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





  秀儿尴尬地看着帖木儿,帖木儿只是无言地笑了笑。
  食不下咽地又吃了一点点东西,十一再次提起先前的话题:“如果照卢大人说的,阿塔海在蒙克大人府里一直没出去,现在这么一闹,他应该也待不下去了,蒙克大人也不敢一直容留人犯吧。”
  帖木儿开口问:“你的意思是,我姐夫会想办法逃走?”
  “有可能。”
  秀儿却不以为然:“没这么傻的人吧。他这一跑,不正好给卢大人捉了个现行?”
  十一自有他的理由:“当时我们在门外说的话,蒙克的家人肯定会马上禀告给他家大人听。他们知道你看见过他,而且打算出面指证,不就慌了?在有人证地情况下,一般的人都会选择离开的。”
  “可是我马上就被你拉走了,并没有答应作证啊。”秀儿质疑。
  十一说:“只要你看见过。可以指证,他们就会担心,比如你现在不就吵着要回去作证?”
  正争议不下,乌恩其敲门进来说:“公子,姑爷已经被卢大人的人带走了。”
  帖木儿长叹一声道:“你快去打听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乌恩其答应一声走了。
  秀儿看帖木儿一直没吃什么东西,担忧地说:“你多少吃一点嘛,吃完了,要不我陪你去卢大人那里走一趟?”
  十一道:“这时候还是不要去的好,避一点嫌疑。国有国法。克列公子可是有爵位的人,小心去了人家给你加上一顶以上凌下,扰乱官员查案的大帽子。”
  秀儿不大懂得这些。但既然十一这么说,就肯定有他地道理,于是转而对帖木儿说:“那你随我回戏班去吧,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不如去戏班看我们排排戏。”私心里,她真不希望帖木儿再回蒙克府去淌这趟浑水。他离家多年,名义上是左相府的公子,实则闲云野鹤。纠缠这种烂事,对他纯粹是一种折磨。
  再,阿塔海和这个小舅子也谈不上有任何感情,一辈子只怕连面都没见过几次。阿塔海这次到杭州来,明知道帖木儿就在蒙克府里住着。而且卧病在床,他也没去探视。更没有把自己的案子事先跟帖木儿交底。可见,阿塔海本身也并不想让帖木儿知道这件事。
  帖木儿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同意了秀儿的提议。
  这回十一没有发表意见,帖木儿遇到这种事,他也不好再跟他争论什么。他只要秀儿不去作证惹麻烦就好,其他的,暂时都不那么重要了。既然人已经抓到了,秀儿心里也松了一大截,她只是想不通一点:“不是连蒙克大人都否认他府里有这个人吗?怎么这么快又让卢大人给找到了。”
  十一道:“我刚分析给你听了地啊。卢大人既然要查案,要盯人,肯定不只是在外围堵,在蒙克府里也多半安插了眼线。这一番他公开上门去要人,蒙克大人爽快答应固然好,如果拒不承认,他假装生气走掉,如果你是蒙克大人,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秀儿想了想说:“去找阿塔海,告诉他方才的情形,然后紧急商量下一步对策?”
  十一点头道:“就是啊,一般人都会这么处理的。这个时候只要府里有眼线,跟着蒙克大人走,看他去了哪里,就知道阿塔海在哪里了。”
  秀儿笑叹:“看来破案就是斗智斗勇,尤其是这些有身份的大人之间,逞勇倒在其次,主要就是斗智了。”
  这时帖木儿说:“如果是机警狡猾之人,可能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可是蒙克是武人出身,心思没这么细密,一切凭本能办事,所以才着了卢挚地道。”
  十一不解地看着帖木儿:“你是刚刚想到的这点,还是早就想到了?”
