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宝钗缘
礼之事常见。“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封建礼法,是宋代中叶以后,经过一些理学家的提
倡,才成为社会风气的),尤其在北中国,汉胡杂处,通都大邑,妇女出游,更是常事。史
若梅扮成了一个卖解女子,到了魏博,虽是单身一人,倒也没有引起什么特别注意。
当晚,史若梅换上了夜行衣,便去夜探田承嗣的节度府。她虽是轻功超妙,剑法高强,
但毕竟是初次“出道”,心中总是有点忐忑不安,“我夸下了海口,倘若铩羽而归,那才真
是丢脸呢。”
又不禁暗自好笑,他偷进我爹爹的节度府,我骂他作小贼,想不到如今我也偷进田怕伯
的节度府,作个小贼了。”
史若梅翻过墙头,进了节度府的后园,园中静悄悄的,竟没发现有守夜的武士走动,待
了一会,甚至连打更的声音也没有听见。史若梅暗暗奇怪:“素闻田伯伯的节度府防卫森
严,外宅男三千人轮流入府值夜,却怎的给我如人无人之境,难道是传闻失实?看这样子,
他府中的防卫比我爹爹的还不如!”
史若梅放大了胆子,从园中的花径直走进去,走了一会,忽地发现有两个武士在假山石
旁,一边一个,好似泥塑木雕一般。
动也不动。
当史若梅最初发现这两个武士时,虽不惊慌,心中也自提防,正在打不定主意,是突然
出去将他们点了穴道呢,还是绕路避开?但只过了片刻,她已发现了那两个武士神情奇异,
不似是偶然站在那里的,因为他们的姿态一点也没有变动,一个人举起长矛,一个人举起铁
锤,就似石人一般,摆在那里作个样子的。
史若梅心道:“这是真人呢,还是假人?”上去一看,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已被人点
了穴道了。史若梅不禁又惊又喜,“原来早已有人先我而来,这是谁呢?”
不久又陆续发现了十几个像这样被点了穴道的武士,史若梅越来越觉得奇怪,“倘若这
都是一个人干的,这人的身手敏捷,岂非不可异议?我师父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
话当真不假!看来这人应该是田伯伯的敌人,大约不会与我为难。”
田承嗣的节度府比薛嵩的更为宏伟,房屋星罗棋布,高高下下,重重叠叠,总有好几百
间,史若梅正愁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才找得着田承嗣的住处,哪知“得来全不费功夫”,事
情竟然出乎意料的容易。
她上了正中的一间屋顶,居高临下,正在观察四方地形,忽听得有“呼呼”“区区”
“咻咻”“蝈蝈”的各种声音,混合成一种怪声,从一个方向传来。史若梅跟着发音的方
向,到了一间连着院子的大屋,从屋顶上望下来,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展开在她的眼前的是一幅非常古怪而又有趣的图景,只见院子里和两边房廊,横七竖八
的,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全都是熟睡如泥的武土,那些怪声,就是这些熟睡了的武士所现
出的鼾声。史若梅心道:“这一定又是那个先我而来的异人所于的妙事了,却不知他使的是
甚神通,竟把这么多的武士,一个个弄得熟睡如死。有这许多武士在此值夜,不问可知,这
当然是田伯伯住的地方了。”
史若梅蹑手蹑脚地穿过房廊,尽力避免不触及那些武士,果然找到了田承嗣的寝室。那
是一间很大的房子,里面的景象更为可笑。只见蜡炬光凝,炉香烬煨,侍女四布,燕瘦环
肥,总有十几名之多,有头触屏风鼾而睡者,有手持中拂,寝而伸者,有手捧冰盘,垂首胸
臆,前俯后仰者。形形式式,都是令人忍俊不禁的睡态!史若梅心想:“田伯伯真会享福,
连睡觉都要这么多丫鬟姬妾服侍,荒淫如此,是应该给他一点教训了。”
史若梅是认得田承嗣的,揭开床帐,只见睡在床上的果然就是田承嗣,头枕文犀,署包
黄毅,枕前露一七星剑,剑前仰开一金盒,盒内书生身甲于与北斗神名。原来田承嗣甚为迷
信。
这是作为镶解灾星的。复有名香美珍,放覆其上。史若梅心想:“我正好将这金盒取
去,交给养父,作为凭信。”她取了金盒,却把盖有潞州节度使薛嵩金印的那封书信,放在
金盒原来的位置。
史若梅做好了手脚,正要退出,眼光一瞥,忽见在一张扎檀木的几案上,有一封信,用
一柄长约七寸的匕首钉住,几案的位置,正在屋中当眼之处。史若梅心道:“原来那人与我
一般,也是来寄刀留简的。”一时好奇心起,走过去将那匕首拔起,书信打开,一看之下,
不由得又惊又喜,几乎呆了!
