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
朱惟君看女儿一脸羞愤。虽然万般不忍,但有些话,做父亲的不得不提醒:“秀儿,左相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人家就是付我们工钱。所以是不是继续留下来,你可要想清楚了。爹不是催你去唱戏,只是你好容易才混了一点名气出来,要是就这样放下了,以后时过境迁,就算你想重新出山,观众也不见得买账了。”
所谓打铁要趁热,唱戏的伶人,一旦过了气,谁还记得你是谁。
秀儿低下头说:“我懂的”。
这话秦玉楼前几天来看她地时候也说过了的。秦玉楼说,她现在回去还能把人气捡起来,但如果连续三个月,或更久不登台的话,就很难说了。大都是个名伶扎堆的地方,新人辈出,拼尽全力还不见得能保住位子呢,何况像她这样,刚有点名气就不露脸了。
道理都懂,“可是,帖木儿这样,我真地没办法唱戏。在杭州的时候我也想撑下去的,硬着头皮唱了好几场,后来是十一让我退下来的,他说,我这种状态下唱戏,只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朱惟君叹道:“唱戏不比别地,要精气神全在才行。你心里老挂着一个人,上了台魂不守舍地,怎么能唱好?地确只会砸招牌,十一的作法是对的。”
“所以”,秀儿深吸了一口气说:“事到如今,也没得选择了,爹,您就只当把我卖给了左相府吧。好在他家给地价钱也不低,一般的丫头能买几十个了,再加上我从杭州带回的钱,你和娘精打细算一点,够过日子了。至于我以后还能不能登台,听天由命吧。本来我就不是科班中人,不过中途闯入,侥幸得了一点名气,赚了一点钱,已经很走运了。爹如果想不通,就想想我没入戏班前家里那窘迫的日子,那时候连清远坊的房子都差点卖了的。”
朱惟君忙表示:“爹不是想不通这个,钱不钱的,多有多用,少有少用,爹这一辈子从没在这上面斤斤计较过。爹担心的是你呀,本来你是人人追捧的红伶,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可是看看你现在,沦落到给人当粗使丫头,天天在病床前侍候人,连个侍妾的名分都没有,他娘好歹还是九夫人,你是什么呢?你这样贴身侍候过一个男人,以后再想嫁别人就难了。”说到这里,犹豫了半晌,还是告诉秀儿:“就连十一,以前走得那么勤的,现在都不大上门了。”
秀儿眼神一黯,但很快就强打起笑容说:“这样也好。他快十八岁了,他爹娘想他成亲生子都快想疯了吧,要不是跟着我跑上这大半年,只怕新娘子早娶回家了。”
“他娶谁呀?十一已经定亲啦?”朱惟君的语气也很失落。
“不知道,大富绸缎庄老板的三女儿,还有城东的牛家小姐,好像都跟他相好吧。”
朱惟君道:“秀儿,你不懂,婚前就跟他相好的,他绝不会八抬大轿娶回家,顶过娶过正室后,纳进门来当妾。”
秀儿明白爹的言外之意,爹是在告诉她,像她这样没名没份地留在帖木儿身边,又是贴身侍候无所不至的,已经丧失了被任何人“八抬大轿娶回家”的资格。总之,亏大了。
她好笑地想,爹忘了她本来是什么身份了,戏子啊,就算没这回事,她又有资格么?
如果不是怕吓到他了,她真想告诉父亲大人:你女儿我,并不稀罕这个资格。
被男人八抬大轿娶回家,真的是获得幸福的必由之路吗?去问问关家的大太太,窝阔台的大夫人,以及所有那些顶着正室名头守活寡的女人,看她们会怎么说。
当然这些话她会永远烂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虽然她只有十六岁,但眼中所见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女人,正室也好,妾室也好,有谁是真正幸福的?
