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黑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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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章回到自家楼上,重又背人密计,把害人之事全托史万利一手承办,只等明日对方一不答应,立即分途下手。为防南洲记恨前仇,将来露出马脚,又经万利献策,把事情展缓两日,先由万利另约两个与南洲相识的土人同往沽饮,借话试探对方口气,免得明说不允,事还未成先丢大人。等过两三日后,探明对方口气,实在无望方始暗做,并劝洪章自己也照样前去,表面上非但丝毫不可露出形迹,像日里那样满桌酒食原封不动,神态好些失常,也是万万不可。一直谈到深夜,方始昏沉睡去,连土娼也无心玩。只管事前说好,无奈神魂颠倒,坐立不安,恨不能当时便要把事办成。好容易熬到傍午时分,忽然想起二女虽要过午才去,如其早往,非但可先见人,和他父女谈上几句,并还可将那张好桌子占下。
  万利明知这等情急有损无益,但他迷恋太深,决不听劝,心想:早晚难免破脸,索性依他,早点下手也好。自己开了大酒店,却往人家村肆去吃中饭,自觉可笑,便请洪章先去,推说有人想大吃那里烤鸡,昨日本想吃一顿,就便谈心,不料忽然胃痛,没有吃成。今日借着请客小饮,往吃中饭,菜也不要太多,除烤鸡外,余随酒家自配,万一座位被人包去,或是先到,千万不可动强。另外所约两个媒人如其先到,不要交谈,坐在一起,看上两眼,见过心上人,便先回来等信,不要露相。
  洪章全都答应,孤身先往。到时天气还早,南洲父女未来,吃客也只几个。遥望楼内空桌甚多,方想那张桌子总可抢先占到手内,哪知走到门口,桌子还是空的,田四昨日已奉南洲指教,见他老早就来,知道用意,强装笑脸,上前让坐。洪章说要昨日座位,田四答说业已有人包去。洪章见二女不在,想起前事,勾动怒火,方要发作,说:“事有先来后到,没有先包之理。他如先来,自无话说。”刚说到未句,忽听有人在喊:
  “田老四是人不是人!你也乱说。先来的人你不管,却去巴结后到的。这不要脸的话,是放屁么!”
  洪章一听正是那北方人,回头一看,人立门口甚近,并未见人走过,那张客桌又在东南角上,相隔有好几丈,来路四顾无人,不知怎会转眼之间人已坐在那里?再听说话含混,语中带刺,明在指桑骂槐,不由怒从心起。刚冷笑得一声,忽听身后有人呼喊:
  “洪庄主如何来得这早?”回顾正是南洲,二女却未跟来,心中惊疑,恐其有意回避,当着主人不便发作,只得忍气,强带笑脸赔话,另向别桌一同坐下,田四已早赶往南桌。
  耳听田四问那人:“何时进来?如何未见?”那人笑答:“我本不想早来,因在那边山头上望见两个兔蛋,鬼头鬼脑,妄想吃天鹅肉。我见了有气,屈指一算,还有一个短命鬼要抢我老人家的座位。我一着急,便由窗户里爬进来了,差一点位子没有被人抢去!
  人家说得话对,先来先坐,只有包送终,没有包座位的。从今天起,桌子我不包了,谁先来谁坐,哪怕起五更我也奉陪。我偏叫他眼馋心苦干着急。有本领只管来寻老爷子的晦气,不用假门假事空瞪眼,连屎也吞不下一口去。真要自己脓包装孙子,不敢出面,想约几个狐群狗党帮凶害人,咱们也等着。混充大爷,和你们红眉毛绿眼睛,发昏当不了死,有什么用呢?还有你们那两位姑娘,长得真和玫瑰花一样。我昨天刚和你们老东家说想做媒人,今天人便不来,是怕看了兔蛋讨厌,还是因我作媒,姑娘们脸嫩怕羞呢?”田四笑道:“他两姊妹虽然长得和鲜花一样,都是男子性情,一向大方随便,不会害羞,更不会怕什么兔蛋。只是天气还早,她们要吃完中饭,先收拾好了家伙才会来呢。”底下语声便低,听不真切。
  洪章一听,对方公然出口骂人,分明自己心意对方业已看破,愧愤交集,怒火中烧,因南洲神色如常,看不出是何心意,希望未绝,只得强忍气愤,装不听见,随向南洲打听那人来历姓名,住在何处。南洲笑答:“这是一位采办沙金的外路客人,朋友甚多。
  别位均已入山,只他一人在此守候,是我店中常客。我们都叫他吕二先生,不知名字。”
  洪章为人势利,知道采沙金的客人非但资本雄厚,多与省城大官有关,有的并还是官家亲信,此人又是北京口音,听说驻防将军正在收买荒金、犀角、肉桂和各种名香珍珠宝玉,想要进贡,也许此人有关,同时瞥见那人手上还戴着一枚翠玉扳指,颜色碧绿,里面似有一阵金胎,少说也值三四千银子,与他所穿衣服全不相称,越疑心是化装来此的豪客贵商,自己虽有财势,到底是个土财主,仗着山高皇帝远,路又险阻,只要把当地汉土官勾结好便可为所欲为,此人如无来历,他一外方孤客、出门人,照例不斗地头蛇,怎敢这样放肆,无缘无故,公然挑衅?顾虑一生,气便馁了几分,另两张桌子看人费事,还要现形,心想这两个美女早晚是我的人,一赌气,索性就在当地坐定,不再过去。
