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 作者:晴朗九月(晋江2012-07-28完结)





  
  ——阿合马被杀了?
  
  我觉得我很对不起海珍,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我实在不喜欢阿合马。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但因为我对他的偏见,我一直把他当成祸国殃民的弄臣之流。
  
  因为心怀愧疚,我安慰她说:“人死不能复生,海珍夫人还请节哀顺变。”
  
  她点头,又抹了一把泪。
  
  我又说:“但愿能快些抓住凶手,好好惩治这些刺客。”我想刺客很可能是归夏堂的人。他们一个个都异常痛恨元朝,这种恐怖活动估计就是他们计划的。
  
  但听我这么说,海珍叹一口气,兀自苦笑了一声。
  
  我蹙眉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苦笑。难道她觉得不可能抓到刺客?还是即使惩治了刺客也已经于事无补了?看着她难以捉摸的眸子,我心想应该是后者吧。或许她是阿合马最疼爱的孙女,从小就和他很亲。阿合马死后,她可能会觉得天崩地裂,整个世界都变了。所以就算抓到凶手凌迟处死,也不可能唤回她最爱的祖父的命,所以对她而言,这个时候不管做什么都没用了。
  
  想到这里,我又安慰了她几句。她看起来对我很感激,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这样我到午饭时间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刚拐进小院,就看到香荷站在房门口等着我。
  
  “你怎么来了?”我问。
  
  她没有回答,反而双眼放光地问:“红夫人是去看海珍夫人去了?”
  
  “嗯,怎么了?”我走进房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
  
  她以一副聊八卦的姿态凑近我打听说:“听下人们说昨晚她差点投井,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
  
  她打断我的话说:“真的,有侍卫在巡夜的时候看到她站在井边好久呢。”
  
  我喝了一口凉茶,白了她一眼,说:“不过是祖父去世了,就算再悲伤也不可能自杀啊。这谣言你也信?”
  
  “当然不仅仅是这样了。”她弓身凑到我耳边说:“我听那些婆子们说啊,阿合马一死,海珍就没了靠山,在府中就越发没有地位了。更何况我听说皇帝还要抄她的家呢!你想想,一旦她没了靠山,还成了罪臣之后,不就比我们都不如了吗?到时候还不一定受到什么待遇呢!现在早早自杀,免得以后受罪!”
  
  “阿合马不是被暗杀的吗?皇帝为什么要抄他的家?”我问,突然觉得阿合马的死似乎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她晃了晃脑袋,说:“我就不知道了。”
  
  我皱起眉来,又把事情的前后始末仔细推敲了一遍:
  
  首先,确定的事实是阿合马被暗杀了,海珍很难过,昨夜一度不知所踪。然后是谣言,海珍想自杀,以及皇帝要抄阿合马的家。
  
  这样看来,有两点很可疑,一是海珍昨夜不知所踪,似乎是忧伤过了头。如果说阿合马被定罪让她失去靠山又成了罪人之后,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以至于她想自杀,这倒也说的通。第二个疑点是,为什么阿合马被行刺后,皇帝不抓刺客反而要抄他的家?这个时候皇帝不应该大力缉凶吗?难道是……他死后有人上书皇帝陈述了他的罪状?这么看来,这很像是一场有计划的先斩后奏。
  
  想到这里,我脑中突然闪过不久前答剌麻八剌说过的话。他好像说过阿合马对头太多,就要倒霉了之类的话。难道他知道阿合马会被刺杀?还是……他本来就是谋划者?
  
