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
秀儿有点动摇了,犹犹豫豫地问:“会吗?”
“会!”十一跟肯定地回答她。
见秀儿一脸沮丧,十一叹道:“你涉世尚浅,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凶险丑恶。如果你不入乐籍,这些也许永远不用了解,反正也接触不到。但你既入了这一行,就必须放弃先前地那套天真的想法。”
“嗯,我听着呢。”不管他说的是否正确,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不会害她,都是为了她好。
“你昨晚还笑我上妓院多,我承认这不是好习惯,但去那种地方,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看到人间百态,体味世态炎凉。因为那种地方最直接,有钱就是大爷,谁都巴结你,女人也好,篾片帮闲也好,天天一盘火似地围着你,叫他们舔你脚丫子都干。可是等你荷包里没钱了,你再看那些人是什么嘴脸。”
秀儿看着十一笑道:“你说这一车子话,是向我炫耀你见多识广,尤其对妓院的人情冷暖体会深刻吗?”
十一气得瞪了她一眼:“少胡扯。我说了半天,是告诉你,除了自己的亲戚朋友,对不相干的外人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地,不然你会累死。既然投身名利场,凡事都要靠争,不是你赢就是她赢,输赢各凭本事和运气,有什么好内疚的?说句不好听的,真这么内疚,当初怎么不直接输给她?等你赢了,再以胜利者的姿态去安慰别人,人家会开心吗?比如现在是你输了,以后都没脸唱戏了,谢吟月跑来轻描淡写地安慰你几句,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秀儿低下头半晌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挺虚伪的,又要赢人家,又要装好人。”
十一忙笑着说:“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这事,与好人坏人根本扯不上关系地,大家自愿参赛,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输的人当然需要关心和安慰,但她再需要,也轮不到你出面。这个时候,赢她地人才是她最不愿意见的人,因为这个人只会一再提醒她的失败。”
“你是说,她见了我会烦,会难堪?”
“我没那样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也不甘心,秀儿还是开口朝前面喊:“师傅,掉头送我们回去,突然想起来还有别地事要赶着办。”
骡车又往回赶,秀儿很郁闷地问:“十一。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老做些毫无意义的蠢事。”
“不是傻,你只是入行不久。还很单纯,拿家里人的相处方式对外面的人。比如曹娥秀那件事,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堵着,觉得难以接受。明明那么相好的姐妹,怎么会背地里使一绊子,让你在京城无法出头,只好冒着辛苦跑到下面来。但事实上,站在她的角度。她是没错的。戏班弟子之间争着上戏地事时有发生,别的戏班也是这样的。唱戏的人,只有争到了角色,才能挣到钱,挣到名。不然什么都是扯淡。”
“是啊,姐妹情深又不能当饭吃。”秀儿苦笑。看来要名利。就要牺牲朋友。曹娥秀如此,谢吟月亦如此。那次她们互相学戏,互相串戏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曾几何时,已成了永不再来地绝响。
十一继续给她分析:“因为《拜月亭》,你在大都已经有了相当的知名度,如果再让你主演一部新戏,你的风头不是要盖过她了?大名鼎鼎的曹娥秀被一个才进戏班不久的小丫头抢去了头牌地位子,她在芙蓉班,在大都还怎么混下去?”
秀儿再次惊呆了,在她看起来很小的事情,为什么在别人眼里会如此严重?十一的意思是,如果他写地第二部戏也给她主演并且又给她唱红了的话,曹娥秀就会像谢吟月一样在大都混不下去?
怎么会这样?她不解地问:“就算我演火了你的第二部戏,可是大师姐还是可以继续演另一部新戏啊,兴许比我还红呢,那样她还是当然的头牌,怎么会混不下去呢?”