  帖木儿说:“我也是听你分析出来的。”
  十一道:“如果你一开始就想到了,还这么无动于衷,那我真是服了你了,人家好歹也是你地姐夫。”
  秀儿实在忍不住了,用略带指责的语气说:“十一,你不了解帖木儿家的情况,他家跟你家完全是两回事。你家里一团和气,十一个娘亲抬起来疼你;他家呢,除了他自己的娘,别的姨娘都只想害他,他小时候被她们下毒差点送命。到现在体内还有余毒未清。他跟他姐姐也只有姐弟之名,谈不上感情的。他姐姐的娘,甚至他姐姐本人,都有可能就是下毒害他的人。”
  “我地天!”,十一吃惊地睁大眼睛,然后嘀咕了一句:“我不知道这些内幕”,算是跟帖木儿道歉了。
  帖木儿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不出面管这件事,并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我还是禀着我先前陈述过的原则,有冤当伸,有罪当偿,如果我姐夫真的杀了人。我不会帮他脱罪的。”
  吃过饭后,帖木儿便跟着他们来到了戏班住地地方。一直到其他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他和秀儿两个人的时候,他才告诉秀儿:“我不想管这件事,是因为这事多半不是猜测。不是嫌疑,而是事实。至少阿力麻里,很可能真地是我姐夫杀的。他们之间还有哪些利益冲突我不知道。但只凭其中的一点,就足够他愤而杀人了。”
  秀儿看着他道:“我就猜你可能知道一些内幕。”
  帖木儿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在通州的时候,我娘就背着我姐姐告诉过我关于阿力麻里的事,她说这事多半就是阿塔海做地,因为阿力麻里动了他的女人。”
  “我大师姐曹娥秀吗?”
  “何止!”
  “何止?”秀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姐夫还有别的情人也跟阿力麻里有染?”
  “如果只是情人,至于要杀人吗?蒙古贵族,有些还互赠姬妾呢。”
  “你的意思不会是。你姐姐也跟阿力麻里有奸情?”说完这句,秀儿捣住自己的嘴,不安地看着帖木儿,如果她理解错了,这样算不算败坏他姐姐地名誉?
  谁知帖木儿很快承认道:“就是这么回事。这是我娘亲口告诉我的,应该不会是瞎猜。”
  秀儿摇头叹息:“这阿力麻里也是奇怪。干嘛对你姐夫的女人这么感兴趣啊,偷了他地情人还不够,连他老婆都不放过,难怪招来杀身之祸的,是个男人都忍不下去。”
  帖木儿道:“说来说去,还是嫉妒二字作怪。他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家境也差不多,论起本事,我姐夫还不如阿力麻里。那家伙可是历次那达慕节的风头人物,有名的蒙古勇士,难得的是他还精通汉语,会吟诗做赋。十多年前他和我姐夫都是朝廷的准驸马人选,后来姐夫被我父亲看上了,招为女婿,阿力麻里呢,驸马没当成,也没娶上豪家女儿,最后还是在我姐夫的提携下才混上了一个低级将军。”
  “他是你姐夫提携地,还背地里抢他的女人?这人,不是我说,也该死,一点知恩投报的心都没有。”秀儿本来还满同情他的,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不说,还死于好朋友之手。现在看来,那句话真没说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帖木儿亦十分感叹:“这就叫一碗米养恩人,一斗米养仇人。他以前经常出入我姐夫家,根本不是客人,就跟自家兄弟一般,在姐夫家吃饭的日子比在自己家还多。那时候我年纪小,又特别孤独,还很羡慕姐夫有这样地异姓兄弟,只是没想到,这样反而给他提供了机会和我姐姐……”勾搭成奸。
  秀儿觉得阿塔海也并不值得同情:“阿力麻里忘恩负义,你姐夫何尝不是?你姐夫能有今天,一切都是靠你家得来的。他受了你家莫大地恩惠,在你的家人面前装得跟你姐姐很恩爱,连妾都不娶,可是在外面还不是跟我大师姐鬼混,两人买了房子置了家什,俨然另一个家。你姐姐若不是寂寞,也不会被阿力麻里钻了空子。他们俩其实都是一路货色,难怪是好朋友的。”
  帖木儿摇着头说:“他们那笔烂帐,我也懒得管。”
  正说着这件事,外面菊香喊道:“秀儿,我家老爷来了,你快过来。”
  秀儿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看着帖木儿。帖木儿笑道:“去吧,我还是去卢大人那里看看。虽然这事我真不想管,但就像你们说的,他好歹是我姐夫,我起码要知道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我姐姐问起来,我也好回答。”
  “嗯,你去吧,那今晚……”
  “今晚你就陪那位关老爷子赏月吧,听说他家对你特别好,我也很感激的。”
  “帖木儿,我……”秀儿还是难掩不安和歉疚,中秋之夜本该是团聚的日子,她却陪别人过。
  帖木儿看屋外没人,轻轻拥住她说:“我都明白的,我们来日方长。我知道你家跟关家是通家之好,你跟关公子认识也在我之前,我明白你对他的顾虑,也明白你对我的心意。世间事纷纷扰扰,要做到刀截水洗般的分明不是易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不要想太多,我也不会想太多,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
  “嗯,谢谢你。“
  除了谢谢,秀儿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她何其有幸遇到了他。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八折(第一场) 惊心
     更新时间:2008…12…12 18:07:47 本章字数:3488

  据说,卢挚第二天就“押”着阿塔海回了大都。对于这样的皇亲国戚,他的职权范围,也只能把阿塔海和他所掌握的证据一起放在皇帝和蒙古权臣面前,由他们去处置。最后是杀是赦,都由他们定夺了。
  帖木儿在得知消息后也回了大都,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再淡漠,回去看看也肯定是必须的。
  秀儿则投入了紧张的排练之中,和谢吟月定的擂台赛的日子就在本月二十八,只有十二天的时间准备了。
  擂台赛的前一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七,忽然有惊人的消息传来,说卢挚被罢官了!
