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云崖岭 作者:陌未央(连城vip二星手打完结)






  薛晋满脸是汗,掌心潮湿,湿得甚至连握了一辈子的刀都快滑了下去。

  但是他不敢去擦汗,连大口呼气都不敢,因为喉间的那把冷剑随时可以将他洞穿。

  “练子荣允诺谁拿到赤炼剑或者崆峒印,就给谁解药,并还血手堂自由。”薛晋很快地一口气说完,深怕说慢了那人一个不高兴,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逆光而站的那个人有慵懒的眼和桀骜不驯的鼻,双眉只要轻轻一挑便能俘获春心无数。可是他如今却执着剑,冷着脸。

  “我问最后一遍,练晴在哪里?”

  “狸少爷,放过老朽吧。我真的不知道……”薛晋很急,他真的不知道练晴他们在哪儿。萧何卫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等他赶到凡人居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萧何卫,下次碰到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然而很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将萧何卫碎尸万段了。

  因为那剑很快,剑尖从喉头进去,再从颈后出来,几乎不需要时间。

  “狸猫,你还不对她死心?!”薛晋断气的瞬间,树下走出一红衣女子。煦色韶光,蛾眉皓齿,可惜此时面目狰狞,显得疯狂而可怕。

  “我的事不用你管。”狸猫抽回长剑,看到上面鲜血淋漓便皱起了眉头。

  “你别忘了尘是怎么死的?!狸郎,你清醒吧!”红衣女子几乎是嘶吼着。

  “所以才要找她报仇。”

  “哈哈哈……”红衣女子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总之,很难看,“若是报仇,为何几次阻止我们对她的狙杀,为何破坏薛晋的计划?!别告诉我这是因为你想要亲手结束那个贱女人的性命!”

  “噌!”带血的长剑贴着红衣女子脚边落下,直直插入泥土几尺有余!狸猫甚至都没有回头看那女子一眼,便拂袖而去。

  女子毫无惧色,却有掩不住的慌乱,“你又要去哪里?失踪一个月你在什么地方?你现在到底要去哪里啊?”

  可惜无论如何嘶喊,她都得不到答案。唯一得到的是愈来愈远的一句,“练心,忍你最后一次!”

  “啊……”练心再也无法忍受地抱头蹲到在地。她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哪里比不上练晴,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回头看看她?

  是啊,自己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回头看看他?

  这是隐在暗处的刺想问练心的话,也是狸猫想问练晴的话。

  一月之中我去了哪里?去了哪里呢?狸猫想着想着就笑了,大笑,仰天大笑,“我去见我父亲了!那个所谓的父亲!”

  他现在能理解日食那天练晴反常的消沉与绝望了,这种痛如同刮肉取骨,岂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他是父亲手中的一颗棋子,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还会是……于是他决心逃离,可是逃离之后呢?他突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人生在世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钱,然而没有目标则是比没有金钱更可悲的事情。还好,还可以报仇。所以他上天入地地找她,找到她就能为尘报仇!

  看吧,阳光还是和以前一样灿烂,明天还是在等着他。

  御风而行,狸猫所去的方向却是观音阁……

  ……

  “那个萧何卫是怎么对我们下毒的?我们怎么都没发现?”黑子坐在门槛上闷闷地问。

  “此毒无色无味,他那天一进门就能下。”通天晓嘴里叼了根草,“我说徒弟,你都问了不下十遍了!就不能换个问?”

  黑子点点头,托着腮帮子道,“我想吃肉了。”

  “有肉吃?在哪里?”通天晓还没反应过来,无上便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到,“哪里有肉?”

  黑子却不理他,自顾自地坐在门槛上望着前方流口水。循着他的眼神看去,无上纳闷了,除了在坚持不懈啃草的无下,没有任何东西了呀。

  “哪里有肉啊,黑子小兄弟?”无上笑逐颜开,无限谄媚,就差摇尾巴了。

  “那儿。”黑子搓了搓鼻子,眼睛仍旧直瞪瞪地注视前方——这不是在看无下是看什么?

  “什么?!”无上几乎暴跳如雷,“你要吃无下,我不许!”