原来那封信上只有六句二十四个大字,写的是:“擅将库银,充作聘礼,不义之财,人
人可取,若敢追究,取尔首级。”这六句也还罢了,后面还有三个字的署名,这三个是:
“段克邪”!
史若梅心头鹿撞,又惊又喜:“原来是他,原来是他!不知他走了没有?我是见他呢还
是不见?”
正在心思不定,忽听得有“嘟嘟”的号角声,随即有人大叫道:“不好了,有贼人偷进
来了!”片刻之间,人声如沸,议论纷纷,有人叫道:“啊呀,这里有两个人被点了穴道,
我不会解,快请师父来!”“哎哟,有鬼,有鬼,怎么这些人都睡着了,叫也叫不醒!”
“傻瓜,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中了迷香啦!”
“暂时不要理这些人,快去保护大帅吧!”
史若梅藏好金盒,心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把剑一挥,立即破窗而出。那些武
士正向着这边跑来,哗然惊呼:“贼人来了!贼人来了!”有的赶快跑进去保护他们的大
帅,有的便追上来,袖箭、飞镖,各种暗器纷纷发射,史若梅展开了“八步赶蝉”的轻功,
几个起落,便飞过了三座假山,暗器在他身后纷落如雨。连暗器也追不土她,更不用说那些
武士了。
那些武士但觉微风飒燃,月色朦胧之下,恍惚只见一条黑影,瞬息之间,便在眼前消
失,根本就没有看清贼人是男是女。
纷纷扰扰,互相询问:“贼人跑向哪边?贼人跑向哪边?”
史若梅暗暗好笑:“田伯怕养的三千‘外宅男’原来都是饭桶!”心念未已,忽听得一
声喝道:“贼人在这一边!”呼的一声,一支飞镖便射了过来,史若梅听得这飞镖破空之
声,甚为强劲,皿非刚才那班武土所发的暗器可比,不敢轻视,回剑一拨,将那支飞镖打
落,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飞镖又相继打来,史若梅心中有气,还以颜色,一闪身,让过了
第二支飞镖,却抓着了第三支飞镖,反手一掷,将那支飞镖打回去。那个人正要发第四支飞
镖,蓦见寒光一闪,躲闪不及,竟然给自己的飞镖从额角擦过,头破血流!这还是史若梅无
意伤人,否则他焉能还有命在?那人大叫道:“贼人厉害,师父,你快来呀,在这一边,在
这一边!”随即有人应声道:“你们不要慌张,我来了!”声音初发之时,似在很远的地
方,转瞬之间,便似来到了近处,那声音铿铿锵锵,恍如金属敲击,刺耳非常。
史若梅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这个老魔头怎的却会在田伯伯府中?糟糕,我可不是
他的对手。”原来史若梅认得这个声音,这匆匆赶来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
大魔头,许多年前,曾做过安禄山的大内总管,人称“七步追魂”的羊牧劳!