本来,遇到帖木儿,她以为遇到了奇迹,她以为自己会因此获得原本不敢仰望的幸福。可是帖木儿倒下了,她的幸福梦也随之倒塌了。
帖木儿不能给予,无人能给予,除了守在帖木儿身边,她又能去哪里?侍妾也罢,丫头也罢,对她来说,守住了帖木儿,就是守住了那唯一的幸福梦。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八折(第二十五场) 冲喜
更新时间:2009…1…1 23:00:03 本章字数:2785
送走了父亲,秀儿上楼换九夫人去休息。这段时间她们都是这样轮班的,无论白天黑夜,床前总不离人。楼上也早就另外布置出了几间卧室,供主人和下人们休息。就连窝阔台,晚上也是住在这里的。
帖木儿虽然呼吸还算平稳,但他老醒不过来,总让人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会不会就这样一觉睡过去了,从此永远不醒?
因为有这层隐忧在,秀儿只要不是困得不行了,或实在是有事要出门处理,一般都会守在帖木儿的床前。不停地跟他说话,给他喂水喂食,擦洗和按摩身体,男女之大妨早就没人讲究了。她和帖木儿曾经共处过三天三夜,那时候帖木儿照样什么都为她做过,连上厕所解裤带都仰赖他。两个人之间,本来也不存在啥妨不防的。
九夫人有时候会安慰她:“放心,你为帖木儿做的,我和相爷都看在眼里,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秀儿每次都轻描淡写地笑一笑。她不是孩子了,不是听别人说什么就信以为真的。会不会亏待,不是嘴上说说,是要付诸行动的。
不过她也能理解他们,窝阔台再权高位重,再杀人如麻,在太后面前也只是“臣弟”。连皇上都敬若神明的人,他怎敢违逆?
站在太后的位置上,她又何尝有错?她不过在维护自己家族地声誉和血统的纯正而已。帖木儿已经是蒙汉混血了。若不是窝阔台就这一根独苗苗,谁拿他当回事?
就连窝阔台自己最初也不是很心疼吧。他可能以为既然能生下这个,就能生出血统更纯正的孩子,不然他也不会让帖木儿遭遇那些事。但太后无疑是力挺帖木儿的,为了让帖木儿能在克列部站稳脚跟,一出生就给他要了个侯爵封号。现在,太后同样是为帖木儿着想,才坚决拒绝她这个汉人戏子。要给他指配皇后的妹妹。
立场不同,利益冲突,太后的行为,站在她的角度是合理的。
正因为把这一切都看清楚也想明白了,秀儿心里并无怨尤。她来照顾帖木儿是因为她愿意,是因为帖木儿值得。其他地,都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乌苏嬷嬷后来又来过几次,每次都给秀儿脸色看,但也没有硬要赶她走。一方面。她们知道帖木儿需要这个女孩,她们希望他早点痊愈;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个图雅后来再也没来过了。要是她一如既往的热情,太后可能早就下旨赐婚了。但图雅不肯侍候病人。太后也不能强迫。在帖木儿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再指婚给另一个贵族小姐似乎也不妥。多种原因促成之下,秀儿才得以一直在帖木儿的床前守着。
有一天,大概是帖木儿昏迷后的第三个月吧,九夫人忽然吞吞吐吐地说:“秀儿,阿姨想请你帮个忙。但又怕太委屈你。阿姨是真心喜欢你的。可是你也知道。阿姨人微言轻,在这个家里做不了主。太后她老人家又公开说,帖木儿的婚事她要管到底。绝不许相爷胡来,枉自断送了克列家的百年基业。”
罗哩罗嗦一大堆,还没说到主题,秀儿忍不住道:“夫人要跟我说什么尽管说好了。”
九夫人看了看躺在床上地帖木儿,回头握住秀儿的手说:“前几天来的那个穆宣慰夫人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说这样兴许帖木儿能醒过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事到无计可施时,就什么都想试试。”
“到底是什么主意?”
九夫人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冲喜!”
“啊?”秀儿只惊呼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因为不知道九夫人接下来还有什么话要告诉她,她可没说冲喜的人选是谁。
九夫人用另一只手拍抚着她地背说:“我知道这样做是委屈了你,但冲喜这种事,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姐,怕人家不愿意;随便在外面找个女人,我和你相爷又不愿意。看来看去,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事太后也同意了,但太后她老人家是个很讲面子的人,生怕自己的娘家让人笑话……”
“我愿意。”
“太后同意让你进门,但太后地意思是……什么,你愿意?秀儿,你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在讲什么?”
“听明白了。太后地意思是,她恩准我给帖木儿冲喜,但不能给我名分,是这样地吧?”
