改走江北旧秭归城,由陆路走兴山,那一带的山路经常有人走。” 


  那时,归州城在江南岸,紧逼新滩。三年后(嘉靖四十年)才迁至江北的秭归故县,秭归县一直未复。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如果有向导改走陆路,就会与咱们碰头?” 


  “正是此意。如果不碰头,而他们又走得快,那……万花山庄必定措手不及。” 


  “万花山庄在长松岭东南的长春九峰,距府城有三十里,从府城前往,一进山区就会被万花山庄的监视人员发现,以声号传讯,三十里片刻可到。但如果从巫山北面绕越,从锦绣谷后山接近,那一带多年来罕见有人行走,没有防备的必要,后果……” 


  “那么,我们必须赶在他们前面,才能阻止他们突袭万花山庄了。” 


  “赶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