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 作者:晴朗九月(晋江2012-07-28完结)
“门口有等着收尸的。”那侍卫答道。
“收尸的?他们会帮忙埋尸体?”我又问。
“谁知道。”他不屑地说:“她做出这种事,让狗把她吃了都不过分。她的家人知道后都不肯来领尸体;如果不是小王爷的命令,我都不想抬她——抬她都脏了我的手。”
“等等。”我取出二两银子给他,说:“你去帮我把她埋了吧。”
“红夫人,这是为什么——”他惊讶地问,没伸手接银子。
“她也是迫不得已。”我说,“你就行行好,把她埋了吧。”
他犹豫了一下,看我是认真的,才伸手接过银子。
那天晚上,我跟答剌麻八剌说起这件事,他微微蹙眉,说:“府中的下人都对青菱谋害主子的行径嗤之以鼻。这个时候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你就应该也怎么想怎么做。说话做事太出格,很可能会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我就是觉得青菱很可怜。”我叹口气,又问:“海珍还没承认?”
他点头说:“她不会承认,也不能承认。她承认了反而是我的耻辱。答己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把她软禁了起来,不让她见任何人。”
我叹了口气,为海珍感到悲哀——她才只有十几岁,这样对她是不是太残酷了?
他接着说:“青菱是个做事干净利落又很谨慎的丫头,海珍也聪明谨慎,这件事她们做得滴水不露,连我都很难查到确切的证据。”
我说:“当日我做什么点心,是海珍指名的。如果海珍不告诉青菱,这个计划就没法进行下去。我记得我去找她的时候她还问过我今日点心的成色如何。我回答说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想想,她问我点心的成色应该就是在试探我是不是做了她指名的点心吧。她一直没有碰甚至都没有看我做的点心,恐怕就是为了日后洗脱嫌疑。”
答剌麻八剌点头,面露疲惫之色,说:“海珍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嫁给海珍父亲时只有十四岁,是他的第十二个妾。虽然没能生下一个儿子,但她二十四岁时就成了正室。海珍父亲死后,她被原先正室的儿子逼死,临终前写下一纸遗书:终我一生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活下去的挣扎。她死的时候海珍只有十一岁。她一直保存着这纸遗书,奉若至宝。恐怕这句话深深地影响了她。”
我一阵心软,对答剌麻八剌说:“不能放了她吗?让她离开王府吧?或者把她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
“她不可能离开这里。”他打断我的话,摇头说:“这种生长在世家贵族侯门深院的小姐,一出生就被锁在了这里。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在外面她们的生活只会更加悲惨。”
我无奈叹息。我想或许很多事情我们都无力改变——很多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很多人从生下来就继承了上辈人的命运。我们能做的,只是挣扎,而后,从容地接受早已注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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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女人都梦想着能够成为一场奢华而盛大的婚礼的主角。我也曾设想过身穿圣洁的白纱,沐浴着教堂和美的钟声,与爱人携手走过红毯的情景。
有天晚上我就做了一场关于婚礼的梦。我梦到我站在尖顶的哥特式教堂门口,身披白纱,等待着我的新郎。当他终于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他长着和答剌麻八剌同样的面孔。他穿着剪裁精细的礼服,抱起我在红毯上旋转。晶晶和文徵站在一旁,为我们鼓掌。但是一晃之后,时空割裂,晶晶和文徵变成了江雪姝和莫昶,我和答剌麻八剌也回到了王府里。他把他母亲亲手绣的丝帕塞给我说,你收下它,就代表你愿意跟我一生一世了。我刚要骂他想用一块丝帕换我一辈子,就听他说:“喂——喂——”
“喂——喂——”答剌麻八剌在一旁轻拍我的脸。
我从梦中醒来,天已经亮了。他侧身看着我,一手支着面颊,问我:“你刚刚梦见什么了?一直在笑。”
“没——没有啊。”我摇头笑说。怎么好意思跟他说我梦见我们在举行婚礼呢?
他微微蹙眉,继而邪笑说:“难道你梦见我跟你——”
我可能是刚睡醒还有些迷糊,忘了否认他的龌龊想法,只是说:“反正只是一场梦而已,放到现实里,绝不会发生!”
“哦?”他的笑更深了:“我们到底在你梦里做什么了?”他的笑容告诉我,他觉得我做了一个很不堪的梦。
我轻咳两声,懒得理他,背过身去说:“我要睡了。”
他也躺了下来,伸手揽住我说:“我越来越觉得你和琰玉很像,你们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也很像。”
“哪里像了?”我心想琰玉可是无所不通无所不能的超级大美女,我算什么?
他说:“你们都喜欢把对别人的感情闷在心里,而且自以为藏得很好,但实际上全都写在脸上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笑说:“恐怕是你自作多情吧?琰玉喜欢你吗?”
他毫不犹豫地说:“喜欢。”
我撇嘴说:“我才不信呢。”
“那你呢?”他问。
“不喜欢。”我立刻说。
“你这是在嘴硬。来,让我摸摸,嘴是不是变硬了?”说着,他已经栖身过来,抓住我的下巴就把我的脸扭向了他,吻了起来……
这时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跟答剌麻八剌的亲密接触,不仅不再反感,心里甚至还会有些小小的悸动。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我也做过假设,如果我放弃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而跟他生活在王府里会怎样?我不敢往下想——因为这将直接动摇我存在于此的根本。
然而每当我因他而感动或悸动之后,紧接着我都会感到一种失落,就好像是我被自己背叛了一般。这种矛盾的心情,就是从我意识到我可能喜欢上答剌麻八剌了开始的。
因为陷在自己的爱情矛盾里,有一段时间我很少关注其它人事。当我最终注意到半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王府里时,时节已经入秋了。在这段时间里,我总是时而开心时而悲伤——我开心的原因,大多是答剌麻八剌;而我悲伤的原因,也基本是他。反思一下,连我都觉得我已经不像自己了。我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有时候竟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大喜大悲,甚至连香荷都看出我有些不对劲,还问我是不是怀孕了。因为一直在吃药,我当然不可能怀孕。
意识到已经很久没见过半仙后,我问答剌麻八剌原因。他说:“他跟我父王去征讨蜀中归夏堂的叛军去了。”
“哎?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我吃惊地问。
他笑说:“你天天在王府里,怎么可能知道?”