  候到中午,眼看病人陆续走来,南洲业已走入病房,昨日少年农夫也由外走进,对面时眼都未看,自往病房赶进。满拟二女必来,正在聚精会神,目注外面来路,忽见史万利约了四人,分成两起,先后走进,悄问:“你那心上人方才往这里来,你和她说话没有?”洪章大惊,方答“未见”,忽听病房中男女笑语之声,才知自己注意前面,二女不知如何走法,已由房后绕进,料不投缘,有意躲避,形迹已被看破,不由又气又急,恨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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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错骨分筋 恶武师林中出丑
 
  史万利引来的两个本地人,均与南洲相识,准备少时说亲,去探口气。两个假装约好来吃饭的客人,都是附近镇上土豪一流。另外还叫有几个会点拳棒的打手,准备看清路清和那北方人的面貌,以备洪章出气、打人之用。
  洪章因吃那北方人不透,本是举棋不定,后因二女有心避他,又和路清那样亲密,北方人更是可恶,上来说话已好些难听,自己这面人到之后,又在一旁指桑骂槐,常将田四喊去说些刺心的话,分明有意寻事,暗忖:强龙不斗地头蛇,好汉打不过人多,这厮欺人太甚,他孤身在此,这类边荒之地,官家一向认为化外,便将他杀死,至多费点公文,吵上几天,日子一多一样烟消云散,怕他何来?何况手上带有这么珍贵的扳指,下手也还值得。主意打定,杀心又起。悄告万利,暗令打手准备,为防万一对方还有同伴,多约几人相助,等他下山时节,埋伏途中无人之处猛下毒手,能将住处探明,索性连他所有财物一齐抢来更好。万利也因那枚扳指,动了贪心,把饭吃完,便用暗号引出一人,去往无人之处商计停当,回来告知。洪章假装回楼照料,先行离去,只等南洲拒绝亲事,立时下手。
  云、贵、广西诸省,靠近边荒之区,大都各民族杂居,地又广大,本就鞭长莫及,官府多半无能,专以怀柔敷衍,因循为事,富欺贫,强欺弱,简直成了公理。好民恶人看出官府无用,人民便有什事,也不为之作主,于是互相勾结,作奸犯科,势力越养越大。一面想保身家财产,一面想要借此压榨善良,欺凌贫苦。各立寨栅土堡,表面是为防御山人侵掠,遇事好为官府协助,实则仗以横行。官府又觉山人凶悍,难于归化,他们好歹都是汉人,平日可做耳目,遇事并可出力相助,常年又有贿赂可得,何乐不为?
  因此任其自大,从不过问。便是发生械斗,弄出事来,杀伤许多人命,只要双方自行平息,或是大鱼把小鱼吃掉,受害之家慑于仇敌威势,不敢告到当官,也是装不看见,听其自便。即使苦主鸣冤,也只敷衍一两堂,有的还令对方出点葬埋费,有的非但不理,并向对方讨好,阴谋暗害,随便加上一个罪名,害死了事。于是每一镇上都有好些土豪恶霸,比那常时埋伏山口杀人劫财的抢匪还要厉害。这些人简直成了土皇帝。真个暗无天日,无所不为。洪家便是其中土豪之一。家中照样设有公堂,养着不少打手。不过乃父以走方郎中起家,又在镇上开有极大药材行店,每年生意甚大,各地采买的客人甚多,又是往来要道,不愿把恶名声传出去。除镇上收买药材由他一家把持而外,表面上尚不似别处土豪那样凶恶,随便杀人。
  洪章以前常觉前后三镇,他家财产并不算少,官府也有勾结,偏被老的管住,不许任性妄为,又有一个悍妻,非但没有别的土豪威风,连想多弄几个女人都办不到,为此常时气愤。好容易两个管头同时死去,本来打算从此称心快意,畅所欲为,一面到处寻花问柳,打听谁家妇女好看,或是勾引,或是强占,一面由史万利这类蔑片怂恿,到处约请能手,增加自己威势。为了热孝期中,惟恐旁人议论,本在暗中进行,不料乃父死刚周年,便发现这样两个美女,当时心乱神迷,恨不能马上到手才对心思。如换别家之女,照他心意,已早下手,只为南洲名望大大,又在当地行医多年,无论贫富,除却几个南洲不肯来往,连请看病都不去,须他病人自来,有限几家对他怀恨而外,余者无一不说他好,公然杀死,必犯众怒。
  洪、史二人深知当地民情强悍,稍微强壮有力的,平日虽受盘剥欺凌,真要压迫大甚,一旦成仇,必以死命相拼,尤其那些贫苦病人中,有许多更是凶野,毫不怕死,又最感恩怀德,南洲一死,必为报仇,也极可虑。上来原想明说软做,后来看出无望,实忍不住,凶心一起,更无顾虑,连回信都等不及,先到镇江楼,和几个心腹爪牙稍一密计,便自回家,召集两个为首教师,立下重赏,授以密计。
  刚刚说完,史万利也赶回送信,说方才病人散后,南洲便自走出,所约两人,刚一提问二女婚事,南洲便以严词坚拒。听那口气,洪章心意已早得知,话虽温和,绝无商量余地。最可气是,这面说话,那北方人也在旁桌插口,把洪章骂得分文不值,并有再不回头便是自寻死路之言。这面预备的打手也被叫破,看神气不是易与等语。说完,问知洪章未照所说行事,已先派人定在今夜下手,知其迷恋太深,神志已乱,忙说:“大爷绝顶聪明,如何不知利害?日里提亲不成,夜里便将老的刺死,非但事太明显,使人生疑,那班受他好处的穷人,汉蛮都有,难免为之报仇,引起公愤,便他父女三人和所用长工路清,也不像是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