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
但某人真的很难平静啊……
闹自杀的客房就在罗杰生的房间不远处，法事过后残留的烛火烟香还能顺着飘过来……罗杰生在自己房间里嗅嗅鼻子，闻到空气中似乎都有一股子冤魂缠身的味道。白天还好，但要是晚上一个人在房间里睡觉，罗杰生就会忍不住疑神疑鬼——在连续三次梦见自己的鼻子上方有人荡秋千之后，罗杰生当机立断拽出个包包塞了些衣服进去，然后冲到员工宿舍敲开司怀礼的房门，二话不说连人带包挤了进去。
司怀礼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是彻底过到头了。
大老板突然心血来潮跑来增加他房间的人口密度，除了在床上占去半壁江山以外，司怀礼还得日日好生好气兼好吃好喝地供养着这尊大神……以前罗杰生就时不时地过来蹭饭吃，现在更是几乎一天三顿都在他这儿解决！下班后也就罢了，但若是司怀礼上班而他罗大老板却无所事事的时候，房间里还不得不事先备好吃食，生怕把那个老佛爷给饿着了！
司怀礼心里叫一个郁闷啊……自从罗杰生在他这儿蹭饭之后是彻底把胃口给娇惯了，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地嫌弃起赌场餐厅的饭菜来，死活不肯委屈自己的肚子一丁点儿！要是司怀礼稍稍怠慢没有在伙食上招呼周到，保准会在赌场里接收到来自顶头上司怨恨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罗杰生作死地瞪人，一副赌场亏了血本而司怀礼就是那个该为此负全责的人的模样。
不得已，司怀礼只好心甘情愿地充当煮饭婆，哀叹自己天生是被人压榨的命，不管上班下班日子都比别人辛苦。屋里那小东西越来越过分，不但要吃要喝还要司怀礼陪他打牌聊天看电视，还习惯性地把人当懒骨头靠……司怀礼心想，自己现在连煮饭婆都赶不上了，就算是三陪都还不用像他这样动不动就充当肉蒲团供人蹂躏吧？！
但罗杰生却觉得自己就算有点过分但不多，于是决定从下个月起给司怀礼增加分红。
每天晚上，司怀礼都要观摩一次罗杰生的睡前仪式——只见罗大老板把身上戴的钻石表大戒子什么的先摘下来，铃铃啷啷一大堆东西，再捧着脖子上用筷子粗细的金链穿着白金镶钻观音像在手里，然后再向床头拜一拜，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点石成金，过手生财”……如果不是知道他大老板有多少身家，司怀礼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乡下菜贩子。
几天下来，有人开始嫌弃自己身上的法国名牌睡袍，不知道是宿舍空调的功率不如酒店大还是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的缘故，罗杰生觉得那厚厚一件大袍子实在热得慌。而司怀礼在经历了数晚身边的人踢被子兼踢他之后，终于忍不住跑到免税商场去买了套全棉唐老鸭睡衣睡裤回来，样式倒跟自己身上那套宾尼兔相映成趣。
之后罗杰生终于安分了一点儿。
（待续）
十一、平地生波、天下大乱
（上）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很快两个多月过去了。
某天，罗大老板突然想起，赌场开张快三个月了，大部分员工的试用期也将届满……他在澳大利亚呆的那些年受过的些许熏陶提醒他，三个月试用期一到，员工要转正提薪兼与公司签合同。但罗杰生虽然知道有劳工法什么的，但对里面的具体条款却是一窍不通，顿时感到要弄好这么个事儿就跟狗咬刺猬一样。正当头痛的时候，赌场后勤人事部门的主管找到了罗杰生……
人事部的主管是一个来自菲律宾的胖女人，英文名字叫什么“克丽丝汀”的，不过赌场其他人都在背后叫她肥婆。肥婆毛遂自荐，声称她会找来专业人士起草合同文书，罗杰生一听顿时龙心大悦，立即任命人事部负责所有的相关事宜。
几天后，罗杰生收到了人事部呈交上来的合同草书，两式一份，包含柬文和英文两个版本。罗杰生大略翻了一下英文版本，十几页内容压根没看懂两行，只觉格式有模有样和正规的合同差别不大，于是放心之下大笔一挥，签上大名叫下面制作成册分发到各部门。