  “嘿嘿……”黑子笑嘻嘻道,“开玩笑,无下又老又瘦,我还想让自己的牙多长几年呢。”

  哈哈,看这无上生气发火真是十足的好玩。

  无上一张脸气呼呼地皱巴着,却说不出话来,这小子醒来多久就气了他多久。

  “对啦,”黑子突然跳起来一声大吼,吼得无上一哆嗦。

  “怎么了?”无上一副看见神经病的表情。

  “你刚才没有说‘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无上大师!”黑子眨着眼睛提醒道。

  “唉,你不知道观音菩萨大慈大悲的吗?偶尔忘记一次,他老人家不会怪罪的。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无上心虚地打着哈哈,见黑子一脸得意,转移话题道,“怎么就你一个?”

  “我一个?老头子也在……”黑子回首,笑容凝结了,因为通天晓已经不在他身后。

  通天晓不见了!

  黑子奇道,“你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去哪儿了没?”

  “谁?通天晓?”无上也有些莫名其妙,“除了你,我没看到其他任何人啊……”

  ……

  通天晓此时已在观音阁的后山上了。

  午后的阳光很慵懒,照在人身上总会让人昏昏欲睡,尤其是在如此安静的后山。可是通天晓一点都不想睡,面前的陌生人让他太阳穴都跳了起来。

  他不说也不动,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适合掺和到年轻人中间去。于是,他只是很仔细地看,很安静地听。然而很可惜的是,他看了很久,也听了很久,却仍旧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通天晓很想冲上去推推闭目不语的练晴,也想去敲敲怒目而立的游子意,更想去问问那个陌生年轻人——你究竟是谁?

  他们三个人就这么站着,那陌生人看着练晴,而游子意却看着那陌生人。微风轻过,带起一片难解难说的情绪。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久到通天晓忍无可忍之时,那陌生人总算说话了,却是对着游子意说。

  “今夜子时,狸猫在此相候。如果你败了,我就要带晴儿走。”年轻人正是追踪而来的狸猫。

  狸猫此时的心情,就和那被风吹乱的小草一样杂乱:他本该怒斩弑兄之人于剑下,可是他下不了手,甚至连剑都拔不出来。他告诉自己,晴儿不会无缘无故将尘推入悬崖,或许,或许……或许之中另有隐情……

  可惜这个借口不成立,因为练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坦然地闭目等死。

  于是狸猫再次告诉自己,晴儿或许有难言之隐,又或者,又或者……总之,挣扎又挣扎之后,狸猫决定先将练晴带走。至于要将她带去哪儿: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是要将她带到尘面前,是要帮尘完成夙愿。因为他相信尘一定不愿意一个人独眠崖底。他要在崖边搭个茅庐,让尘生前最爱的人住在那儿陪他。当然,他也要在那儿住下来,因为他要负起看守练晴的责任。

  “何必等到子时,游某现在就陪你走几招。”游子意的手已经抚上了腰间,只要他想,那把绝世好剑随时可以迎风而出。

  狸猫看了眼不远处的通天晓,又看了眼练晴,笑道,“我是人,是人就需要吃饭。不吃饱饭我当然就打不动了,我打不动岂不是被你占了便宜?”不知不觉中,他又有些恢复以前的样子。可能是因为见到熟人了吧,狸猫心里暗想。

  “唉……”这时练晴低低叹了口气,也总算睁开了双眼。“尘……确实是被我推下的山崖。”

  “轰!”狸猫被这一句话轰得脑子一阵巨响。不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那他的假设不是全部要被推翻了?但是他还算是冷静,沉默片刻后问道,“为什么?”

  练晴蛾眉紧蹙,似乎进入了无限悲恸的记忆之中,“被人用幻术操控,信不信由你。”说完这些话,她便又如一只被人抽去所有棉絮的布娃娃般精神萎顿。

  又是好久的沉默,通天晓突然发现,原来年轻人比他们老人家更磨叽。终于,不知是通天晓望了多少次观音阁之后,狸猫再次开了口。

  “这些话,我要你自己去和尘说。你欠他一个解释!”

  “晴儿不需要解释。”即使如游子意般好的气度也忍不住了,“是练王府所有人负了晴儿。晴儿没有报复,更没有害过府中的任何一个人,请问晴儿需要解释什么?就算要解释,也该是练子荣和练尘来向晴儿解释!他们才需要好好解释这十年间是怎么利用晴儿杀人夺物!”

