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蜡 作者:晴朗九月(晋江2012-07-28完结)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声惊雷在我们头顶爆开,我不由得身体一颤,手心沁出了汗。我从不怕打雷,只是此情此景,让人不由得感到惊悚。
  
  我和莫征对看一眼,绕到石碑正面——只见那面的青苔已被刮去,想必是刚刚逃走的那个士兵刮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字:牛家村。因为石碑断裂,那个“牛”字上面的一撇已经不见了。
  
  “什么牛家村,给我说清楚!”秦仲仕说着,挥拳打在那人的面门上,把那人打得鼻血眼泪直流。
  
  这士兵挨了打,倒是清醒了一些,一边求饶,一边断断续续吞吞吐吐地讲明了鬼谷的由来:
  
  一年前,蒙古铁骑打到这附近,一路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却在一个叫做牛家村的地方遭遇了当地村民的武装抵抗。
  
  牛家村位于一处山谷的谷口。那个山谷,就是鬼谷。古来就有传说,鬼谷是阴阳相交之地。进了谷,就入了阴间,再也回不来了。据说牛家村之所以建在谷口,就是为了堵住阴阳两界唯一的通道。
  
  蒙古人当然没听过这些传说。他们集结兵力,全副武装,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杀光了村里所有人,老人小孩,一个不剩。之后这支蒙古部队就进了鬼谷。当然,他们再也没能出来。
  
  听完他的讲述,秦仲仕问:“牛家村不是建在谷口吗?怎么现在跑到半山腰来了?”
  
  “这个……”那人答不上来,只能说:“我们肯定是中邪了,再也出不去了!我家就在牛家村南一百里,我从小就听大人们讲,一旦进了鬼谷,什么都可能发生!你看这天气,这哪像是人间啊!”
  
  听他说出这种丧气话,秦仲仕气得抬手给了他一耳光,动作之快令人咋舌。
  
  而就在这个时候,亭外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豆大的雨点砸在繁茂的植物上,发出阵阵急促的怪响。有的马嘶了一声,躁动起来,似乎想躲雨。接着一道闪电,正击中石亭旁一棵粗壮的松树。那树被从中间劈开,闪出一丝火星,又被大雨浇灭,冒出呛人的烟。紧接着又是一声惊雷,马儿们全都骚动起来,四处乱跑。
  
  刀疤男吹着口哨,想把马安抚下来,并挥手让士兵们去拉马。但是根本没用。雷声越来越响,闪电越来越亮,雨越下越大,不多久马就四散跑走了,根本拉不住。
  
  看着因去拉马而浑身湿透的士兵,秦仲仕皱起了眉。他抬头看了看头顶厚重的黑云,对那些士兵说:“你们每人捡一些柴火,最好捡还没湿透的,跟我进村去。我们找一间房子,点火过一夜,等明早天气好了,再把马找回来,继续上路。”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根本不信鬼谷那一套说法。
  
  其他士兵都点头,只有两个知道鬼谷由来的人拒绝进入村子。不管秦仲仕和刀疤男说什么,他们就是死也不进去。
  
  秦仲仕一气之下,索性不管他们。他脱下斗篷,让莫昶和他一起把斗篷顶在头上遮雨,两个人首先冲入雨中,往青瓦房的方向跑去。
  
  刀疤男看着我和莫征,让我们跟在秦仲仕他们后面,也往青瓦房那边跑去。
  
  雨很大,刚跑到雨中我就成了落汤鸡。我尽量忽略那些刺目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惊雷,跟着秦仲仕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跑过一段泥泞的山路,进了村子,然后跑进了村口的第一个宅子。这宅子门槛很高,院子里虽然杂草丛生,但地面上铺着石板。我们跑过石板路,就来到了一个类似于厅堂的屋子里。
  
  进到屋子里后,我一边喘着气,一边环视整个屋子,发现这屋子很大,足有一百多平米,铺着石板地,十几根朱漆剥落的木柱子支撑着高高的房梁,里面却连一件家具都没有。
  
  “这宅子曾经的主人绝对显赫。”莫征悄悄对我说:“不仅门槛很高,院子很大,石板地上还有雕花;而且正厅也建得这么大,房梁上还有那么漂亮的雕花。”
  
