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独狸
八哥身子一僵,似乎不敢相信地说,“你、你……说什么?”
韩逸之似乎气息越发微弱了,说话也很吃力,“为了救晓晓,帮他偷到李月白的道行……我请了鬼歃……”
他这话一说,八哥立刻明了了,只是难以相信地问,“你……你拿了你的转世,去换鬼歃?”
韩逸之不知是无力说话,还是不想回答,只是轻点了下头,闭上了眼睛,尔后睁开。
“你……”八哥努力睁大眼睛,可是眼泪还是滚落了下来,沿下脸颊滴落,“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韩逸之的声音也有几分哽咽,“不,是你说,永远也不想见我了……”
八哥这才想起自己那天的话,以及他当时的轻喃的那一声,“你、你……”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韩逸之突然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但是却停在空中,说,“最后一次,让我看看你吧。”
“让……让你看个鬼!”八哥啐道,但是转瞬间就变做了个神采飞扬的少女,韩逸之轻触了一下,终于笑了出来,努力抬起手,在怀里摸着些什么,却无力拿起,只能使劲的拨弄着,直到一柄匕首掉落在地上,他说,“这匕首你还记得吗?”
八哥声音呜咽,只是点点头,韩逸之以指尖轻扫一下匕首柄上雕刻的花纹,“刀很久没用了,已经钝了,我应该磨锋利了,再还给你……这样就和以前一样了……”
八哥啐道,“老娘我丢出去的垃圾,绝对不会拿回来的!”
明明她的话很凶,可是韩逸之听来却是一种甜蜜,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想笑,又似乎是想些什么,可是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似乎要将他生生撕裂,他猛烈地抽动了一下,吸了口才用一种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恨我吗?”
“我恨你!我恨你恨到骨子里!一辈子!永远都恨你!”八哥的声音尖锐中带着嘶哑透着绝望,“恨死你了!”
可是韩逸之的回答就一如他的一贯风格,简单,明了,“可是,我爱你。”
“我恨你——!!”八哥向怀中的人拼尽全力的喊道,只是那人已经闭上眼睛,周身模糊了起来,最后化作一道青烟散去,八哥拼力去抓,却始终扑空,最后无力地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晓晓本应将小舒带回妖界,但是她却偏偏修了人身,再也回不得妖界了,晓晓无奈,念及她至死也不忘护着商棋,便将她埋在了东宫的后花园内,这里可能是她记忆里最好美好的地方,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些什么了。
临走时,东宫门前的老松树依旧在风中沙沙响,在此时停来格外的凄凉,晓晓走上前,摩挲着树干,一下就蹲在树下哭了起来,恍惚间一切就还像是一场梦,梦里八哥叫她快点去报恩,鸭子让她早些回来,李月白让她给自己去找个狐狸精,小舒捂着脸说着她的太子哥哥,韩逸之缠着她问这问那,而如今,唯一不变的只有这棵老松树,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只是立在这里,迎风作响……
她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天上降下一片金光,无比熟悉的感觉,金光之中正是白衣翩翩的冰凌,晓晓一怔,莫不是上仙知道了李月白的事,或是因为她未杀了商棋而来向自己问罪?晓晓咬了下嘴唇,打定了主意,这事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下去了。
“姨娘,你怎么来了?”
冰凌看上去并不向原来那样神态平和,虽然现在也未有什么明显的神情,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却有一种莫名的悲哀。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口,而是伸手从怀一掏,将一块玉牌拿了出来,玉牌本是玉壁的一半,正面刻着“世”,反面是个“渊”字,晓晓不由自主地伸手握向自己腰间的玉牌,她记得,玉牌是她和她娘一人一半,谁也不会轻易的丢弃。
看到这玉牌出现在冰凌手里,晓晓不禁脑子一嗡,立刻想起之前韩逸之的话,她试探地问了一句,“我娘怎么了?”
冰凌见她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她也不再隐瞒,其实这话她早就想说了,之前她有所顾忌,那日遇上朝音以后,恍然间似乎什么也不在乎了,因为那些追逐了许久的,到最后终究成了一场空。
她把玉牌递到晓晓手上,“你娘……在你见过她以后,就解脱了……”
晓晓木讷地说,“解脱……什么叫解脱?”
