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宝钗缘
知斗到三十回合以上,这“小贼”竟然还是攻多守少,不由得他们不刮目相看。
一个稗将叫道:“安都尉,咱们还要赶往前站打点,不必一定捉活的了吧?”安定远抬
头一看,只见日头已经过午,心中想道:“再战下去,我是不难令他筋疲力竭,将他活擒,
但只怕最少还得半个时辰,误了官差。”这员稗将是军中的神箭手,他说的这番话,其实就
是向安定远请示,要不要他发箭帮忙?安定远抡动长枪,将史若梅紧紧裹住,说道:“好,
最好射他无关紧要的地方,倘若失手射毙,那也算啦。”
史若梅东跳西跃,步法变幻莫测,而且又是在和安定远漱战之中,任何高明的射手也没
有把握只把她射伤而不误毙了她。
可是由于安定远的意思是最好捉个活的,这稗将有意在主将面前逞能,当下想出了一个
妙法,弓弦一拉,嗖的一支箭从史若梅右方飞过,第二支接着向左方飞过,这两支箭都故意
差了少许,第三次虚拉弓弦,史若梅是懂得连珠箭法的,连珠箭习惯是一左一右一中,她刚
才为了躲闪那两支箭,身形已闪到箭手所预料的方位,这时她听得弓弦声响,只当是向中盘
射来,本能的往上跃避。那稗将立即一箭射出,故意射高三尺,史若梅在上一跳,恰好等于
将身子送上去接箭,“嚓”的一声,箭簇已插入她的小臂,登时血流如注。
安定远喝道:“看你也是一条汉予,我不取你性命,快快扔剑投降!”史若梅咬紧牙
根,说道:“金鸡岭的好汉没投降的软骨头。”她为了安定远曾辱骂过她,拼死要赌一口
气,用力再发一招,将安定远的枪头架住。但她受伤之后,气力更感不支,哪还招架得住?
只觉双臂酸麻,头晕腿软,那柄青钢剑已有点掌握不住,在这情形之下,只要安定远再加把
劲,她的剑就要脱手无疑。
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忽听得“喇”的一声,突然有支短箭射来,但却不是向史若梅,
而是射向安定远的。安定远大吃一惊,心道:“霍都护的神箭怎的如此失了准头?”刚刚避
开,第二支第三支已是接续而来,安定远只好放开史若梅,抽回长枪,拨打射来的连珠箭,
到了这时,他才知道放箭的另有其人,不是那个稗将。
只见一骑快马从路旁的松林里冲出来,骑在马背上的是个蒙面汉子,他发的乃是甩手
箭,用腕力甩出,两手齐发,远远掷来,竟是急劲无比,威力之猛,比从铁胎弓射出的还要
惊人!
这蒙面汉子的甩手箭不但急劲,而且奇准,安定远舞起长枪防身,泼水难入,也自中了
一箭,恰好也是射中小臂,血流如注。那蒙面双子见安定远受了伤,不再射他,接续的六七
支箭,都是射羽林军的坐骑,箭无虚发,每一支箭都射伤了一匹马,那些战马负痛狂奔,史
若梅之围登时解了。
那个负有“羽林军神箭手”之誉的裨将勃然大怒,喝道:“恶贼休得猖狂,你也吃我一
箭!”弓弦一拉,一支箭刚刚射出,就给对方的短箭碰落,那蒙面汉子以手发箭,比那稗将
快得多,那稗将本来也要使出连珠箭法的,但他正要再拉弓弦,只听得“噼噼”一声,对方
一箭飞来,已把他的铁胎弓当中劈开,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支短箭又到,正中裨将的大
腿,登时把他掼下马背。那蒙面汉子叫道:“史兄,快走!”
安定远气红了眼睛,枪交左手,一枪挑来,史若梅忍着疼痛,飞身跃起,早已跳上了那
员稗将的坐骑,这时还未受伤的羽林军人马,只有六七骑,哪挡得她住,转眼之间,史若梅
已跟着那蒙面汉子,双双驰入林中,安定远一来忌那汉子的神箭,二来也怕林中还有埋伏,
只好咽下怒气,整顿人马,做善后的工作了。
那蒙面汉子带着史若梅,穿过了松林,走上一条偏僻的山路,一直默不作声。史若梅回
头一望,不见有人追来,松了口气。但她紧张的情绪一过,立即便感到臂如刀割,痛得她冷
汗直流,花容失色,几乎坐不稳马鞍。她一咬银牙,正要伸手拔箭,那蒙面汉子回头一望,
连忙叫道:“使不得,使不得!”