合同样本下达之后，首先到了各个部门的主管级人员手上，司怀礼仔细看了看里面的内容，渐渐皱起了眉毛。
“赵，你看这个……”
赵拿过合同翻了翻，抬头对司怀礼说道：“你也发现了？这两天下面看过这合同的员工已经开始有些意见了。”
“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听说这个合同还是请专业人士起草的呢……”赵叹了口气，“找个什么时间和老板谈一下吧。”
司怀礼弹弹手上那一沓纸——“是得谈谈，过两天更多人看过之后恐怕会有更大不满，这个周末的例会上我们就把这个事儿提出来吧。”
………………
但司怀礼没有想到的是事态发展的速度——不到两天，赌场各层员工中几乎人人都在谈论这份合同。众人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不安稳，就连上班的时候也到处可闻这样的议论——
“……听说合同一签两年，要是提前解约的话要付五千美元的违约金，但公司有随时解雇我们的权力……”
“……看过合同没有？上面写着，一旦签约之后每天的工作时间要由八小时延长到十个小时……”
“……有人告诉我，签了合同的第一年没有探亲长假，机票补助也要等到第二年才发……”
“……我看了合同，发现根本一个字都没提工作签证的问题要怎么解决，难到要我门自费办理不成……”
接着，在周末例会的前一天晚上，赌场爆发了以当地基层员工为主、部分中层管理人员参与的工人罢工活动。
即使是司怀礼他们已经知道下面有人不满，但也绝对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得如此迅速……几十个员工在赌场侧门外的空地上静坐示威，虽然不到冲击营业大厅的地步，但也足以闹得人心惶惶了。面对这样的情形，司怀礼和赵只得一边安抚手下员工的情绪，不要让罢工的影响扩大，一边抽调人手维持赌场的正常运作。好不容易把罢工的员工暂时劝说回了宿舍，司怀礼和赵商量——必须尽快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员工合同的问题！
与此同时，罗杰生正在闷头生气。
“他奶奶的，全都是野人！”罗大老板作死地抽烟，“签合同是为他们好诶！签了之后有医保劳保还绝对不会拖欠工资……有什么不满意的？！果然是一群没见识的文盲！！”
正当罗杰生火冒三丈的时候，有人眼珠子骨碌一转凑上前来——“老板，我看这些人是故意借机会闹事！”
“你说什么？！”罗杰生差点被烟屁股烧到手指。
人事部的肥婆更加肯定地点头：“我好几次听到有人在抱怨‘拉斯维加斯’给下面员工的待遇没有隔壁赌场好。”
“狗屁！薪水、福利，我哪样比其他赌场给得少了？！而且还只有我们赌场会从INSURANCE的盈利中提层出来给员工分红！！”
“唉~~~人嘛，都是贪心的！有了一点好处当然不会满足，想借机要挟更多的喽！”肥婆一脸沉痛地叹气道。
罗杰生霍地站起身——“贪心不足蛇吞象！难道我这大老板还能给下面的人骑到头上去了！！”
“就是就是~~~‘”肥婆赶紧附和，“不做出点处理，下面的人都以为老板你好欺负！以后肯定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对！要好好处理！”罗杰生一挥拳头——但是……那个处理啊……
“老板，不如……把闹事的员工都辞退了？这些人留在赌场里实在很危险！也不知道他们以后还会不会再闹事儿！”某人再进谗言。
“不行不行~~~~这一辞，赌场的人手就不够了！”罗杰生一惊，摇了摇头：“不能一下子走太多人，要不空出来的职位谁来顶？”
肥婆胸有成竹地笑笑：“不用担心，赌场的荷官全是从本地请的，这批走了立刻请新的就是！当地人这么穷，一听说来赌场工作哪有不答应的？一天之内就可以把人找齐！”
“…………”
“要不……先辞退带头的管理级人员？”见罗杰生犹豫，肥婆急忙煽风点火：“……这些人本来也不负责具体的赌博操作，不过是巡巡场而已……叫剩下的管理人员暂时多顶一个位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赌场再另外请人或者提拔下面的人上来做呗！这种状况一下子就可以解决了！”