  当时戏班的人正坐在一起吃晚饭,听到这句话,秀儿大吃一惊,筷子都掉到地下了,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明明是他案,是他抓住了嫌犯,怎么反而是他被罢官了?那阿塔海呢?阿塔海怎样了?”
  来人说:“不知道,只听说卢大人罢官了。”
  秦玉楼叹息道:“当时我就觉得卢大人这次只怕会捅了大娄子,果不其然!左相家的乘龙快婿啊,又是太后的侄女婿。太后娘家的人,皇帝都不敢轻易动的。”
  “可是,帖木儿亲口告诉过我,阿塔海杀的人,其实是他姐姐的情人。我以为他姐姐也恨他姐夫,不会帮他的。”秀儿到现在还不肯相信。
  戏班的人都笑了起来:“小师妹,你还小,不懂得人心的复杂。她姐姐有情夫,不见得就不要她丈夫了,那才是她要过一辈子的人,她孩子的爹。再说,情人死都死了,再把丈夫也一刀杀了。她身边不是一个男人都没有了?人最怕的是两头落空。”
  秀儿不吭声了,这时黄花发话道:“这事其实早就有征兆了,我看你们最近排戏太辛苦,听到的一些事还没在戏班说呢,就是不想让你们分心。”
  “什么事啊,黄花师兄?”秀儿看黄花的眼神,就知道这事肯定与自己有关。
  黄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告诉她:“前几天出去买菜,菜场里有人问我,卢大人是不是跟珠帘秀关系很好?后来甚至有人直接问我,珠帘秀是不是根本没住在戏班,而是住在卢大人府衙地?我听了吓一跳。忙说珠帘秀来杭州后,从未在外面过夜,每天都跟戏班的人住一起。大清早起来吊嗓子,然后一起压腿练招式,吃过早饭后再一起排戏。这些师傅都要监督的,偷懒了一会儿还要挨骂呢。晚上或出去唱堂会,或去戏场唱戏。每天忙得不得了,连卢大人的面都难得见一次,同居之说从何谈起。”
  秀儿又急又恼,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当初十一就是因为怕有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所以死活拦着不让她去当什么证人,谁知,要来的还是躲不过,她还是被绕进去了。
  从黄花后来的叙述中。她知道那次西湖诗会,尤其是后来留下的诗集,成了攻击者地话柄。他们的理论依据是:若不是这两个人有奸情,卢挚为什么肯花如此的心力,发动那么多人来捧她的场呢?
  有诗集为证。再加上众口铄金,卢挚“狎妓嬉游。不理公务”的罪名算是吃定了。
  不知道这宗罪名跟卢挚后来被罢官有多大关系,还是,这就是导致他被皇帝弃用地直接原因,这些秀儿不得而知,她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可信度不太高。
  虽然如此,秀儿还是觉得非常非常抱愧,也非常非常不安。所以当十一听到消息到她房里看她时,她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终于断了。
  没说两句话,她就在他面前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十一也有点不知所措,不是为卢挚,而是为秀儿。因为,明天就是南北戏后擂台赛了,秀儿现在这种状态,怎么上场?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