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 作者:晴朗九月(晋江2012-07-28完结)
“听他说过一点。”他点头说。看我眼巴巴的样子,他又说:“我在找人。姑娘可否帮我个忙?”
“哦?什么忙?”我问,心想该不会被他敲诈吧?我可没钱。
“可否让我搭一下脉?”
“搭脉?”
他点头说:“通过脉象,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又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我找的人,本就与我不相识。”他答道。
这人也太奇怪了,但想到他能给我提供鬼谷的信息,让我不至于去问答剌麻八剌,我也就忍了,向他伸出了手腕。
他伸手搭在我的脉上,约有一分钟后,拿开了手。
“怎么样?我是你要找的人吗?”我问他。
“日后才能知道。”他这个回答,让我开始怀疑他的大脑是不是正常的。
“姑娘想知道的事,我现在就告诉你。”他接着说:“老牛以前是匪,在一个叫鬼谷的地方做寨主。”
“这个我知道,我想知道最后那天发生的事。”我急切地说。
他点头说:“那天,一对姓程的兄弟带了六七个人来到寨子,说想让老牛他们加入什么组织,老牛轻信了他们,还安排他们住下。”
“那程氏兄弟还带了人?”这和我从他们口中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嘛!
“嗯,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元兵。”他说:“半仙本在昏迷中。当天晚上,二程执意要见他,老牛只能叫醒他。”
“半仙为什么昏迷?”我又插嘴问。
“这个他没说,估计是身体不适吧?”他接着说:“半仙勉强和二程说了几句后,认为他们不可信,让老牛把他们送走,开动机关。老牛本要照做,结果二程用激将法,说老牛不信任他们就是不信任莫昶,不信任大都的汉人。老牛说不过,就留下了他们,从而埋下了祸根。”
我点头,他又说:“结果第二天上午,就出事了。老牛的老婆生得漂亮,那程氏兄弟一伙人贪恋她的美色,偷偷把她拽到后山□。那女人性子烈,竟撞墙自杀了。他们忙着藏尸体的时候,被寨中的人发现,于是双方起了冲突。寨中人多,本占优势,然而没想到的是,那程氏兄弟一伙且战且退,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即使如此,村民也杀了他们中的两个人。然而时间拖得久了,村民们相继晕倒。后来才知道,那程氏兄弟早就在井水里下了蒙汗药。”
——哦,那是答剌麻八剌给他们的蒙汗药。
“不对。”我说:“既然已经下了药,他们为什么不等所有人都晕倒后再□村中的女子?”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想说。
“那二程又不是傻瓜,抓个活蹦乱跳的女人,可是要承担风险的。”我又说。
“那二程不是傻瓜。”他无奈地说:“试问如果让你选择,是想玩弄活蹦乱跳的女人,还是像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的女人?”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顿时明白了,正是那二程兄弟的色心,坏了答剌麻八剌的计划。怪不得答剌麻八剌要杀他们——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人。
看我不再说话,他又说:“寨子里的人都晕倒后,二程他们为了替那两个死去的人报仇,竟然杀了几乎所有男人。但就在这时,被他们绑起来准备捉走的半仙醒了。他其实并没有中毒,晕倒只是因为身体不适。为了救出鬼谷里尚存活的人,他利用以前驯养的猴子为自己松绑,将敌人引入机关,杀了除二程以外的人。就在准备对二程动手时,他再次晕倒,失去意识前,指挥猴子引毒蜂去叮他们。”
☆、第四十二章 官官相卫,民不聊生
那人接着说:“大约过了半天,人们中的蒙汗药也就都渐渐解了。他们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片血海。亲人、朋友、昏迷前还一起作战、一起谈笑风生的人,如今已死于乱刀之下。据老牛说,那天死了四十多人,而且鬼谷已经暴露,他们再也不能在那里生活下去了。”
“活下来的人埋葬了死者——因为元兵知道半仙,担心他们追查半仙,他们还特意为半仙立了坟墓以迷惑元兵,然后打包东西准备离开。因为无暇去追二程兄弟,他们就开启了机关——是死是活,就看二程的造化了。最后绝大多数人和昏迷的半仙一起南下了;另外还有三个人跟老牛来大都报仇,却都因痢疾死在了路上。”
他说完,端着那碗粥就走了。他的讲述和答剌麻八剌的推断基本相符,所以应该是真的。我听后,心酸不已。我自顾自地悲伤了一会儿,才又追上他问:“那你呢?你北上大都也是为了报仇吗?你为什么会接受我们分发的食物?”
他转头对我一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觉得这人值得结识,于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打听我的名字做什么?又不是想嫁给我。”
没想到他还跟我油嘴滑舌,但我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是想嫁给你,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男女授受不亲,朋友我可不敢当。”
没想到这人连名字都吝啬跟我说,太小气了!我生气地说:“如果你不说,那我以后就叫你领粥的。”
“随你。”他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真是个怪人。
我心下埋怨:不想结识我就算了,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啊!
那天莫昶分出去的粥和米都很少。从那以后,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来领食物,莫昶特意拜托了别人,出资以别人的名义给饥民分发食物。
而至于老牛和铁蛋,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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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转暖,已是春暖花开的大好时节,看莫昶一直穿着他以前的旧衣服,我打算给他添件新衣。于是一天下午,我去布料店帮他选料子。
刚走出莫宅不久,一个黑衣人突然从墙角跳出来,吓了我一个机灵。我皱眉说:“小心看路!”但就在说话的同时,我发现这个黑衣人似曾相识,而且他也不是什么黑衣人,只是一个穿着黑色道袍、手里拿着算命招牌的江湖术士。
我分辨了一会儿,才指着他说:“咦?你不是领粥的吗?怎么当起算命先生来了?”
