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
哪有彩礼是下人直接抬过来的,爹娘当年婚娶的时候也这么简单吗?三媒六证,无数繁琐的程序,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她一个未婚姑娘都了悟的真相。她父母反而不明白。
不过,这也未见得是坏事,父母一派天真,心里也就没那么难过。她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只是交代:“把这些东西统统收起来,我都不需要,到时候只带上我的衣服首饰就行了。”幸亏他们家早就跟亲戚们老死不相往来,这事地影响面还小。
“秀儿,买都买了。你就带去,摆着也好看啊。哪有人出嫁没嫁妆的。”爹娘还在坚持。
秀儿把那些红红绿绿的东西打量了一番说:“这些,能退的就退给人家;不能的,就留着给妹妹她们。反正将来总是要的。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
哪个买小妾的还带嫁妆,都是一乘青色软轿从侧门抬进去,来个喜娘给开开脸,再穿件喜服坐坐床,就算礼成了。
秀儿回到自己房里闷闷地坐下。几个妹妹很快跟进去。个个面色沉重。五妹推六妹。六妹推七妹,最后由八妹出来问:“四姐,听说你要嫁的那个姐夫是个瘫子?”
“你们听谁说地?”
“爹娘在房里小声说。被我们听到了。”
“姐夫怎么会是瘫子,他只是病了,暂时起不了床而已。”
见几个妹妹一直在一旁互相打眼色,秀儿忍不住笑道:“你们还听到什么稀奇古怪的话了?尽管问吧。”
这回是五妹先开口:“四姐,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十一哥哥不嫁,偏要嫁个瘫子?”
“刚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他不是瘫子,只是病了,不能起床,过段时间就好了的。”
“你就别骗我们了!”六妹抢过话头说:“爹娘说话地时候我们都躲在外面听着的。爹说,几个月不醒来,估计以后也很难了,不然早醒了。”
七妹跟着嚷:“十一哥哥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伤他的心?你知不知道,他听到你要嫁一个瘫子,他都气病了。”
“什么”,秀儿猛地站起来:“十一病了?”
“是啊,不信你去问爹。”
这时朱惟君已经走到房门口:“秀儿,十一对你一片真心,你不喜欢他风流,爹娘也就不勉强你。可是你如今嫁的这个帖木儿公子,他不醒来是个废人;醒了,你也只是个小妾。还不如嫁给十一,嫁给他,你还是正室。”
“爹……”秀儿羞愧不已。原来爹娘并非那么糊涂,他们明知道左相府只是买她当妾,仍按正经嫁女的搞法,不过是希望她过门后不要被人看低。
只是爹娘地想法依然是天真地,可以说,她地陪嫁越多,越容易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资格带着陪嫁让客人检视评价的。
这些话,秀儿也不知道怎么跟爹说,只好转而问其他地:“脱籍的事,您都给我办好了吧?”
“哪需要我办?左相府的家人是干什么吃的,我根本没管。如果他们也不管,那正好,到时候他家的轿子来,我正好有借口不放人。”
秀儿知道家里人对这桩亲事都不赞成,都觉得她傻,多说也无益。
其实真要说起来,左相府也不算亏待他们,给了很大一笔“彩礼”,足够他们过一辈子了。单从经济利益上考虑,朱家绝对是划算的,卖掉一个女儿,得到的身价银子足够夫妻俩养老和给剩下的女儿准备嫁妆了。如果没有十一这个更好的结婚对象摆在那里,也许他们不会这么替她不值吧。
看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朱惟君问:“你想去哪儿?要什么东西爹去给你买。”“我想去关家看看十
颜如玉忙走过来劝她:“这个时候你不要出门,尤其不能去看十一,会给人说闲话的。”
“谁会说?我家不说,他家不说,谁会说?”
颜如玉道:“就是怕他家的人说啊。他家不比我们家,人多嘴杂,那些仆人最爱传闲话了。左相府要是知道你新婚前三天还去找别的男人,会怎么想?”