十一告诉她:“如果曹娥秀和你年龄、资历相仿,也许还可以。像青灵班的艳奴和雪奴,就几乎是并驾齐驱,外面称她们为青灵双姝,据说聂班主给她们俩的红包也总是差不多的,这就等于是双头牌了。这样的情形其实是很少见地,也只有青灵班才有。但每出戏,还是只可能有一个头牌,所以她们总是轮流主演。你和曹娥秀不同,她的年资和谢吟月差不多,如果被你这个才进戏班的小师妹抢去头牌之位,稍微要点面子的,都待不下去。她们这些红角,多年盛名下来,一个比一个傲气,岂止是“稍微”要点面子,只怕面子比命还重要呢。”
秀儿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惊,如果照十一说地,曹娥秀对她已经够好了,除了抢戏之外,并没有其他打压行为,日常生活中也挺照顾她的。
原来,名伶之路是靠踩着别人上去地,尽管她不是有意,甚至对此毫无所觉。
“秀儿,帖木儿昨晚住在哪里的?”十一突然问。
“啊?”他们俩不是“兄”来“兄”去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开始直呼对方的名字了?
“喂,发什么呆呀,不会就住在你屋里的吧?”十一戏谑道。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啊,人家可是君子。”
“是,他是君子,我是色狼。请问你的君子昨晚去哪儿了?”
“说是去凌波精舍。”
“反正也出来了,要不我们去拜访他吧?”
“啊?”十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最近他好像对他的情敌兴趣盎然。
“又啊什么,去不去嘛。”
“去,难得你有这份兴致。”
他们俩愿意哥俩好,难道她会拦着,她又不傻。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八折(第十七场) 寻找
更新时间:2008…12…19 0:17:50 本章字数:2984
秀儿他们坐的骡车还没进入凌波精舍就被堵住了,前面人山人海,一望就知道出了事。
秀儿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昨晚的恐惧如潮水般呼啸而至,要不是十一和菊香前后牵着扯着,下车的时候她差点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下车后慌忙找人打听,果然是凌波精舍出了事!半夜入室盗窃,不知为何演变成凶杀案,一个仆人死了,一个保镖带着主子跳窗跑了。从地板到窗台上尽是血,也不知是主子的还是保镖的血,或者这两人都受伤了。最要命的是,窗户后面并非平地,而是浩淼的湖水……
秀儿听得心胆俱裂,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冲,迎面却撞上了程金城。他拉住她说:“别进去,房间都被封了,住客也被我疏散到别的旅店去了,现在里面除了官府的人,闲杂人等一概免入。”
秀儿哭了起来:“程二哥,你告诉我,出事的是不是帖木儿主仆?一个主子,一个保镖,一个仆人,他们三个昨晚正好到这里来投宿。”
“不是他们啦,你别胡思乱想。”程金城矢口否认。
可是秀儿还是不肯相信,程金城好说歹说,最后秀儿提出要求:“那你把昨晚的住客登记簿拿给我看看,看上面有没有柯公子。”
“没有,真的没有,我骗你干什么呢?”
“既然不是骗我,为什么不能给我看看?住客登记簿又不是什么秘密文件。”
这时十一也过来帮秀儿说情:“程二当家,既然没有,你就给她看看吧,也好让她安
程金城向掌柜的使了个眼色,他奔回去把登记簿取来,当作大伙儿的面翻到最后几页,在标明九月初一的时间段下真的没看到姓柯或姓克列的住客。
程金城命掌柜的收起簿子,对秀儿说:“这下你放心了吧,又不是啥好事,不要随便乱猜。他们只是说想到这里来投宿,从洛阳街到这里那么远,兴许半路就拐到别的客店去住了。”
“嗯”,秀儿稍稍定了定心神:“昨晚说要到凌波精舍投宿地是桑哈。铁木儿自己说的是随便找一家就行了,他历来不讲究这些的。”修道之人,喜欢的是清静简朴,而不是奢华喧嚣。
十一忙附和:“就是啊,一路过来客店多的是。昨天又那么晚了,要我也会就近找一家,赶紧躺下来休息要紧,干嘛跑这么远?要是你还不放心的话,等会我陪你沿途找过去。我们一家家问,好不好?”
“好”,口里这样说。眼睛还是望着进进出出的官差,终于鼓足勇气问其中一个:“这位大哥,请问那个被害地仆人现在运走没有?还有他们有没有留下行李?”