说话之时,那蒙面汉子和史若梅都已勒住了坐骑,那蒙面汉子哈哈笑道:“史兄,想不
到咱们又相会了。”把蒙着面的黑布撕下,史若梅吃了一惊,叫道:“原来是你!”正是:
只道从今成陌路,欲知陌路又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龙凤宝钗缘》——第十一回 自恨身非男子汉 可怜辜负美人恩
梁羽生《龙凤宝钗缘》 第十一回 自恨身非男子汉 可怜辜负美人恩 这蒙面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不久之前才和史若梅分手的那个书生——独孤宇。独孤字
道:“我也不知,原来史兄乃是金鸡岭的好汉,真是失敬了。”史芳梅用新近学识的黑道术
语问道:“兄台是哪条线上的朋友?”独孤宇哈哈笑道:“我不是绿林人物,但生平最喜结
交英雄豪杰。金鸡岭铁摩勒大快的声名,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小弟只恨无缘拜谒,至今耿
耿于心。听说这两天官军大举攻山,不知铁寨主可脱险了么?”史若梅将错就错,便认作是
“金鸡岭的好汉”,说道:“铁寨主早已脱险了,小弟本事低微,跟不上寨主,掉了队。”
独孤宇道:“史兄不必担忧,若蒙不弃,请容小弟稍尽地主之谊,请史兄到寒舍暂进一
时。”史若梅道:“兄台盛意可感,但只怕连累了你。”独孤宇道:“史兄,先前彼此不知
身份,犹有可说。如今倘再推辞,那就是看不起小弟了。”
史若梅心意踌躇,一时难决,心里想道:“此人看来似是个侠义之士,但我一个单身女
子,却怎好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家里去住?”当下讷讷说道:“我看,我受的这点伤还不打
紧,……”哪知就在说话之时,牵动创口,鲜血又涌出来。
独孤字翻身下马,说道:“我身上有金创药,史兄,你先料理了伤口再说。”走过来要
扶史若梅下马。
史若梅一惊,忍看疼痛,先跳下马,险险跌倒,独孤宇伸手去扶,她又连忙一闪闪开,
说道:“不打紧,不打紧。请将金创药给我,我自己会敷。”独孤宇心中纳闷,暗自想道:
“这人怎的一点也没有绿林好汉的气概,客气得也未免太过份了。”
史若梅中箭已将近半个时辰,最初流出来的血液已与衣裳胶结一起,史若梅咬紧牙根,
撕破衣裳,正想拔箭,独孤宇忙道:“史兄,使不得!须得洗净伤口,先敷上药,包扎妥
当,最少过了一个晚上,待血止了,才可以将箭拔出来。现在拔箭会流血不止,而且还怕血
液中毒,只凭这点金创药是济不了事的。
小弟家内宕药齐备,明天再放箭不迟。”史若梅道:“多谢兄台指教。”将金创药敷
上,她从无经验,手指颤抖,敷药之时,触动骨头,痛得她冷汗如雨,几乎叫出声来。独孤
字更觉奇怪,心想:“他干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涯,怎的连治箭伤的一些常识也不知道,我已
经说过一次了,他还想拔箭,现在看来,他简直是连怎样敷药也不懂。绿林好汉,竟似个初
出道的雏儿,真是一件奇事。”他见史若梅痛苦的情形,心中不忍,又想过去帮她敷药裹
伤。
史若梅正在低头敷药,不留意独孤宇已到了她的身边,独孤字见她摇摇晃晃,很是痛
苦,也未及说明来意,便伸出手去扶她。史若梅忽地感觉到有一只手触及她的身体,猛吃一
惊,几乎是出于女性防御的本能,立即一掌推出,叫道:“你干什么?”