秀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爹娘放心,我这样的身份,不在乎他们怎么想。帖木儿没好,他们不会赶我走;帖木儿好了,他们不赶我自己走。”
见爹娘和妹妹们呆愣在那儿,秀儿朝他们摆摆手说:“你们别这个样子,我去去就来。你们把家里这些东西归整归整,别堆在这里。”一个冲喜的小妾,还带什么嫁妆,她情愿把这些全部留给父母妹妹。反正,带去了那边也不稀罕,说不定还有刻薄的姨奶奶背地里取笑:“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走到关家大门前,看门人还认识秀儿,态度倒还好。但进门后,遇到的七姨太就明显没以前那么热情了,不过总算没请她吃闭门羹,让人把她领到了十一住的院落前。
菊香远远地从另一边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看见秀儿,好一顿嘲讽:“哟,这不是左相府的少夫人吗?少夫人贵脚临贱地,不知有何见教?”
秀儿苦涩一笑:“你爱说什么尽管说吧,我现在是墙倒众人推,就差你了。”
菊香立刻站住,气唬唬地说:“你把我家少爷害成这样了,还倒打一耙,谁推你了?你那都是自找的。”
“好好好,我活该总行了吧,你家少爷呢?”
菊香不再搭理,径直端着托盘往里走,秀儿只好小媳妇一样跟着走进去。唉,现在她到哪里都是小媳妇样,连自己家里也不例外,父母妹妹都不理解、不支持,只是没法左右她的意志而已。
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替她感到委屈?如果帖木儿是个健康的人,而且是娶她进门做正房,大概别人又会觉得她是山鸡变凤凰,实在是走了狗屎运吧。
而她,只不过是单纯地想和帖木儿在一起。
他们曾有的诺言,也许他已经不复记忆,她又怎能忘记?是他给了她一个美好的信念,如今只剩她一个人在坚守。
即使只剩一个人,也要坚守。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八折(第二十七场) 打算
更新时间:2009…1…1 23:00:11 本章字数:3836
十一显然听到了他们在屋外的对话,此刻已经半坐起来,靠在枕上对秀儿说:“别理菊香,他现在越来越没规矩了,等会我替你好好收拾他。”
菊香端起药碗走到床边:“等你好起来再说吧,还想收拾我,自己都被别人收拾成这样了。”
十一皱着眉推开药碗,嘴里埋怨着:“我只是没休息好而已,你就跑到我爹娘那儿乱嚷嚷。我爹巴不得一声,立刻开一大堆补药,我不喝,要喝你喝。”
菊香也不勉强,反手把药碗递给秀儿:“你来喂吧,你喂毒药他都会喝的。”
秀儿接过药碗,开玩笑问:“如果这是毒药,你会喝吗?”
十一很认真地看着她,然后,什么也没说,接过碗咕噜咕噜就吞了下去。菊香站在一旁竖起大拇指,夸了一句:“少爷真行”。话音刚落,就见他家少爷扑到床边剧烈地咳嗽,刚喝下去的药又悉数吐了出来。
秀儿慌了,一面拍着十一的背一边朝菊香喊:“快不去倒杯水来!”
菊香手忙脚乱地倒水,这时从外面跑进来几个丫环嬷嬷,一起惊慌地问:“怎么啦,怎么啦?天那,少爷吐了,快去请老爷和夫人。”
十一此时正咳得停不住,但还是打着手势断断续续地说:“不要……叫,你们……都……给我……出去!”
菊香帮着往外赶她们:“少爷地话没听见吗?快出去。少爷就是喝药喝猛了,禁不住那苦味,所以吐了。你们别大惊小怪,去把刚才那药再熬一碗来就行了。”
秀儿同情地抚着十一的背:“还喝啊,今天就饶了他吧。苦死人的东西,他是吐出来了一些,但总还留了一些,别再弄了。”
菊香接过十一手里的茶杯说:“不肯饶了少爷的可不是我。谁害他这样的自己心里有数。”
秀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知道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错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
十一朝菊香打了个“你也出去”地手势。菊香满脸不高兴地走了,顺手拉上了门。
十一好歹住了咳,可还趴在床沿上不肯起来,秀儿试图扶起他,却发现自己居然拉不动。
她低下头去问:“怎么啦,十一,是不是很不舒服?实在不行还是请伯父来吧。别家里现放着名医,你倒在这里硬撑。”
见十一还是不吭声,她以为他默许了,刚要开口朝门外吩咐。十一突然出声道:“不要!”