  这个想法让我的额上冒出了冷汗,想到元廷上的回汉之争——如果说汉人大臣雇刺客暗杀了阿合马,然后他们集体上书痛陈阿合马的罪状,皇帝因此定了阿合马的罪,要抄他的家,也不是不可能。反正阿合马已经死了,又不能替自己辩解,当然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这样汉臣阵营就能给回回人阵营以沉重打击了。
  
  我越想越发冷汗淋漓——这一切都说的通啊!这明显就是一个政治阴谋嘛!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有机会找答剌麻八剌验证一下就行了。我想我猜的肯定八九不离十。
  
  想到这里,我的眼前又浮上了海珍听我说到尽快缉凶时的那个苦笑——难道她早就想到了我想到的这一切,早就想到了她的丈夫很可能参与到了扳倒她的祖父并对她的家人赶尽杀绝的事件中了吗?如果真是这样,如果我是海珍,恐怕也恨不得自杀算了。
  
  看我独自沉思,香荷推了推我,说:“红夫人,你想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我可不想让我的猜测变得人尽皆知,香荷这丫头的嘴巴肯定靠不住,看她这副八卦的样子就知道了。
  
  她不满地看着我,说:“红夫人,你到底想到什么了,就告诉我吧。”
  
  “我没有想到什么,只是觉得海珍很可怜,就是这样。”我对她说:“你以后如果在府里遇见她,就表现地尊重点。别跟那些下人们乱说她的是非,知道吗?”
  
  “哦。”她撅着嘴,不满地点了点头。
  
  




☆、第七十九章 和好

  
  阿合马遇刺的那几天答剌麻八剌一直很忙,我几乎都见不到他。闲下来的时候,我就推敲这整件事的前后因果,越想越觉得阿合马的死就是一个暴力的阴谋。
  
  一天吃过晚饭,我在院子里散步,不知不觉间走到大门口,正撞上答剌麻八剌回来。他满脸春风得意,心情似乎很不错,但看见我,却立马拉下脸来,把头扭向一边,无视我的存在,往另一条路走去。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家伙的反应,怎么跟小孩子斗嘴之后一模一样?他那个天天想着政治斗争的大脑,怎么处理起感情问题来这么幼稚?
  
  我叹口气,追上他赔笑说:“殿下这些天一定很忙吧,辛苦啦。”
  
  他白了我一眼,不理我。
  
  我拉住他的衣袖,说:“殿下,那天是我错了,我向你赔不是,行不行?”像是某种神秘魔法起了效用似的,触碰到他的瞬间,我的心情突然变得轻松愉悦,一扫这些天来的阴霾。
  
  但他仍旧不理我,却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等我道歉。
  
  我握住他的手,笑说:“女人偶尔发发神经说点什么,你心胸宽广,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嘛!”
  
  他转头看着我,微微蹙眉,一侧嘴角轻轻上扬,说:“那你那天说的话……”
  
  他没有从我手中把手抽走,证明还有希望。我紧握着他的手,笑说:“我承认,我是故意气你才那么说的。”
  
  “那你为什么气我?”他又问,语气虽似在逼问,但听着并没有任何不舒服。
  
  “我……”我真的是在吃醋吗?
  
  我叹一口气,想到清明说的——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跟他说,于是对他说:“我想让你多陪陪我。”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让我觉得他已经不生气了。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我,说:“其实你早就意识到了吧,你已经离不开我了。”
  
  “啊?”
  
  我吐出的这个疑问词让他很不开心,他又板起面孔说:“嗯?”
  
  我轻咬下唇,说:“或许吧。”
  
  “不是或许。你这个女人,连自己的心都不明白。”他说着,甩开了我的手,转身要走。
  
  “等等——”我焦急起来,又上前拽住他说:“我明白。我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跟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生活。”
  
  他转回头看着我,看了一会儿,说:“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今晚我要吃你炖的肉。”
  
  “哦?哦。”我用力点头,笑了。
  
  就这样,我们又和好了。我从没想过竟会这么简单。我本以为有很多事情需要解释明白、很多话需要说清楚,但实际上,根本不用。对于和好如初这件事,我们好像都已经期待了很久,所以只要有一个人主动一点,什么事都可以迎刃而解。我想恋人之间的吵架或许都是这样的吧,只要两个人心里喜欢着对方,那么不管怎么吵架,最后都会轻易和好吧?
  
  这个时候的我尚未经历爱情里的风风雨雨,只有丰富的暗恋经验,所以才会相信没有感情战胜不了的障碍,就像一个傻傻的刚开始恋爱的女孩子一样——不过说到底,这不就是我的初恋吗?
  