官差看秀儿是程金城的朋友,自然不敢拿架子,很耐心地回答:“死人早运走了,老在店里放着多晦气呀。至于行李嘛,就要问上面的人了,这种以后都要留做证物的。”
程金城进去找了那个当头的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有人提着一个藤箱和一个绿绸包袱出来。秀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因为,这两样东西明显不是帖木儿他们地。
现在剩下的唯一线索,就是那个死去的仆人了。在秀儿的苦苦哀求和程金城的说和下,一个官差带着他们去了临时停尸地东岳庙。当草席掀开。秀儿惊叫一声,立刻捂住双眼。
惊吓之余。她还是庆幸,卷在草席里面孔惨白的死人固然很可怕,但不是乌恩其。
十一扶着秀儿往外走,见她神色倦怠,步履蹒跚,禁不住劝道:“既然证实了不是他们,我们就不要挨家挨户问了。他们没事就好,住在哪里都无所谓的。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地样子,随时都会倒下去,还是先回去睡吧,别又拖出病来了。”
“没事,我还行,只有亲眼见到他们我才心安。”
十一拗不过,只好提出折衷办法:“那这样,你在车里别下来,我和菊香去打听,好不好?”
“好吧,那就辛苦你们了。”一夜未眠,到这会儿她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从西湖岸到洛阳街,他们逢客栈必进,一家家问过去,竟毫无消息。
到这时候十一也有点觉得不妙了,半夜才出门,还舍近求远跑到别的地方去歇宿,这有点不合常理吧?但这话他没敢说出来,秀儿已经够紧张不安了,他不想再刺激她。
后来,在秀儿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又去了别的地方,包括许多他们此前从未去过的偏僻之地。最后,还索性过湖去了葛岭,均一无所获。
从葛仙居出来,经过抱朴道院的残垣断壁。秀儿终于崩溃,跑到帖木儿曾长期打坐的初阳台上失声痛哭。
十一和菊香等她哭够了,才一人一边架起她往山下走。三个人坐船回城地时候,菊香突然说:“会不会,大都那边出了事,他们一大早得到消息,来不及通知你就赶回去了?”
“是啊,秀儿,窝阔台都七十多岁了,太后也快八十了,这些都说不定的。”十一的意思就是,这两人都老了,都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所以……
“你们说得是,我不乱想就是了。”真到无处可寻的地步,秀儿反倒慢慢安静下来。最起码,凌波精舍地被害人不是他们,这已经很值得庆幸了。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失踪,帖木儿本身就是世外之人,以往他家里都常常不知道他的行踪地。还有菊香说的也不无可能,如果真是那两个人出了事,他的确必须尽快赶回去。
现在最大的疑问是: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走,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哪怕派人送个信给她也好啊。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掉,让人心里怎么想。
十一察言观色,又提出了一种新的可能来安慰秀儿:“帖木儿上次来就没住客店,而是住在蒙克府里的。你也说,蒙克在那里给他准备了一个单独的院落,蒙克想巴结左相大人,难道不会给他留着,让他这次来了也务必住过去?”
“嗯,有道理。”秀儿勉强朝他们笑着。这两个人陪她奔波了一整天,不仅没得到她的一声感激,还得挖空心思安慰她。交她这样的朋友有什么用?只会拖累,毫无益处。
她很想说:“趁着还没天黑,我们再到蒙克大人的府邸问问吧。”可是,看着那两张满是疲惫的脸,她再也说出口。他们也跟她一样,昨晚半夜才上床。她打擂的日子,他们跟前跟后,没少为她出力;她生病受惊的日子,他们何尝舒服过?十一就前晚还在她的卧室外睡了一夜冷板凳。
算了,她告诉自己,先回去再说。如果帖木儿真在蒙克家,她去不去问都一样;如果不在,她去问了也是白问。也许,等她睡一觉起来,帖木儿会像昨天一样突然出现在她的床前,蹲在床前歪着头跟她“躲猫猫”呢。
他们的骡车停在林宅门口,菊香刚伸手推开门,秀儿就说:“我先下车。”
因为她突然想到了第三种可能:她去找帖木儿的时候,帖木儿来这里来找她了,两边刚好错过,所以才找不到。这个乍然闪现的念头让她连疲累都忘了,兴冲冲地跳下车。
“秀儿,你慢点,脚踏稳。”
十一话音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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