  听他这么说,我往房梁上看去,果然刚刚没注意到,木梁上竟然雕着精细的花纹。
  
  “可是怎么连把椅子都没有?”我低声问。
  
  “可能是主人离开前把家具什么的都送人了吧?”莫征推测说。
  
  我点头。
  
  就在我们说话间,士兵们也都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们用捡来的半湿不干的柴火生火,刚开始冒出很多呛人的烟,但生起火来之后就好多了。有些士兵直接脱了衣服拿到火边烤,幸好没有人要求我也这么做。
  
  秦仲仕把刀疤男叫到身边,跟他说了什么,刀疤男就让另外几个士兵看着我和莫征,他则带着几个人出去了。
  
  我和莫征找了个清净的角落靠着一根柱子坐下来,莫征问我:“你说进了鬼谷的那些蒙古人,怎么都没出来?难道真的就这么去了阴间?我们现在到底是在阳间还是阴间啊?”
  
  我心想古人迷信,我可不迷信。于是我对他说:“依我看,鬼谷里可能有某些天然的陷阱,比如不易被人察觉的沼泽,或者某种毒草,人一进去,就会被沼泽吞噬或者中毒而死。那个关于鬼谷的传说,很可能是古人没法解释为什么人进去了就出不来这个现象而编出来的,目的就是警告后人不要轻易进入。”
  
  听我这么说,莫征才安心地点了点头,但不一会儿又战战兢兢地问:“那我们怎么没中陷阱也没中毒?不会是时候未到吧?”
  
  被他这么一问,我也心下一惊。因为根据拒绝进村的那个士兵的说法,这里确实是鬼谷。而我们身上什么也没发生,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只能让人不由得揣想恐怖的事情还没发生。
  
  “当然不是。”我安慰莫征说:“可能我们只是很幸运,没走到会致命的地方。只要以后我们按原路返回,应该就没事。”
  
  “哦,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他突然双手合十拜起佛来。
  
  这时几个火堆已经燃起来了,房间里热浪滚滚。
  
  因为担心莫昶的身体,我隔着火堆看向他,发现他只脱了外衣去烤,里面的衣服还是干的。既然这样,他应该就没被雨淋到。我松了口气。
  
  外面依旧雷声滚滚,暴雨倾盆。
  
  我抱膝看着跳动的火焰,突然想到文徵和晶晶,他们现在一定还在鬼屋里面吧?根据那女巫的说法,我在这边不管经历了多久,那边都只是半盏烛的时间。或许现在晶晶正抱着文徵大喊大叫吧,出来后肯定还会给他一个香吻。曾经我的耳朵也是那叫喊声的牺牲品,我的面颊也是那香吻的落点。
  
  我正苦笑着回忆过去,几个人跨过门槛用他们湿嗒嗒的靴子踩着地板的声音把我拉回到如今这个时间点——刀疤男他们回来了。
  
  刀疤男在秦仲仕耳边小声说了什么,秦仲仕脸色微变。他微微蹙眉,又小声对刀疤男说了几句话,刀疤男就又出去了。
  
  莫征伏在我耳边轻声说:“那人说整个宅子里一点人迹都没有,后院的祠堂被火烧过,看不出这家人姓谁名谁。那姓秦的让他出去看看,是不是整个村子都荒废了。”
  
  我惊讶地看向莫征,他对我微微一笑,说:“唇读术。”
  
  没想到他会这么有用的技能,我顿时心安了很多,同时也突然很好奇,想问他知不知道这几天来秦仲仕一直在莫昶耳边说了什么,但想到此刻我们恶劣的处境,就没问出口。
  
  没过多长时间,刀疤男又回来了,又在秦仲仕耳边嘀咕了些什么。秦仲仕听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莫征小声对我说:“那人说,村子里也没人,整个村子就像一个空壳,除了房子,没有任何家具。”
  
  这个时候,我突然注意到趁秦仲仕和那刀疤男说话的时候,莫昶的嘴唇在动。他身边没有别人,那么他一定是说给会唇读术的莫征听了?想到这里,我立刻拉了拉莫征的衣袖,让他看莫昶的口型。
  
  莫征看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对我说:“红姑娘,老爷说如果一会儿遇乱,我们就想办法逃走,不要管他,不然我们和他只会相互牵制,谁也逃不掉。他说他自有办法脱身,逃走后和我们在琼州再会。”
  
  “遇乱?什么意思?”我低声问。
  
  莫征摇了摇头,说:“老爷没再说别的。”
  