  我炖了一锅的肉。这天晚上吃起来,感觉分外的香。
  
  答剌麻八剌让人备了酒,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吃肉,窗外凉风习习,月色朦胧。我突然发现我心中竟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仔细分辨才知道,这是一种醇厚的幸福感。看着答剌麻八剌那张帅气而年轻的脸,我沉浸在了这一刻的宁静美好里。
  
  “殿下,最近很忙?”我轻声问。
  
  “嗯。”他一边咬着肉一边说。
  
  我喜欢看他大口吃肉的样子。这一刻,我突然很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即使是对莫昶,我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我又不是不爱莫昶。我尽量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每次分析我对答剌麻八剌和莫昶的感情,都会让我觉得头痛。
  
  “但是要忙的事情今天都已经解决了,是不是?”我又问。
  
  “你怎么知道?”他问。
  
  我笑说:“你今天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好。”
  
  他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脑袋,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我不仅看出来了,还知道你在忙什么。”我得意地说。
  
  “那你说,我在忙什么?”他饶有兴趣地问。
  
  我说:“阿合马的死,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吧?阿合马被抄家,肯定也和你脱不了关系吧?”
  
  “哦?”他瞥了我一眼,放下手中的筷子,问:“你听谁说的?”
  
  我摇头说:“不是听谁说的,是我自己想到的。而且能想到这些的,肯定不止我一个。”
  
  “刺客已经抓住,而且已经伏法,和我无关。”他说。
  
  我白了他一眼,说:“是啊,肯定是这样的啊。反正这些刺客都是一些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而已。”
  
  他笑了,说:“这种话不能乱说。”
  
  “我当然没有乱说,反正也没有证据。”我说:“你放心,这些话都会烂在我肚子里面的。”
  
  他却突然接下去说:“你的肚子还是用来做其它更重要的事情吧。”这句满含暗示的话让我一阵面红耳赤,他却淡然地扒完碗里的饭,拍了拍肚子,说:“吃饱了。”
  
  我起身去门口叫丫头取走碗碟,转身回来看到他已经站了起来,对我说:“我去看看海山再回来找你。几天没去看他,恐怕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哦。”我忍住不悦,应了一声。
  
  他却微微一笑,低头在我面颊上轻吻了一下,低声在我耳边说:“别不高兴了,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我摸着面颊,竟有微微的心跳加速。
  
  他大约离开了半个时辰。在那半个时辰里,我独自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想着刚刚和他一起吃饭的情景,不禁感到一阵失落。我甚至有一种预感,我迟早会失去他,我绝对会输给他的儿子。我摸着肚子,心想是不是我也必须怀孕,才可以避免这种随时随地都可能失去他的担心?不,不是的。我摇头对自己说,不管我怎么做,我都注定不可能独占他。因为他是王爷,他妻妾成群,将来也会子孙满堂。对于他而言,我永远都只是某个“之一”。想到这里,我被悲伤攫住,发现我刚刚承认的爱情已经注定了悲剧。
  
  但这种悲伤很快就被答剌麻八剌的再次到来冲淡了,我很快就进入了跟他聊天的愉悦模式。聊着聊着,我说起了海珍。想到她的可怜模样,我对答剌麻八剌说:“殿下最近多去陪陪海珍吧,她家里遭受了这场变故,她心里肯定很难受。”
  
  “她若不是嫁了我,肯定会更悲惨。”他漠不关心地说。
  
  他这么说,我心里虽有点自私的沾沾自喜,但更多的,是对于他的冷漠的谴责。于是我说:“你的对头阿合马已经被刺杀了。而他是海珍的祖父,不管怎么说,你难道不应该多关心一下海珍吗?”
  
  他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海珍和我一样,从小生长在尔虞我诈的深宅大院——她虽然聪敏,但太会保护自己。她永远都只是从她自己的角度出发想问题。她表现出难过,并不是因为阿合马的死或是她的家族的覆亡,而是因为她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