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沧海 作者:思往天阔(晋江2014-05-12完结)





  走了好大一会儿,才到了塔顶。见阳灵气喘吁吁的,鹿祺不禁笑出了声。阳灵见他笑起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与你在一处,总是这样高兴的。”鹿祺笑着道,阳灵敛了笑容,深思着如何道别。
  “鹿祺,”阳灵欲言又止,眼睛深深的低下去,自塔中走到塔边,望着远方澄澈的天空,轻轻道:“与你在一处,我也很喜欢。可是,这不足以延续你我一生。那种情,有欢喜,也有难过;有希望,也有绝望。现下我尝遍了,你却没有,这样怎能草草一生?虽然你能予我荣华富贵,但这种情,你,是永给不了我的。若能先遇到你,未曾尝过这样的滋味,我或许就能安心嫁予你了。”
  “你…不愿嫁我?”鹿祺见她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竟也说不出别的话应答,只看着她,无言听着她自言自语般的告别。
  慢慢走到栏杆前,地上的景都模糊不见。远方只见两个身影焦急地向白塔走来。那熟悉的轮廓,深深印在璎灵脑海中的轮廓竟出现了。
  “是。却也变不了了。悔则悔矣。可世事,终是不能重来的。”
  话未毕,璎灵倏的拔出匕首,在颈间划开一刀,纵身跃下白塔。眼眸中围满雾气。朦胧中只印着那人的身影。身体急急向下坠去,湖蓝色的一抹,望上去竟像是只飘飞的蝴蝶,自由舞动,正如那日空中之舞。那繁杂的、飘扬的衣袂也染了血,红蓝成紫,竟好看得很。
  髻散了,青丝乱了,心竟空了。
  风托不住她,只奏着怜惜的哀歌。
  鹿祺慌乱中定定站住,自塔上看下,眼看她的身子越来越远,最终只见那飘扬的青丝与衣袂,再捉不住。自始至终,他都不曾捉住她半分半毫,无论是青丝,或是魂灵。
  何人山顾不得想什么,施展轻功迎了上去,终是在不高处双手牢牢抱住了她的腰肢,猛地将她翻转过来。见她颈部鲜血喷涌而出,心便慌了神,顿时悬到了高处。
  不记得提气缓冲落地,重重跪在地上。
  也不觉痛,心里只觉得堵不住的痛随着她的鲜血喷涌而出。
  “疼吗?”璎灵笑着,面色更是惨白了。想要抬手舒一下他紧皱的眉头,四肢竟无半点力气。
  何人山手足无措,不知怎样才能挽救她,一手拖住她的颈子,另一手笨拙慌张的把衣角撕下来,包住那细细的致命的伤口,可霎时,那灰色的布便湿透了。
  “去去!去去快。。。快瞧瞧她!!”
  李念去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瞧瞧沐璎灵伤口。她力气大,又报了必死的决心。
  “伤口极深,纵是神仙,也回天无力了。”
  !!
  是她要的结果。
  方才是锥心的疼,现下却觉得透骨的冰凉,周身困倦。
  再锥心的疼,她也不惧了。再痛的伤口,怎抵得上那一句“今生无缘,我心内并无郡主”击碎了琉璃心的痛楚?
  内心里嘲笑着自己,却无半丝悔意。
  “你莫说话,只听我说罢!我这条命……早就该折在宫里的小湖中了,多活了这许久……是上天对我的恩惠…只可惜……不能…再陪你了……
  “你要答应我…要好好的,可无论今后拥着多少个女子…多优秀的女子……一定不要忘了我……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缘是从那明媚春日起,我…我心里便,再也……无法容下旁人了!”
  最后一口气吐出,璎灵只觉身子前所未有的疲累不堪,只想睡去,便合了眼皮,听着耳畔痛苦呼唤的声音慢慢微弱远去,身子却渐轻了,飘向那片蔚蓝澄澈的天空。只剩了那永恒的湖蓝和满地的血红。
  终是远离了人世纷扰,再无追悔遗憾。
  
        
第 18 章 忍痛
  双膝鲜血淋漓的何人山将璎灵遗体抱回之时,众人都惊了一跳。谁也想不出,那样活泼的女子,竟顷刻之间香消玉殒,一缕芳魂随风逝去。
  将璎灵放回府内榻上,何人山再支持不住,双腿无力地坐在地上。
  李念去见他如此,令向磊牧羊架了他回房休养,内心知他双腿是保不得了。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能坚持这样多的工夫,已是极好了,却仍是让人叫了罗均来,另又让姻姻吩咐人用银做个移动的椅,不怕造价昂贵,务必要结实耐用。怕是后半辈子,何人山便离不了它了!