“确实……这次罢工首先要追究的是管理层的责任。”罗杰生终于下了决心——“那就把带头的人全部辞退，其他参与的普通员工全部扣发两个月的小费和分红！”
“老板英明~~”一张大饼脸立刻眉开眼笑。
（下）
第二天 会议室
“什么——？？！！”
司怀礼和赵等人简直不感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一天之内，罗杰生竟然连续签了多张解职令！涉及GAMING部门的DEALER、DEALER INSPECTER、SUPERVICER十多人！！
“为什么那么快就作了决定？！”司怀礼和赵都有点气急败坏，“这么大的人事变动，至少应该开会讨论一下啊！！”
“讨论什么？既然是人事变动，当然交给人事部去搞就可以了嘛！”罗杰生有点不乐意了。
“但走的都是GAMING部门的基层人员啊！一下子解雇那么多人，人手会不够的！”
罗杰生一听立刻扬扬得意：“这个问题嘛~~~~我已经和人事部经理商量好了！”
——接着，司怀礼和赵听罗杰生复述了一遍之前肥婆告诉他的谬论。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司怀礼和赵听了差点抓狂。
罗杰生一脸的不知所谓——难道事情不就是那么简单么？
司怀礼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压下火气之后对罗杰生说：“老板，这个事情最好慎重一点，赌场出现问题然后立刻大量炒员工，这事儿传出去对‘拉斯维加斯’的声誉不好。”
“那你的意见是什么？”罗杰生见说这话的是司怀礼，不由得也稍稍静下心来询问。
“先把这个事情压下来，把员工的情绪安抚好，过几天和各个部门的主管再开个会讨论一下合同的问题，找出解决的方法……”
罗杰生一听跳了起来——“什么？下面的闹事还要我去安抚他们的情绪？！凭什么呀？！！”
“就凭……从明天起周末的客流高峰期就要来了！”司怀礼咬牙切齿，“而且这个周末是赌场的‘PARTY DAY’，会比平常更忙！再怎么样，也不要在这节骨眼儿上来搞什么大动作吧？！”
………………
费了吃奶的功夫，司怀礼和赵才安抚好了大部分员工的情绪，那十多张解职令也暂时扣在了主管人员的手里没有发下去。
下班后，司怀礼精疲力尽地回到宿舍……踢掉皮鞋，刚在床延上坐下，罗杰生已经跟着一头扎进了房间——
“你说！干嘛开会的时候故意跟我唱反调？！”
司怀礼烦躁地耙耙头发——“我不是故意跟你唱反调……是你处理这件事的手段太极端了！”
“极端？那里极端了？”罗杰生跳了起来，“扰乱赌场秩序的人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
“至少应该先调查一下事情发生的原因吧？员工又不会无端端罢工着玩！”
“克丽丝汀说下面有人不满公司给他们的待遇，借口合同问题煽动员工罢工！”
“那我们就应该先讨论一下那份合同！”
“什么？！我让员工签合同难道还错了不成？？！！”罗杰生暴跳如雷，“连你都反对？？”
“我不是反对签合同……”司怀礼觉得房间里温度太高，甩掉了身上的西装外套。
“不管怎么样，合同一定要签！闹事的员工也一定要惩办！！”罗杰生吼道：“——没错！等这个周末一过就处理这些人！！”
“都跟你说了人手会不够！”司怀礼觉得憋气憋得慌，伸手拽掉了脖子上的领带。
罗杰生不屑地哼了一声：“别拿这个当借口——胆、小、怕、事！我做老板的要是连这点儿魄力都没有，还怎么管理这么大间赌场？！”
司怀礼觉得自己脑中有根保险丝啪嚓一声烧掉了。
“你知道个屁！！”司怀礼的眼睛迅速充血，“你知不知道请一批有素质的员工有多不容易？！你知不知道找一个有能力有经验的管理人员有多难？！你知不知道把一批新人训练成熟练工人要花多少时间？！你知不知道一间赌场要上下稳定协调好要下多大的工夫？！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你……你……”罗杰生先是吓呆了，反应过来之后一张脸气得通红，“你怎么跟、跟老板说话的？！你说的这些，我、我当然知道！！克丽丝汀已经跟我说过方法了！就算要费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