  “你这个局外人知道多少?!”狸猫眼底流过阴霾,既敬佩又气愤地说道,“不错,练子荣是狼子野心,他要拿下这锦绣江山,甚至逼迫尘担起继承他大业的重任。但是尘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尤其是对你,练晴!”

  阳光下的狸猫脱去一向的桀骜不驯,唯留眸间的手足之情。“挽迟居的十年之中,你以为可以靠自己风平浪静?你以为可以靠自己拥有自己的势力?进入练王府之后,练子荣早已对你下了‘绝杀令’,你以为是谁为你挡了下来?你在宛城一次又一次地险情,你以为是谁在背后替你化解?他护了十年,放在心上疼,你呢?你做了什么?”

  其实当时几乎没有风,可是练晴心里却是狂风巨浪,波涛汹涌。“他……为什么不说……他是我哥哥,不是吗……”长卷的睫毛被晶莹的水珠压了下来,几乎盖住了那双水润的眼睛,以致于练晴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练晴再次回想起那个梦,梦中的练尘一身雪衣赤红,温柔地叫她去看看他。他说崖下好冷,好孤独……于是许多次的午夜,她都会被梦中瞬间摔裂脑袋的练尘惊醒。

  练晴呆呆地站着,没听到狸猫之后朝她吼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直到周身突然被温暖包围,她才发现自己正贴着游子意的胸膛无声落泪。

  “咚咚……”耳边的心跳让她安心,这颗心正贴着她的心一起跳动。因为她快而加快,也因为她慢而放缓。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忘我的吸取对方身上的热,却忘记身后还有位老人家正在吹冷风。

  “咳咳……”通天晓尴尬地咳了一次又一次,总算在喉咙嘶哑之前用咳嗽声将两人震开。

  “师兄……”游子意将抹泪的练晴挡在身后,吞吞吐吐道。

  通天晓笑着摆摆手,道,“江湖必定是年轻人的江湖,我这老家伙就不凑热闹了。但是……”

  说到这,通天晓那双眯成线的眼睛开了一条缝,缝中精光闪动,亮如明星。

  “师兄但说无妨。”游子意见状道。

  “尧眉舜目,禹背汤肩,背负紫金龙光,这分明是帝王之相!”通天晓遥望那早已远去的背影,喃喃。

  游子意与练晴闻言大惊,异口同声道,“你是说……狸猫……”

  

  第六十一章 流云动四方

  观音阁很破,也很脏。

  破得连佛堂的木鱼表面也有些凹凸不平,脏得连那一丈多高的观音像也被抹上了灰影。

  游子意其实不信佛,但他却很爱干净。

  他想,万人敬仰的神明不应该如此灰头土脸吧?于是很自然地,他踏上了高高的云梯,一寸一寸地擦拭着观音像。

  从黑子房间出来后,练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庄严和祥的观音像前,他渺小得像片叶子,却又温暖得像轮明月。

  “黑子睡了?”听到动静后的游子意回头问道。

  “嗯。”练晴想说些什么的,张了张嘴却只是说,“我帮你。”

  “好。”报之以一个爽朗的笑,游子意将手中破布撕了一半丢给下面的练晴。

  佛堂的灯光很是微弱,但是这并不影响两人的动作。一上一下,抬眼低眸间偶尔的目光相触总能换来一笑,而这每一个笑都能让整个佛堂亮起来。

  天,已经黑了很久。

  不知不觉中三更将至,而那悲悯众生的观音也终于露出了最灿烂的笑靥。

  “其实我可以跟他去祭拜尘,”练晴为游子意递上一杯热茶后说着,“等救出绿袖和紫洋之后。”

  灯火凄迷,却将游子意硬朗的侧脸映照得异常清晰。“晴儿,我只想让你知道……”练晴发现原来游子意的睫毛不卷不翘,只是很长,长得几乎要遮住那双澄亮的眼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其实完全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所以,我必须赴约。”

  “这自然和我有关,尘……不管怎样,我练晴确实亏欠他太多太多……”

  “晴儿。”游子意忍不住站了起来,长长宽宽的影子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