冰凌长叹一声,“她一生为了升仙苦苦修炼,终于得偿所愿却又被剔仙骨,下凡偶遇一凡人,只愿与他天长地久,却阴阳相隔,产下一女,只求平淡生活,护她长大,却无奈生离不得见,而她却又要在鸾音阁里,生不能,死不得,如今她已不求成仙,不求相守,又见你已长大,便将道行给了你,自求解脱……”
晓晓只想着拿了她娘的道行她就可以快一点完成与上仙的交易,救出她娘,却怎样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救出她娘,可现在来告诉她,那些她所不原因却还是做了的事,却是白忙一场,她所想要的没有实现,她所不想失去的,却已经无法挽回。“不……这不可能!姨娘,你在说笑对吧?我娘她还活着,四百年了,她一直没有消息,可是她没有死,她还活着,等我去救她!对不对!她那天还和我说话的!”
面对她的声声反驳,冰凌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也许这事早就应该告诉她,拖到如今,想让她接受,真的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姨娘,你说话啊!”见她不答话,晓晓就更急了,心中也越发不安,“你说啊,我娘她还活着对不对?!你告诉她,我……”晓晓很想喊说,我马上就去救她,可是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突然就觉得两腿一软,差点站不住脚,如果她娘还活着,她能救出她娘么?无法去杀商棋,无法在继续看见那些身边的人一一离去,她拿什么去救她娘?
冰凌终于还是开了口,“晓晓,你娘她真的已经……离开了,我早就想告诉你,却……”她叹息了一声,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晓晓,她原本还是一脸的惊诧,渐渐成了愤怒,最后化为了悲伤,只是在那里喃喃道,“我娘……真的……真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能在喉咙里呜咽,如果是这样的结果,倒不如让她就不要在隔了四百年以后知道她娘还活着,让她带着念想,带着希望,到最后却要一一破灭。
冰凌理解晓晓的伤痛,只是看惯了这一些,看破了这一切,她反倒平静了,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
晓晓这一天遇上了太多的事,一时间觉得头脑一阵发胀,似乎有点晕眩,想起她娘,想起小舒,想起李月白……她猛然一惊,一把拉住冰凌的衣袖,“姨娘,你、你知道李月白的事么?我爹,我娘是他害的吗?”
冰凌一愣,反问道,“你做了什么?”
晓晓见她这么说,心里一揪,“我……可能杀了他。”她不知该如何说,只是将腰间的一串乾坤铃举了起来,冰凌一看,立刻明白了,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日与朝音的话。
“只有月白看透一切,所以他总是能淡然面对一切……”
“只怕他越是看得清楚,就是越是痛苦…… 倒不如迷糊地做一个仙,起码觉得自己能入仙界,脱离六道轮回。看透了,反倒觉得一切皆是无奈,不得不为……”
“你认识朝音么?”冰凌突然说。晓晓一愣,“凤仙朝音?”她又一次听见了这个名字,她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是他唆使了小舒,但却不知难道自己爹娘的事也与他有关?