  这边太子扶了满面懊恼慌张的鹿祺王子坐下,听他最终喃喃自语:“你若不愿嫁我,好好说便是,怎得就要了结了自己性命!”
  心中紧张,太子忙作揖道:“请王子莫要怪罪!阳灵那孩子,我也不知为何,竟寻了短见!王子宽宏大量,定不要与王上说及此事,以免坏了两国之交啊!”
  鹿祺本性极是善良,平日杀敌虽是无奈,战毕也定要不分敌我,诚祭亡魂。现下见这样活泼可爱的姑娘无辜而死,心下本已不忍自责,见太子此举更是愧疚难当,忙扶起了太子,满面愧色道:“该是我向太子赔罪!我只想得到她,却从未问她是否情愿,害死了她。至于两国之交,定不会为了此事出任何差错。”
  “多谢王子。我也必当竭尽全力助王子登位,以弥补王子之憾!”宁岁寒道,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这边,李念去助罗均熬了药,亲自端与何人山,又细心帮他敷好。何人山清醒至极,也不理他,只无声坐着。
  “你怪我令你斩了情丝,今日又误你及时赶去,以至害了阳灵郡主性命吗?”
  何人山听他直直问出,心下生出几分诧异,更惊他竟如此不顾面目问出此话!
  “你…”
  “若是怨怪,也是我该受的。”李念去将他双腿上的巾帕取下,在药水中浸着,敛声道:“可你不要忘了,我是奉谁的命,做下这棒打鸳鸯、误人性命之事。”
  何人山本就聪敏,只因方才内心悲恸,无暇顾些旁的事,现下被他言语一导,心中也如明镜似的,却也不敢轻易肯定。
  “我与阳灵郡主相处时日甚短,只知郡主喜玩,娇俏活泼。实是太子那日与我说,郡主自小娇生惯养,定过不惯那穷苦日子。言下之意是要我与你说清楚明白。就连今日,也是太子说要拖住你,予鹿祺王子与郡主多些独处时间,增进情感。不知郡主竟是个刚硬性子,打定了主意便不回头!”
  何人山听他一番言语在情在理,又肯定了心中所想,顿时火上心头。一面叹红颜薄命,一面心痛难当,更是惊诧于太子狠心,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也舍得下!
  “你我几人自在小院便感情厚笃。你知我性子,也是看不得这样的事。此事一出,我也在思虑,是否跟错了人。君王虽心狠,却也不能如此罔顾人性命!唉!”李念去将巾帕捞起,拧干了些水分。水声搅的何人山心烦意乱,皱起眉来。
  “左不过只是想想罢了!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咱们家人都送了性命。”将帕子敷在何人山腿上,在他耳边悄声道:“养好了腿,练好手上功夫!若失了利用价值,你可真的要去陪郡主了!”
  “即便如此,我也万没有法子原谅你!”何人山虽嘴上如此说着,内心却实在明白李念去做这事是于自己无一私利的,当下心痛难当。叹红颜薄命,惜兄弟不解。
  李念去退了几步,道:“我也累了,去歇一会儿,你不要太过于悲恸,我将药盆端予你旁边,若觉得帕子不热了就再浸着,若彻底凉了就喊人,我去把牧羊喊来。”话毕,转身出了屋子。
  刚出屋,只见太阳竟毒得很,心里也是疲倦,阳灵之死也是个遗憾,她没有想到这一层。方转角,便被人拉到一旁,抬头一瞧原是向磊,便道:“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鹿祺王子言而有信,只告诉蓝图王是自己带阳灵到白塔上游玩,害她失足跌落。蓝图王闻言内心也不平静,生怕再挑起两国战争,两败俱伤。鹿祺王子与宁岁寒商议了一夜,终定出了个周全对策。
  不日已是六月初了。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众人心中却是热不起来。
  鹿祺命人造了一副玉棺,细心用香料保护她的遗体,又赠了许多宝贝陪葬。在宁岁寒一行人即将告辞归去之时,又独自驾马送了许久,才依依不舍的回了方都。
  驾不得马,何人山也不拖沓脚程,坐在马车上与璎灵在一处。抚着玉棺,刺骨的冰冷漫上指端,可怎能抵得上心里的痛呢?