九夫人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是没名份,就是像你阿姨我这样的。不过,你肯定比我强啦,我都排到第九了,你是二夫人,又在正室之前进的门,即使将来娶进正室,她也不敢马虎你地。”
秀儿真的不想跟她争论什么,但又实在忍不住,因为不喜欢那种被人当白痴的感觉:“阿姨,都是妾,九夫人和二夫人有什么区别?就像您,因为有帖木儿,府里的人谁敢对您不敬?二夫人也不能跟您比的。”
“那是”,九夫人忍不住得意起来:“谁叫她生不出儿子的!都说母以子贵,这点你就比任何人都占优势了。帖木儿那么喜欢你,你又最先进门,只要帖木儿一醒过来,你们就可以圆房,到时候你最先生出儿子,那可就是克列家的长子了。”
秀儿恨不得冲上去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她现在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吧,就在她面前讲这些。而且,九夫人所描绘的这些远景,她一点也不稀罕!
说实话,如果嫁给帖木儿是这样一个结果的话,她还不如嫁给十一呢。十一家的门槛没那么高,家庭关系没那么复杂。最难得的是,十一家虽然也是姨娘一大堆,但她们都是温良和善之人,不像帖木儿家,狼窝虎穴一样,阴森森的,一想起来就可怕。
她如果真像九夫人说的,以汉人的身份做了帖木儿的妾,还生出长子来,然后帖木儿再由太后指婚,娶进家世显赫的贵族小姐做正室。这人会容得下她的孩子才怪!她的孩子会面临和帖木儿当年一样的命运。
所以,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她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悲惨境地。即使当一辈子老姑婆,靠唱戏养活自己,也比那样的日子幸福得多。
但,她说出口的话是:“阿姨您什么都不用解释了,冲喜的事,随便你们怎么安排,我都没意见。”
“秀儿,谢谢你,阿姨知道委屈你了。”
“委屈不委屈,我自己愿意就行。”
如果帖木儿一辈子不醒,她不信会有哪个贵族小姐肯嫁过来白占着那个空头正室之位,那么她和帖木儿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在一起。如果帖木儿能醒,醒来的那一天,就是她离去的那一天。
她不相信自己很久不登台就会被观众遗忘。就算他们彻底遗忘了她,大不了从头再来。到时候换一个戏班,换一个艺名,一切从零开始。只要她的热情还在,悟性还在,即使她不再是珠帘秀,她也会成为另一个让观众痴迷的名伶。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八折(第二十六场) 信念
更新时间:2009…1…1 23:00:07 本章字数:3155
冲喜的日子定在十天后,也就是帖木儿昏迷整整一百天的日子。据说这还是请朝廷的国师选定的,他说这天以后,左相府的霉运就要到头了,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秀儿提前三天回了自己的家。因为按常理,新娘新郎在婚礼前三天是不能见面的,虽然帖木儿根本“看”不到她。
回到家,见家里到处堆得花团锦簇,秀儿惊讶地问:“爹,娘,这不会是你们给我准备的嫁妆吧?”
颜如玉哭着说:“爹娘无能,除了给你这点东西,再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秀儿安抚了娘一会儿,然后告诉他们:“都不需要的,到时候那边来一顶轿子把我抬过去就完了。”
“可是你出嫁,娘家没有嫁妆,婆家那边会笑话的。听说你公公的姨奶奶里面有好几个出生贵族之家,一个个眼界高得很。”颜如玉兀自抹着泪。
秀儿叹了一口气:“娘,问题是,你女儿根本就不是嫁人,你见左相家有三媒六礼来下聘吗?”
“有啊,那就是。”颜如玉指着一堆东西说。
“还有彩礼单子。”朱惟君在一边附和老婆的话。
秀儿自嘲地一笑,她不想戳穿他们自欺欺人的话,什么彩礼,那就是她的卖身钱。她的爹娘,天真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是一样。左相府来地人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告诉他们是来下聘啊彩礼啊什么的,其实,脑子稍微清醒一点的,就知道那不过是卖身钱。
哪有彩礼是下人直接抬过来的,爹娘当年婚娶的时候也这么简单吗?三媒六证,无数繁琐的程序,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她一个未婚姑娘都了悟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