冰凌似乎觉得这里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她一把拉过晓晓,一跃到了东宫房顶之上,俯视着这一片红墙黄瓦,“事情得从我先你娘一步,修炼成了下仙说起,那时我入了仙界,因为性格孤僻,并不善于与人交流,所以上仙让我去看守鸾音阁。你也知道那里是关押犯了错的仙的地方,鸾,长生之鸟也,以鸟啄其皮肉却不允其死,谓之长生也。音,丝竹之声也,削其皮肉以骨奏乐……”
她又一次重复了这句话,让晓晓心惊肉跳,她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似乎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她娘,她娘就是这样的死的么?因为没有了道行,那伤痕累累的身体怎么可能撑得住,直到最后自己对她说“那娘你要坚持着,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她依旧笑着送别了她,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天烟雾缭绕的仙境里,一身洁白的绸缎,她浅浅地笑着,看着自己离开,一直笑着……
她总是说,晓晓,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晓晓记得她的话,一直努力的活着,可是让她一定要活着的娘,却先一步离开了呢……
第四十九章
她的手紧紧握和那串铃铛,似乎要将它们捏碎,她娘失去了道行就……那么失了道行的李月白被自己重击之后呢?她突然觉得恐惧像洪水一样向她涌来,捏着铃铛的手又紧了几分。
冰凌继续说,“那时我认识了朝音,他是一只游手好闲的凤仙,总是在仙界到处乱逛,没有事的时候也会拉着月白一起倒各处玩,就连我这没人敢来的鸾音阁,他也会来……”她说着垂下眼,叹息了一声,“那时很少有人来鸾音阁,关押仙人的地方我也很少去,大多数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在不知返那里独自走来走去,一心想着你娘要是也能来仙界与我做伴就好了。我遇上他的时候,他正拉着月白到这里玩,却在林子里迷了路,那片林子阴霾潮湿,我始终记得那天,在那片昏暗里那抹鲜艳的红色,他虽然迷了路却还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索性在那林子里睡起觉。他真是一个很潇洒的凤仙,他从不修炼,他什么事都知道,却什么都不管,只是随性的生活……”
晓晓开始回忆自己与他所见的寥寥几面,确实也是这样的印象。
“其实在仙界,下仙是很少能无情无欲的,即便是我这样的孤僻的人,也会有所思所念的人,那就是朝音……”她说着顿了一下,睁大了眼睛抬头往天看随便看了几眼似乎是不想流出眼泪,尔后才继续说,“我知道他是一个自由的凤仙,其实只要看着他那样,我也就满足了。可是后来,你娘出现了,她如仙界时只有一千年的道行,她聪明伶俐,很快就得到了上仙的赏识,赏赐了她一串乾坤铃,此铃是仙界圣物,仅有她和月白一人有一串,从那以后,她便可以自由的得到别人的道行也可以将自己的道行转给别人,几个月后,她的乾坤铃就有了一十七个。”
“几个月?!”晓晓愣住了,她娘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这么快提升道行呢?
“我说过,在仙界的下仙很少能无情不无欲,你不知道你娘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女人,她美丽,聪明,灵巧,体贴……就连月白也说她是完美的。她娘流连在那些下仙身边,很快就得到了那些原本不属于她的道行,而这其中只有两人未拿出自己的道行,一个是朝音,一个是月白。”冰凌说着从晓晓手里拿过那串铃铛,浅笑了一下,“四十九颗,若是再有一颗,你恐怕就能直接做上仙了……”
晓晓一愣,此时听到这些,让她觉得无比的讽刺。
冰凌继续说,“朝音因为没有修炼,没有道行,而月白是直接拒绝了你娘,他只是说,得到这些未必是幸福的,总该有别的东西,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等着我们舍弃一切去追求……当时的羽娘听不进去,不,或许我们都没有听进去,可是到了如今,我们才明白,月白才是那个看透一切的人,不过越是看透了,对他自己来说,只会越痛苦……”
晓晓又想起那天他说的话,他说,在他看来,世间只有自愿之事与无奈之事,而他是否一直在做那些无奈的事呢?他说,自己不是一个好人,能够坦然地说自己不是一个好人,是否他早就看透了一切呢?
“月白虽然拒绝了你娘,但是他又是最理解你娘的人,他说只有从妖一步步升仙,才会明白这条路上的艰辛,才会知道为了升仙什么都可以做的努力,所以他总是想着为你娘报仇。”
“他为我娘报仇?”晓晓惊诧地说,“不就是她害了我娘么?我娘也说她亏欠了他,自己被关进鸾音阁就再也不欠他的了。”
冰凌摇了下头,“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朝音,爱着你娘。”晓晓愣住了,“但是爱而不得,和我一样,不过在朝音爱上你娘之前,我不怨他,同样的,在你娘爱上你爹前,朝音也不怨她,但是原本随性的他爱上了你娘,而一向为了升仙不择手段你娘为了你爹甘愿放弃仙身,我不甘心,他也不甘心。可是我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怨着,而他却直接出手了。当初你娘和月白一起奉命去灭世康朝,你娘与世康朝的太子墨渊私通生下了你,她求月白放过他们,毕竟世康朝已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