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玉纵鹤擒龙
“砰!”那人被自己撞出一丈开外,摔倒地上。
岳天敏赶紧过去,把那人扶了起来,定睛一看,却是上房的丫环春梅,连忙问道:“你
这样匆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那春梅被岳天敏无意一撞,正跌得头昏眼花,这时听出是岳少爷的声音,不由哭道:
“岳少爷,不好了,老爷、太太、岳老爷,都被强盗杀死了,小姐也失了踪,呜呜……”
春梅连哭带说,只听岳天敏头上轰的一声,眼中金星乱冒,不由一把抓住春梅手臂,口
中叫道:春梅!你说什么?”
春梅那里禁得起他用力一抓,只觉骨痛饮裂,连声“啊哟!”急叫:“岳少爷快放手!
痛死婢子了。”
岳天敏自己不知他练了四年“纵鹤擒龙”,内力已有相当火候,这小婢子如何禁受得
起?闻言连忙把手一松。
春梅向前冲了一步,跌跌撞撞的站稳身体,哭道:“刚才,小姐还要看书,叫婢子不要
伺候了,婢子才回到房里,还没坐定,突然,听到小姐的惊呼,就只那么一声,等婢子赶
去,小姐不见了,再跑到太太房中,太太已经被强盗杀死……”
岳天敏不待她说完,忙问道:“老爷和岳老爷呢?”
春梅连哭带说的道:“听他们前面的人说,老爷和岳老爷正在签押房议事,就被强盗杀
害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岳天敏头脑昏迷,急痛攻心,急匆匆地往楼上直闯。
程氏孺人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血水还在从胸口中流渗出来。
岳天敏幼年丧母,这几年程氏孺人体贴爱护,视为己出,这一眼看到平日对自己有无限
慈爱的伯母,身遭惨死,猛的跪倒床前,泪如雨下。接着用手一抹眼泪,立起身来,奔向前
厅。花厅内外,人影幢幢,高淄县署中的三班六房,进出频繁。
钱谷师爷舒其谁舒老爷,手捧水烟袋,戴着一付老花镜,义不容辞的指挥全局。
岳天敏排开众人,眼看自己父亲和上官伯伯两具尸体,挺在花厅正中,他那里还忍得
住,一声干号,扑倒他父亲身边,昏了过去。下人们连忙七手八脚的替他掐人中,灌姜汤,
才慢慢的苏醒过来,他骤遭大故,那得不越哭越伤心。
舒师爷等他哭了一阵,才慢慢地把他劝住,说道:“岳贤侄,你新遭大故,为人子的,
昊天罔极,哀毁逾恒,自是常情,但人死不能复生,何况,父仇不共戴天,你应当节哀顺
变,发奋图强才对!”
岳天敏给他当头一喝,矍然而醒,一时止住悲切,泪眼模糊的道:“舒老伯金石之言,
小侄自当遵命,但不知家父和上官伯伯如何遇害,老伯兄告吗?”
舒师爷摇头叹息面现凄楚的道:“说来话长,这还走去年的事,城西石家村,发生了一
件盗案,苦主一家五口,全被杀死。靖翁是个办事认真的人,他验尸回来,赫然震怒,严叱
捕头差役,克日破案。不料四个狗强盗,天网恢恢,竟会在娼寮中酒后失言,走漏风声,被
捕头们包围,结果两个当场就被格杀,逮捕了一个,还有一个竟被脱逃,等一问口供,居然
直认不讳,这就问了死罪,只等秋后待决。那知昨晚正是那个被逃脱的狗强盗,带着凶神恶
煞般的贼人,打开死囚监牢,把死犯悉数放走,再到县署中来寻仇。那时靖翁和敦儒兄,因
商议要公,所以签押房中只有他们两人。据值班差役说,他听到一个粗暴的声音大喝:“狗
官纳命。”接着‘咕咚’好像有人倒地,接着又听那人喝道:‘你专和太爷们做对,今日也
饶你不得!’接着听到惨呼之声,值班差役入内一看,靖翁倒在离公案不远的地上,刀从胸
口扎进,敦儒兄侧身倒卧在通后面的小门边,大概当时想出来叫喊,被强盗从后腰刺了两
刀。”
舒师爷顿了顿又道:“这几处差不多同时发动,显见得狗盗是有计划的行动,可能和石
臼湖有点关连。”
“石臼湖?”岳天敏有点惊讶。
舒师爷点点头道:“这不过是我的揣测,说起石臼湖,它横跨苏皖两省,里面有个‘黑
龙帮’,他们的龙头叫做黑水龙王,武功卓绝声势浩大,苏皖两省的官府,都不敢正眼去瞧
一瞧石臼湖,所以邻近几省的地痞土豪,都以加入‘黑龙帮’为荣。但据说他们帮规极严,
决不准在附近做案的,所以也只是猜想而已。”
岳天敏这时想起了田伯伯临行时所说,目前已然应验,他想起青梅竹马的锦云妹子,生
死未卜,自己血仇待报,他只有远去九华,拜师学艺,才有手刃亲仇的一天。
一阵沉思,猛的抬起头来,向舒师爷问道:“舒老伯,那被捕和逃走的两个强盗,叫什
么名字,你老还记得吗?”