可是清明那家伙一点也没透露给我啊。这段时间我也见过他几次,他对半仙、真金太子以及蜀中归夏堂的事只字未提。莫非他也看出了我的变化,怕我背叛他们转而投效答剌麻八剌,所以什么也不跟我说?这样想来,最近他确实都没怎么跟我说正经事了,连让我帮他下地偷玉玺的事也没再提起过了。
答剌麻八剌接着说:“这次征讨的主帅是父王和那木罕王叔,估计陛下想让他们二人通过这次远征和好吧。”
“那战事怎样了?”我问。
“至今为止都是捷报,估计不久他们就会凯旋归来。”
“哦。”我应了一声,开始担心半仙和李良复——不管战争的结局如何,不管谁输谁赢,这两个人都把自己赔了进去,谁也不可能完胜。那么,另一对兄弟呢?想到这里,我又问:“你觉得真金太子和那木罕王子之间的关系能变好吗?”
他看了我一眼,说:“依那木罕王叔的个性,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父王把太子之位让给他,但这也是不可能的。陛下不会让他继承大统的。如今的这些皇亲国戚,谁有君王之才,谁永远都只能做个臣子,陛下心里很清楚。对了,你怎么关心起这些来了?”
“就是最近没见到半仙,有点好奇他去了哪里。”我说。
“哦。”他没再多问,又跟我聊起了别的。
等我再次见到半仙时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那时已经到了年末,王师凯旋归来。我又在王府里遇见他,问起他战事如何。
“叛军已经基本剿灭。”他说。
“那李良复呢?”我关切地问。我不想听到任何兄弟相残的故事。
“他逃了。”
“哦。”我舒了一口气,心想只要他还活着就好。不过会不会是半仙放走了他?还是真金太子看在半仙的面上没有对他斩草除根?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他说:“我们没能抓住他。”
“嗯。”我点头说。看来李良复的逃脱和半仙无关,不过能逃走就是好事。
“你还记得我之前住的那家客栈吗?”他突然问。
“哦?记得。”我说,好奇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他低声对我说:“现在一个叫徐之渊的人住在那里。你有空时,可以去见他一面。”
我皱起眉来,问:“我为什么去见他?他是谁?”
他看我一眼,一副不方便多说的表情。
“好吧,我知道了。”我说。
☆、第八十三章 攀附权贵
因为心中好奇,送走了半仙后,我就赶到了那个客栈,找到了徐之渊。他看上去三十四五,一副游侠装束,紧衣窄裤,面色黝黑。
“是半仙——不,李佑琦让我来找你的。”我对他说。
“哦,”他对我亲切地笑了笑,说:“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你。姑娘怎么称呼?”
“别人都叫我红姑娘。”我说:“你到底是谁?等我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说:“红姑娘别急,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我知道半仙让我来找他肯定有他的原因,于是我坐了下来。徐之渊在我对面坐下,对我说:“在下徐之渊,凭这双脚走遍九州,熟知各地人文地理,以画地图为生。因为归夏堂的叛军买了很多我画的地图,所以在他们被剿灭后,官府清算时把我也抓了起来。但我真的是冤枉的啊。在被抓起来之前,我都没听说过归夏堂。可是当时被抓起来的人很多,各个都喊冤,官府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想放过一人——反正在他们看来,我们这些南人都命如草芥。还好真金太子和李大人明察秋毫,两人轮番审问我们,明辨叛贼和普通百姓,我这才保住了性命。所以,李大人和真金太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点头说:“你在这里等我,是为了报恩?”
他说:“正是。我这个人向来有恩必报。但他却说,他本人不需要我的报答,却希望我能给他的一个朋友提供帮助。这个人想离开大都,寻遍天下去找另一个人。”
“是我?”我不确定地问,没想到半仙为我考虑了这么多。
他点头说:“只要有我在,你绝不会迷路。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能把你带到。我已经决定了,我一定要把你带到你想见的那个人身边,不管他在哪里。”
我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莫昶清瘦的样子。看来半仙想帮我重获自由,可是我对这份自由的渴望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虽然我不断以答剌麻八剌不会放过莫昶为借口不去想离开的事,但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我已经动摇了。
他以为我叹气是因为不知道莫昶在哪里,连忙说:“没关系,就算你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会陪你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他为止。我这个人呢,有的是体力,又很清闲。反正平时也无事可做,找一辈子都没关系。”
我摇头苦笑说:“对不起,你走吧。我走不了。”这么说的时候,我仍旧在头脑中把莫昶的自由搬了出来,告诉自己不管我的意识是怎样的,客观上我都不能走。
听我这么说,他皱起眉来,问:“红姑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不,没有。”我否认说,不想跟这个陌生人说太多,只是说:“多谢你的好意,我应该不会离开大都。”
“哦。”他失落地应了一声。
我看着他,感激地笑笑,正要跟他作别,他却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