  李念去心中却忐忑着,竟预感着要横生些枝节。忙与宁岁寒说了,宁岁寒思索片刻,决定加快脚程。早日到了双平关,就早日保了安全。
  离国甚远,他一点也不怕昆穹改了形势。过去自己虽是“恪守本分”,但“本分”之外的事儿也没少做,人也没少培育,底子是雄厚得很的,这一点他有足够的信心。
  不过艾敬虽算是贤相,懂得明哲保身,立场模糊,勃勃的野心也是缺乏的,可驭下育子无方,连累得他风评也不甚好,可他也不甚上心。
  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反倒是初阳那边几个老臣,尽心尽力为初阳办事。民间反倒是说平王爱民如子的多一些。
  还有那缀月,虽是个好棋子,还得防着她哪日吞了昆穹。国里形式虽大体晓得是如何的,他也有足够的信心,可这次放手虽是大胆了些。可因王上身体康健,初阳也没有个周全的想法和傲视天下的胆量,纵是世事变化过快,他也丝毫不惧。
  还有个珩戎了!虽是远远守着双平,可也是利弊参半,不算坏事。
  他要盈妃醒来便看见他大展宏图的意气风发,当初那个懦弱的太子,已全然不是她记忆里砧板上的鱼肉了。
  天微黑,一行人就宿在了客栈中。宁岁寒与李念去商议要事。何人山自己与璎灵在一处。
  邵姻姻内心总觉得不妥。李念去趁荣光不在,事已做成了一小半。虽是去去比荣光性格更隐忍更灵活,但荣光不会这样轻易的交出位置,毕竟去去才只跟了太子一年多。
  牧羊慢慢的长大了,与向磊越来越近了,事态像是都向好处发展。可越是如此,竟不安了。
  罢了,去去托付的事情还未办好。姻姻令牧羊唤上向磊,一同向存放玉棺的屋子走去。
  轻推开门,令牧羊在门口守着,姻姻与向磊入了房,闭了门,只见何人山也不坐那银椅,只与玉棺在一处静坐着。姻姻闷着不说话,向磊会意,毕竟从小一同长大,同门的情谊更深厚些,话也更中用些,道:“你如何不坐这银椅子呢?偏偏爱坐木头的。虽说木的坐得惯些,可也该适应起来了。”
  “若嫌它不舒适,便垫上个棉垫子吧!也软些。”姻姻将垫子紧系在银椅之上,道。
  “来来来!试试这垫子可舒服?去去亲自缝制的。”说着,向磊把何人山架到银椅上。本就力气不如他,又沉郁着,轻松的被他架了起来。
  姻姻退了几步,从腰间掏出一枚飞刀,两指使了全力向何人山喉间射去。本能使然,何人山用手用力捉住飞刀,张拳一看,已鲜血淋漓,璎灵离开那一幕仿佛又重现了。飞刀入肉三分,痛得他一激灵,脑子却清楚了。
  “便是我也能看出你最近倾颓的神色。利害关系不必我多说,几日来太子爷虽口上不说,可神色却也有些不正常了。毕竟这是在蓝图地界,行事诸多不便。若你无用,又晓得些内幕,下场只有死。”邵姻姻慢慢靠近他道。
  “是,当初你我二人投靠太子,所为的不过是心中的宏图伟业。怎可为了区区女子萎靡不振!”向磊道。
  “你说的轻巧。倘若如今之事换作姻姻,你又作如何?”何人山抬目,眼中说不出的狠绝。
  “我与你不同。事有轻重,若今日姻姻去了,我悲则悲矣,断不会迷失自己。”
  姻姻却突出掌,直扑何人山面门,道:“说这些话可有用?费力也无效!”何人山想要后仰避开锋芒,却惊觉自己已不复从前的灵敏了,忙与她对上一掌,银椅受力却向后滑去,重重砸在墙上。姻姻上前去拉下他银椅,银椅便向门方向冲去。
  向磊开开门,闪到一边,银椅撞在门槛上,何人山却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牧羊守在门口,不知出了什么事,上前扶起何人山,关切道:“何哥哥这是怎么了?”
  姻姻飞身出屋,拔出向磊的嗜血剑攻向他上肢。何人山见她这一剑攻势凌厉,若不使尽全力,则这一剑受下不死即重伤,便忙借着牧羊的手腾空而起,这才觉出双腿沉重。向磊忙将银椅推出,方好落到银椅上,何人山颈旁便多出一把剑。
  “便连我也打不过了吗?!”邵姻姻严肃看他道,“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若是就甘心这样了,谁也管不着你。谁又乐意管你。你失了利用价值,谁会管你?你丢了这条命,谁有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