舒师爷笑道:“这件血案,去年轰动一时,那会忘记,被捕的叫做水蛇何成蛟,在逃的
据何成蛟供出,好像叫双头鼠王三元。”
岳天敏血仇如海,自然牢牢记住“石臼湖”“黑龙帮”和这两个强盗的名字,这是后话
不表。半个月过去,两家丧事,都由舒师爷妥善安排,三口灵柩,暂时停放在白云庵中。
岳天敏等诸事停当,就收拾了一个简单行囊走到白云庵右庑,在三口灵柩前祭拜一番,
暗暗祝告。
谁知越想越伤心,不由失声痛哭,一恸几绝。昏迷中只觉有人用冷面巾掩在自己的面
上,他渐渐清醒过来,睁眼一瞧,面前站着一个缟衣少女,正在低头拭泪。
岳天敏仔细一瞧,原来却是春梅,不由咦了一声,问道:“春梅,你什么时候来的?”
春梅哭得像胡桃般的眼睛,望了他一眼,幽幽地道:“婢子幼遭不幸,蒙老爷太太收
留,待如家人,恩深德厚,此次惨祸横来,小姐失踪,老爷太太的灵柩,停放在这里,没人
守护,小姐待人温婉,吉人自有天相,终有一天会安然回来,所以婢子求得老当家心如师太
的怜悯,容我留在庵中,一面可以照料灵柩,一面也可以等候小姐。”
说到这里,泪又流了下来,她用手绢轻轻一拭,瞥了他的包裹一眼,问道:“岳少爷,
你带着包裹,究竟上那里去呀?”
岳天敏听春梅讲完,不由肃然起敬,兜头一揖道:“春梅姐姐,你义重如山,实为难
得,我岳天敏父仇不共戴天,上官伯伯伯母两位老人家,待我胜如己出,我此仇不报何以为
人?不满你春梅姐姐说,我这次出门,要遍访名山,拜师学艺,他日才能手诛仇人,雪此血
海深仇。春梅姐姐,我远行在即,先父灵柩,也要拜托你多多照料。”
春梅见他向自己兜头一揖,连忙侧身避过,听他侃侃而言,星目放光,不由问道:“岳
少爷,那你几时回来?”
岳天敏毅然回道:“这也难说,少则三年,多则十年,我岳天敏一定要扫荡魔窟,手刃
亲仇,那时再来看你,并谢大德。”
春梅红着脸幽幽的道:“岳少爷,你尽管放心,这里自有婢子照料,一直等你回来。”
接着又道:“岳少爷,请你稍等!”
她翩然入内,不大一会,手中提着一个小小包裹,递到岳天敏手上道:“岳少爷,你单
身远行,在在需钱,这里是老爷太太房中的细软,婢子给小姐留了一半,这一半你且带在身
上,作个不时之需。”
岳天敏只觉小包裹极为沉甸,正要推辞。
春梅脸色一整,又道:“岳少爷,我们太太在世之日,待你犹如己出,你此去五载十
载,行踪不定,如不多带点盘川,万一流落他乡,三位老人家在天之灵能够安宁吗?”