“先不说我,有件事你管不管?”他问,看起来有些焦急。
“什么事?”我心想你不是不屑于跟我结交吗?怎么有事了就想到我了?哼,我还不想管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回回人满都萨欺压汉人,强抢民女,并打伤她的家人——这件事,莫大老爷管不管?”他问。
“老爷当然会管。”我想到了上次吴孟彦事件,为莫昶的安危着想,为难地说:“但是回回人……这种人可惹不起——”
“你跟我来。”没等我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真想叫住他跟他说:喂,你没听到我说回回人惹不起吗?!
但他走得很急,又一脸心焦的样子,我不由得被他感染上担忧的情绪,很想了解具体情况,于是就硬着头皮跟上他,往大都的南部走去。
大都的南部有一块汉人聚居地,是大都最贫穷的地方。以前我也听莫昶提起过,亲自来了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不是一般的穷。在这里,窝棚、茅草屋、泥房掺杂,基本上人们都住在既不避寒又不遮雨的房子里,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领粥的走在前面,回头对我说:“一会儿别说话,了解情况后就回去找你家莫老爷商量怎么帮他们。”
“还用你命令我?”我不服气地说,心想我完全可以不让莫昶趟这浑水,就说我忘了。
他又说:“别忘了,此事事关重大。”
“忘不了!”我不耐烦地说。
“我怕你假装忘了。”他又说,语气虽然平淡,但字字饱含谴责,就好像他能看到我脑中所想似的。
“我——别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我说。
“我会相面。”他说着,拽了拽他那件算命先生的袍子。
“什么相面?不过是乱扯一些有的没的罢了。”我不屑地说。
“你不信?我倒是可以为你算上一挂。”他一边疾走着,一边回头看了我一眼,沉吟片刻,说:“韶华东去,命里桃花瘦。”
“什——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
他伸出手来,说:“一两银子,就给你细细解释。”
“我呸!你这个江湖骗子!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我啐道。
他摆摆手说:“不听你会后悔的。”
“听了我才会后悔呢!对了,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又问他。毕竟不知道名字,说起话来也很不方便。
“叫什么无关紧要。”他答道。
——又来了!你连名字都不想告诉我,我干嘛要帮你!?
“那我以后就喊你阿猫阿狗好了。”我赌气说。
“随便你。”
看他一副根本就不想告诉我的样子,我不由得生气起来:你的名字这么宝贵吗?是国家机密吗?但我兀自生气,人家一直清清淡淡。我索性压下火气,不跟他计较,心想以后有什么他想知道的,我也打死都不说,气死他!
我们在贫民区转了几个弯,到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住的是低矮的泥房,房子前面有个院子。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个鸡窝,但是没有鸡。院门大开着,我刚走进去,就听到了妇人的呜咽声
我跟着领粥的走进屋子。这屋子低矮,墙皮剥落,家具简单至极,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贫寒。我看到门口粗糙的木桌上摆着两篮红布和鸡蛋,用红绸子扎着,和屋子里的摆设很不相称,看来应该是谁刚送来的聘礼。
屋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在劝主人忍气吞声。
一个妇人坐在床头哭泣。在她身后,躺着一个被打得处处淤青不断呻吟的老人。
领粥的走过去,对坐在床上哭泣的妇人说:“王妈,萍儿姑娘呢?”
那王妈一边抹泪一边说:“已经给抢走了。”
领粥的一皱眉,说:“什么?不是说好下月初一才过门的吗?”
听他这么问,王妈哭得更凶了,呜咽着说:“我们老爷子,昨天去官衙告满都萨强抢民女,结果……结果那官爷心向回回人,说……说我家老爷诬告,还把他打成这样!我家就这一个男人,你说让我们怎么活呀!”她喘口气,又接着说,“今天早上,那狗官满都萨就把萍儿抢走了!临走前还警告我们少惹事!”
听完王妈的叙述,我气得七窍生烟,心想:这就叫官官相卫,民不聊生!
既然姑娘已被抢走,我知道事不宜迟,立刻转身往回走,最初想要瞒着莫昶的念头也打消了——那样我一定会一辈子良心难安。
我刚走出没几步,领粥的就追上了我,对我说:“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
“分头行动?你要干什么去?”我问他。
“我去把人抢回来。”
“就凭你?”
他咧嘴一笑,说:“我比你顶用。”
我心下不服,刚要跟他争辩,他已经快步跑到我前面,回头跟我说:“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别把事情搞砸了!”
——这句话也太伤人了吧!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气不打一处来,真后悔刚才没随手捡块砖头拍死他。刚想骂他,他已经一溜烟地跑远了。
我只得叹一口气,不跟他计较,脚下加快步伐,疾奔回莫宅。但刚到莫宅,看门的刘叔就跟我说莫昶去找答剌麻八剌了。我心想直接告诉答剌麻八剌或许更管用,便直奔答剌麻八剌的府上去了。
我来到王府,说我找莫昶有急事,于是被带到了偏厅。此时莫昶正和答剌麻八剌在厅中下棋。看到我来了,莫昶眉头一皱,问:“红姑娘,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不会是琰玉她……”
——琰玉琰玉琰玉!你就知道琰玉!
“不,不是。”我摇头说,接着便把我刚刚经历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没想到听完后,答剌麻八剌说:“这种事不用管。”
“什么不用管?又不是你女儿被人抢走,你当然不关心了!你就没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