史若梅不但识得他的名头,而且见过他的本领。她十岁那年,那时她的养父薛嵩还是安
禄山手下的一员大将,有一次安禄山在驱山行宫大宴群臣,并兼招待藩邦使节,极尽铺张之
能事。薛嵩和他的副将聂锋也在被招赴宴之列。史若梅则和聂锋的女儿聂隐娘,乔装打扮作
男孩子,跟随当时绿林盟主王伯通的女儿王燕羽混入行宫,去看热闹。就在那次宴会之中,
发生了铁摩勒大闹骊山行宫,王燕羽出手助铁摩勒,大战羊牧劳的事情。她和聂隐娘不识厉
害,也助王燕羽作战,她们刺伤了安禄山的好几名卫士,却差点遭了羊牧劳的毒手。她的养
父薛嵩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牵累,而不得不反叛安禄山的。
史若梅听得羊牧劳的声音自远而近,正是在她对面的方向传来,不由得心中一凛,“倘
若给这老魔头碰上,只怕难以逃脱。”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史若梅人急计生,趁着羊牧劳未来到,急忙翻过一个墙头,躲进
园中的一间房子。心想:“这节度府里有几百间房子,他们未必一搜就恰好来搜这间,我且
暂避一时,或可相机逃走。”
忽听得屋子里有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大公子,你还不快快起来,你听外面闹得这么
凶,像是出了什么事啦!”一个懒洋洋的男子声音说道:“管它出了什么事情?你陪我再睡
一会。咱们难得聚在一处。”那女的叫道:“不好,你听听,他们在喊捉贼呢!”那男的笑
道:“若是失火,我倒有点担忧;闹贼,哪有什么可怕的?我爹爹有‘外宅男’三千人,最
近又请来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七步追魂丰牧劳,一两个小贼,还不是手到擒来。媚娘,我的
亲娘呀,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好不容易才把你偷上手,你却催我起身?”那女的“啐”了一
口,妖声妖气他说道:“真是前世欠了你的债,今生注定要受你拖累。倘有人来搜贼,我这
个面子搁到哪里?你老子知道了更不得了。你叫我亲娘我不敢当,但好歹我也是你的姨娘
呢!”那男的笑道:“你既然怕给人瞧见,那么更应该躲在屋子里了。好姨娘,你放心,我
不放他们进来,谁敢来搜?”
史若梅一听,这才知道屋内那个女人乃是田承嗣的姬妾,那个男的,则竟是田承嗣的宝
贝儿子,也就是薛嵩满口称赞,要她嫁给他的那个“田大公子”。史若梅无意窥破奸情,不
由得心头作呕,又是厌恶,又是害臊,心想:“真是一双不知廉耻的狗男女。幸亏我早早打
定了主意,没有上他们的当。要是嫁了这样的衣冠禽兽,真是不如死了还好。”
史若梅心念未已,只听得那妖里妖气的女人又在怪声笑道。“我的心肝宝贝乖儿子,你
现在迷恋老娘,待到新人到来,你心里还会有我吗?”那男的道:“我若忘了你,就教我不
得好死!我也不是怕老婆的人。”那女的道:“你还是别粑话说满的好,你可知道,你的新
娘于是薛节度使的小姐呢!”那男的道:“节度使的小姐又怎么样?我不也是节度使的公子
吗?”那女的笑道:“可是听说这位薛小姐的武艺高强,你呀,你不是人家的对手。”
那男的道,“胡说,你休要看轻我,我也是文武全才,那小妞儿大约跟薛嵩学过几手剑
法,别人就把她夸赞得了不得,我才不相信一个小妞儿能有什么武功。好,你放着眼瞧吧,
我娶了这位薛小姐,她一进门,我就先给她一个下马威!”那女的笑道:“你真舍得第一天
就打老婆?”那男的道:“你瞧吧,我不把她打得服服帖帖,我就不算是男子汉、大丈
夫!”
史若梅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这对狗男女,我若不惩戒他们,不知他们还
要说些什么污言秽语,污了我的耳朵。”当下一剑削断窗格,便从窗口跳了进去。
田承嗣是绿林大盗出身,他的儿子也懂得几手功夫,可是却怎比得史若梅?他“啊呀”
一声,刚从床上跳下,拳头还未曾打出,就给史若梅一把揪住,点了他的穴道。
那女的哆哆嗦嗦,叫逍:“这是公了迫我的,不是我甘心情愿的。”她以为是田承嗣察
破奸情,特地派人来捉奸的。在黑暗中,她根本就不知道进来的是个女子。
史若梅怕她叫嚷,给外面的人听见,迅即点了她的穴道,指头触处,只觉滑腻腻的,原
来那女的上半身毫无寸缕,史若梅不觉羞得满面通红,心里暗骂:“真是一双恬不知耻的狗
男女!”
将她一脚踢得滚入了床底下。
史若梅正想再炮制田承嗣那宝贝儿子,忽听得外面羊牧劳的声音大喝道:“小贼,往哪
里跑?”史若梅大奇,“难道他的眼睛看得穿墙壁?”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哈哈笑道:“老贼,我本来要跑的,你在这里,我却
偏偏不走了!老贼,你睁大你的独眼瞧瞧,还认得我吗?”史若梅心头狂跳,说不出的又惊
又喜,原来这正是段克邪的声音。她把田承嗣那宝贝推倒地上,拿他当作垫脚,踏着他的背
脊,刚好与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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