那一小包金创药也跌落地上。
独孤字怔了一怔,道:“史兄,我是来帮你敷药的,你怎么啦?”史若梅这时已经看清
楚了是独孤宇,当然也已明白了他的来意,不由得满面通红,勉强笑道:“我已经敷好药
了,多谢你啦。”独孤宇道:“我帮你包扎伤口。”史若梅连忙摇手道:“不用不用,我自
己会。”独孤宇心想:“这人的脾气真是古怪已极,简直比一个大姑娘还害羞。”史若梅将
受伤的左臂搁在肩膊上,撕下了一幅衣裳,自己就包扎起来,她又不懂得包扎,横一道直一
道,包裹得十分难看。独孤宇大皱眉头,几次忍不住要过去帮她,但史若梅冷淡戒备的神气
却把他止住了。
唐代并不怎样讲究礼教,对男女之防也远不如后世的重视,只因史若梅是节度使小姐出
身,她的母亲(兼奶妈)又是名门闺秀,所以她和一般女于不同,对陌生男子,绝不敢过份
亲热。
正因为她与一般女子不同,是以独孤宇也未怀疑到她是女子,(因为一般女子,尤其是
江湖女子,在受伤的时候,是绝不会拒绝男子的帮助的。)他只道这是史若梅的一种怪脾
气,心里虽不怎样高兴,却也不便说她。
史若梅裹好伤口,又歇了一会,气力也恢复了一些,勉强跨上马背,独孤字道:“史
兄,你这箭伤须得好好调养,请不必客气了,就到寒舍宿住几天吧。”这是他的第三次邀请
了,史若梅犹在踌躇,独孤宇道:“这一路上都有官军,算你有紧要的事待办,也是不方便
在路上行走的了,你单身一人,又受了伤,奠说官军,任何人见了都会起疑。”史若梅听他
说得有理,且又是盛情难却,心想:“事已如此,我只好随遇而安。这人看来是个侠义之
士,大约不会对我不利。”当下便道:“独孤兄盛意相邀,我只好厚着脸皮,打搅你了。只
怕连累了你。”独孤宇道:“史兄不用担心,小弟僻处山乡,外人不会注意的。只是小弟倒
有点担心,……”史若梅道:“你担心什么?”独孤宇道:“史兄受伤之后,只怕骑马吃
力,不如你我合乘一骑如何?”史若梅心中一凛,暗自思量:“莫非他已看出我是个女子,
心怀坏意。”但看独孤宇神色坦然,说话诚恳,却又不似。
史若梅沉吟片刻,委婉说道:“小弟手臂受伤,骑马尚无大碍,独孤兄不必为小弟担
心。”她尽管说得委婉,神色总是不大自然,独孤宇心道:“倘若不是为了你是金鸡岭的好
汉,我才不高兴管你的闲事,为你操心呢。”
独孤字恐怕遇着官军,挑了一条靠着山边的羊肠小道行走,道路崎岖,骑在马背上也颇
受颠簸之苦,史若梅咬牙忍受,幸好独孤宇的家离出事地点不过四十多里,走了两个多时
辰,便已到达。
独孤宇的家正在林屋山日鸥峰下,门前是一片荷塘,两岸几行垂柳,红墙绿瓦在中,恍
如人在画图。史若梅赞道:“好一处所在,无殊世外桃源。”独孤宇笑道:“史兄不像是个
绿林豪杰,倒像诗人骚客了。难得客人欢喜,我这个做主人的更是高兴,定要请你多住几
天。”
说话之间,只见一个少女飞跑出来;远远的就高声叫道:“哥哥,你回来啦!”蓦然看
见史若梅臂上带箭,和哥哥一起,不觉一怔,独孤宇笑道:“我邀请了一位好朋友来呢。”
当下给两人介绍道:“这位是史正道(史若梅捏造的假名)史大哥,这是舍妹独孤莹。史大
哥当真是请也请不到的稀客。莹妹,你可要代我好好招呼。”
独孤莹道:“哎呀,史大哥,你是怎么受了伤了?”独孤宇道:“妹妹,好教你喜
欢……”独孤莹插嘴道:“咦,人家受了伤,你喜欢什么?”独孤宇道:“我不是说这个,
我是给你说史大哥的来历,你别缠夹不清。莹妹,你不是说,当今豪杰,你最佩服三个人
么?”独孤莹道:“不错,一个是铁摩勒,一个是牟世杰,一个是段克邪。”独狐宇道:
“这位史大哥和他们三人都是朋友,他是金鸡岭的好汉。”要知牟、段二人与铁摩勒的关
系,武林中很多人知道,因此史若梅虽然没有说过她认识牟、段二人,独孤宇已是想“当然
耳”的为她吹嘘了。史若梅笑道:“我只是金鸡岭一个无名小卒,哪配得上是他们三人的朋
友?”独孤宇道:“史兄,你别太自谦啦。你的剑法足可以与当世名家比拼,决不会是无名
小卒。”
独孤莹道:“哦,我明白了,听说前几天官军正图攻金鸡岭,你是受了官军的箭伤。”
独孤宇道:“他是刚刚受的箭伤。”当下将刚才遇见羽林军的事说了。独孤莹道:“哥哥,
你也是的,人家受了伤,你却只是顾着说话,快点进去给史大哥料理吧。”
史若梅疲倦不堪,两条腿都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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