说着打开天敏包裹,把小包裹包在里面。
岳天敏见她义正词严,不好推辞,忙道:“既然如此我收下就是,时光不早,春梅姐
姐,你请回去,我也要即刻上路。”
春梅拭着眼泪道:“岳少爷你多保重,婢子就在庵中等侯你的好消息。”
岳天敏也心中一阵凄楚,连忙低头疾走。
春梅直望着他人影去远,才悄悄回转。
岳天敏虽然从未出门,但他到九华山的路程,早向县署中人打听清楚。
当时的交通,没有现在发达,大江南北,水道盘错,是出名的鱼米之乡,大家出门,全
靠水上交通,岳天敏雇了一艘民船,船上掌舵老大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和两个伙计,看上
去极为老成,讲好船价,就直放芜湖。这天船到了固城湖,船老大上岸去添了点柴米油盐,
正要开船。船埠头踅来一个年约六十岁的老头,身上装束,比叫化子还要脏,一手握着旱烟
管,一手提着酒葫芦,向船老大要求搭船。
船老大望了他一眼,厌恶地喝道:“我这船,早已有客人包了,你趁早走开,不要噜
苏。”
那脏老头发横道:“喂!船老大,你船上有人包了,我早已知道,他只有一个人,也住
不了偌大一条船,为什么不准我搭?快些让我老人家上船,大家合字上的朋友,我到了地头
自然安安静静的下去,不然的话,我老人家喊了出来,也坏了你的生意啊!”
岳天敏听到人声,也踱了出来,忙向船老大问道:“老板,你们是怎么回事?”
船老大真怕脏老头喊将出来,要想答话。不料那脏老头却抢先说道:“啊!少爷我正和
船老板商量,搭个顺船,可是船老板却嫌我穷,付不出船金,不!付不出船钱,倒还事小,
他怕我坏了他的生意。”
他顿了顿,向船老大支牙一笑。
船老大恨得牙痒痒的,却听他又道:“因为船是少爷你包了,他嫌我太脏,怕少爷一不
高兴,不要坐他的船,他岂不是没了生意。”
船老大紧张得稍舒了口气。听脏老头继续道:“其实我老头子最是识相,只要有块地方
蹲就行了,一到地头,自然下船,决不会坏了他的好买卖。少爷!你嫌不嫌我老头子脏?”
岳天敏见这老头,说话唠叨,但继而一想,出门人何不行个方便,看他样子,真也付不
出船金,不由笑道:“老丈说那里话来,出门人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你尽管上船就
是。”
那老头连连点头,自言自语地道:“对、对、对,出门人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
说着回头对船老大道:“怎么样?这位少爷,不是答应了吗,你快给我搭上跳板,我老人家
好上船。”
船老大一看客人已经答应,只好皱皱眉头,叫伙计放好跳板。
脏老头颤巍巍的走上船梢,踅到船老大身边,低声的道:“船老板,你这次买卖,可真
肥,我老人家随便蹲蹲就成,决不碍你手脚,也用不着你招呼吃饭,反正有点酒喝,天大的
事情,我也不瞧一瞧。”
船老大知他言中有刺,只好忍者怒火,叫他在船尾坐下道:“好了,你就在这里坐吧!
安份守己一点,看你脏到这个样子,人家公子哥儿,看了会恶心,不要到前舱去,知道
吗?”
脏老头缩着头,直对他谄笑。船老大这才放了心。
舟行非止一日,岳天敏镇天困居在小舱之中,甚觉无聊,信步跨出船舱,在船头站了一
会。这时船正从石臼湖的支流,穿入丹阳湖,欸乃一声山水绿,远山隐隐,水天一色。
他面对石臼湖,从心头泛起满怀悲愤,前途茫茫,血仇待复,禁不住泪流满脸。
“青年人,哭哭啼啼,真没出息!”
他分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回头四顾,船头上除了自己,那有半个人影?
船老大正在看风驶舵,两个伙计,拼命的摇着橹,自然不会开腔。
那个脏老头,蜷伏在舱尾,老棉袄蒙着头,好梦方酣。船上,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他们
四个,这在耳边说话的更是何人?他迟疑了一会,不由哑然失笑,自己神经过敏。他虽然没
有出门经验,但这次的巨变,使他领悟了世道崎岖,并不是承平世界,自己只身远行,正不
知要历尽多少艰险?翌日船又转入了小港,两边芦荻丛生,水流湍急。
船老大紧把着舵,两个年轻伙计,搁起橹,手把着槁,东一撑,西一撑,避免搁浅。天
色逐渐的接近黄昏。
岳天敏忍不住向船老大问道:“老大,今晚我们泊到那里去?”
船老大望了望天色,漫不意的回应道:“早啦,离开乌溪,还有十五里,那里也只有几
家渔户,这条九里滩,可真难撑。”
“喳喳”!船打了侧,船底发出响声,船身都震动了。
船老大惊呼:“不好!船搁浅了,小三,小六,你们赶快下水去推推看,能推得动,今
天还来得及赶到乌溪。”
船老大这么一说,小三和小六真个脱了上衣,跳下水去。
岳天敏看看天色,心中也有说不出的焦急。他立近船头,看两个下水的伙计,背贴着船
弦,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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