秀儿惊呆了,因为,十一刚刚那两个字中,明显带着哽咽,难道。他趴在床沿上不肯起来。是因为他哭了?十一。你别这样,你这样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秀儿不觉悲从中来,也跟着哭出了声。
十一见秀儿哭了。慌忙起身,含着泪笑道:“别傻了,你以为我是怪你?不是啦,我只是自责,如果不是我一向风流,你怎么会不敢嫁我?你嫁给了我,就不会落到今日这样的下场了。”
秀儿越发难过了:“你自责什么,你一直就是这样生活的,你爷爷那么穷都一妻二妾,你爹十一房太太。你从小在这里的环境里长大,自然就认为男人有很多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是我自己死脑筋,非要认死理。”
十一低下头,嗫嚅着说:“那要是我答应你,我以后不再纳妾,一辈子就你一个,你肯不肯嫁给我?”
秀儿为难地说:“可我已经……我家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了。”
十一冷“哼”一声:“什么彩礼!他家儿子都成活死人了,还不肯明媒正娶。也就只有你,跟个白痴一样,明知是个火坑,还往下跳。帖木儿真有那么好吗,好到让你不惜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秀儿在十一面前从来不想隐瞒什么,故而很诚恳地说:“委屈肯定是有的,可是我没得选择。再说帖木儿现在这个样子,是妻还是妾有什么区别?都不过是在病床前照顾他而已。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明媒正娶,对我以后未见得是坏事。”
十一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但又不是很肯定,故而问:“你到底是怎么打算地?”
秀儿说:“如果他一直这样,我当然一直照顾他,这种情况下就不存在什么打算不打算了。如果他哪天醒过来了,然后他也默认家里的这种安排,继续让我做他的侍妾,那我肯定不会留下,我情愿继续登台唱戏。一个小小的侍妾要走,应该不至于丢左相府地脸吧?如果他……我是说最坏的情况,我也会出来重操旧业,他家也不会硬要一个没名分的小侍妾守寡吧?但如果是明媒正娶的,肯定就不会放出来抛头露面了,对不对。”
十一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做妾也有做妾的好处,就是还有后路可走。只是,终究还是觉得那家欺人太甚,你又不是什么无名之辈,红遍大江南北地名伶珠帘秀,给他家地活死人冲喜,还连个名份都不给,真不象话!”
“无所谓地”,秀儿心里倒真的想开了:“在那府里越排不上号,将来出来的时候受到地阻力越小。”
十一想了想问:“那要是,事情朝最好的方向发展呢?”
“还有什么最好的方向。”秀儿不觉苦笑。有些内幕她没跟十一说,只要有太后在,她和帖木儿就注定被她老人家棒打鸳鸯。这甚至无关乎她地戏子身份。只因为她是汉人,太后就会抵制她到底。
十一不知道这些,故而嗔着她:“别给我摆苦瓜脸。说不定你这一赌,结果赢了个特大彩头的。你的帖木儿公子真被你冲好了,然后有感于你的真心,把你扶正做他的正室夫人,他好像有个啥侯爷封号吧,叫什么来着?”
“武威侯。”
“听听。记得多清楚啊,敢情就是冲着武威侯夫人这名头去的。”
“得了,少拿我开涮,那是不可能的!”
“帖木儿一心向着你,就有可能了。”
秀儿摇着头道:“就算他一心向着我,甚至他父母也向着我,都没用。你忘了他还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姑母?太后对他身上一半地汉人血统已经够遗憾了,绝不会再让他娶个汉人妻子。别说我只是个唱戏的,就算我是以故刘太师的后人。太后也照样会反对。帖木儿的妻子必须是蒙人,这样才能确保血统的纯正,和帖木儿在家族以及部落中的地位。”
十一不言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太后都快八十的人了。还能管多久。”
秀儿说:“正因为年纪大了,她才急呀。如果不是帖木儿一直不在大都,太后老早就给他指婚了。现在也是,只要帖木儿醒过来,皇上的指婚诏书就会随即到达。帖木儿根本抗拒不了。”除非他还像以前那样离家出走。可是以前他身体好。想走就走。现在经过了这一劫,即使醒过来,只怕也要经过长时期的休养才能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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