  就在这时候,秦仲仕突然让士兵们警觉起来,穿好衣服,把火灭掉,三人一组轮番在门口守卫。
  
  有几个士兵抱怨了几句,但还是听命行事了。
  
  




☆、第十一章 混战

  夏季的暴雨总不长久。我们在空宅里避了近一个时辰,雨就完全停了,乌云也散了。我抬头往屋外看去,丝丝清淡的云后,是漫天耀眼的星光。
  
  秦仲仕拿出地图来看了一会儿,然后让两个人去后院点火,把这宅子烧了,剩下的人连夜赶路,离开这里去前面的驿站休息。
  
  “大人,走去驿站少说也得两个时辰;现在天已经黑了,这山谷又丛林密集,里面不一定藏着什么野兽呢。”发现村子的那个瘦小士兵说了一句。
  
  “是啊,大人。”那刀疤男也说:“我们不如在这里过夜吧,等明早天亮了把马找回来再赶路也不迟啊。”
  
  秦仲仕摇头说:“这村子诡异的很,此地不宜久留。就这屋子而言,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我留意过地面上灰尘的厚度,至少有半年没人来过了;但是几天前,有人补过西南角的屋顶——那里有片新瓦,还顺手掏了房檐下的燕窝。”说着,他指向西南角的屋顶。
  
  我看过去,黑漆漆地看不分明。莫征却点头,轻声对我说:“房瓦的新旧我看不出来,但那燕窝确实是最近被人掏的。”
  
  秦仲仕又问刀疤男:“我让你逐一查看这宅子里的房子,你可看到有任何一间漏雨?”
  
  刀疤男摇了摇头。
  
  那村子里呢?
  
  刀疤男恍然大悟,说:“漏雨很严重,很多房子都快塌了。”
  
  “可见有人一直在修葺这座空宅。”秦仲仕说:“很可能就是当初葬送了那支蒙古部队的人。所谓鬼谷阴间,纯粹是无稽之谈,我看谷中很可能埋伏了匪类,借地形优势埋伏官军。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宅子,可能就是他们的据点之一。我们只有二十人,深夜留在这里并不是上算。”
  
  他关于鬼谷的解释比我的合理很多。听了他的解释,我才想到这山谷虽然植物茂密,但喜湿植物很少,水生植物几乎没有,所以应该没有沼泽;而且这山谷也没与外界隔绝,所以应该也不会有某些特有的有毒动植物。那么,整支蒙古部队失踪的原因,应该就是受到埋伏和攻击了。
  
  士兵们听他这么说,也不敢怠慢,纷纷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就在这时,莫昶突然对秦仲仕说:“想这宅子只有祠堂被烧,很可能是元军攻过来时,主人举家在祠堂里自焚了。如此忠义之士,你现在保全他的家宅,也算是你的赎罪吧,何苦要烧了呢?”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赎罪?!”秦仲仕嘴硬着,把莫昶推出屋子,吩咐两个士兵说:“你们现在就去给我烧屋,不把这里焚成平地你们就别跟来了!”
  
  “可是大人,这暴雨刚过,这么潮湿,烧起来并非易事啊。”刀疤男替那两个为难的士兵说。
  
  秦仲仕摇了摇头,低声对他说:“放火是对敌人的牵制。”
  
  刀疤男立刻会意,对那两个士兵说:“你们去烧屋,烧不起来也给我烧!火势大了你们才能跟上来!”
  
  那两个士兵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以还是领命而去。
  
  莫昶看着他们,叹息摇头。
  
  我们跟着秦仲仕,在夜色中离开了宅子。路过村头的凉亭时,发现当时留在这里的那两个士兵已经不在了。
  
  秦仲仕和刀疤男对看一眼,刀疤男吼了两声,但没人应。两人顿时紧张起来,催促我们快走。
  
  山路泥泞难行。我们走了很久,都没下到谷底。我和莫征体力有限,越走越慢,最后整个队伍几乎分成两截,相距几十米:前面是秦仲仕、莫昶和刀疤男,外加十几个士兵;后面是我和莫征,以及三五个士兵。这三五个士兵嫌我们走得慢,不断催促。
  
  我喘得厉害,越走越热。就在我想提议休息一下的时候,前面突然停下了。
  
  夜色昏暗,我往前看去,什么也看不分明。
  
  只是突然听到一个男人高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