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
屋里随即传出一个男子浑厚的笑声和揶揄声:“我家娘子真是个才女,喂鸡的时候都能做诗。”
俏枝儿回头露出亲腻的笑容:“那是,也不看看俺跟的是什么人,大才子安可晟啊,做他的娘子不会做诗怎么行。”
安可晟掀帘走了出来,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揽住妻子的腰,把她扶坐在椅子上,然后用略带歉意的口吻说:“才子不过是虚名,如今这世道,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千万别做读书人。朝廷又不科考,读再多书有什么用?偏偏我只会读书,别的什么都不会,实在是愧对娘子。”
俏枝儿笑着安慰自己的相公:“不需要你会什么啊,我们就守着这几亩薄田,一处房舍,粗茶淡饭足矣。你喜欢,尽管读一辈子书好了,何以见得读书就一定要做官?那做官的我也见得多了,今天还高高在上,明天可能就是阶下囚。前几天你不是还说,卢挚卢大人又被罢官了吗?”
安可晟点头叹道:“是啊,他的任期满了,从南边回来述职。听说在朝堂上面圣的时候,开始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左相也先。这下好了,新的任命书泡汤了,他只好回家赋闲。”
“什么得罪”,俏枝儿一耸肩:“他一个三品汉臣,又是地方官,平时跟也先这样的一品大员连面都见不着,从哪里得罪起?这事说穿了。无非就是也先想培植自己的势力,而卢挚是前任窝阔台保举上去的,也先要把他赶走好给自己的亲信腾位子罢了。”
“还是娘子看得透彻,娘子见解高明,为夫甘拜下风。”安可晟朝自己的妻子深深一揖,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就在这时,不远处地路上传来了马车声。
俏枝儿惊喜地说:“多半是带子姐来了,她每隔个十天半月总要来望望我们的。”
夫妻俩迎出门外。果见那辆马车朝他们的屋子驶来。不一会儿,马车停下。玉带儿扶着一个中年仆妇走了下来。
俏枝儿见她又带了几包礼物,一面示意安可晟接住,一面不好意思地说:“你每次来都拿东西给我,叫我怎么过意得去?我家虽然不敢跟你家比,好歹温饱还不成问题,你以后就别操心了。自己养好身体,赶紧怀个孩子是正经。”
玉带儿闻听此言笑逐颜开,她身边的丫鬟插嘴说:“我家四夫人已经怀上啦,两个月了呢。”
“真的?恭喜恭喜!”俏枝儿本能地打量着好姐妹的腰身,玉带儿噗哧一笑:“才两个月,你能看出什么来?要到你这个月份才有看头。”
俏枝儿忍不住喜极而泣:“本来以为这一辈子都毁在那个人渣手里了的,想不到还有这一天。我和姐姐同时怀孕……”
“好了,别哭了,都快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两个人回到屋里,安可晟自告奋勇地去厨下烧水泡茶。玉带儿让自己地丫鬟跟去帮忙,同时有点担忧地说:“你这样还是不行,非得再雇个人手不可。你那书呆子相公好像连饭都不会做,等你生孩子坐月子了,谁侍候你?”
俏枝儿答:“有富贵呀,他现在去地里忙活去了。真等我生产了。自然会留在家里照顾我的。”
富贵是安家地老仆人,安可晟的父母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在俏枝儿嫁给他之前,他一直跟富贵相依为命。
玉带儿皱眉道:“富贵是大男人,而且是个快六十岁的老男人,怎么侍候月母子?”
俏枝儿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依旧面带笑容说:“洗衣做饭有富贵,至于端茶递水在床前侍候,自然就只有劳烦我家相公了。”
玉带儿深深看了她一眼:“枝儿,你真的脱胎换骨了!要是几年前有人告诉我,俏枝儿嫁了个穷秀才,我死都不会信的。”
俏枝儿羞赫一笑:“那时候我做梦都想嫁官老爷,最不济也要是个大富商。”
“是那段经历让你改变想法地?”自从在周文俊家的噩梦结束后,她们一直避免再提到这个名字,每次说起,就用“那段经历”、“那段日子”代替。
俏枝儿点了点头:“吃一堑总要长一智,我当初明明也觉得这人浮夸不实,一双色眼很不老实,可看他出手阔绰,就鬼迷了心窍,以为做富家妾再怎么也比做穷家妻好。结果……要不是你,我现在只怕早就沦落到妓院去了。”
玉带儿拍了拍她的肩膀:“都过去了,别想了,你现在肚子里有小宝宝,要多想些开心的事。”
“嗯,平时已经基本上忘了,这会儿也是刚好提到。要说起来,人的一生也真是奇妙,我这个一天到晚吵着非富豪不嫁的人,结果嫁个穷秀才。你没指望,反而嫁给了都总管刘大人。”
玉带儿笑道:“我这也是沾了那出戏的光。”
话说《救风尘》上演后,戏迷们打听到戏里赵盼儿地原型就是玉带儿,对玉带儿大加赞赏。玉带儿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女伶一跃成了“风尘侠女”的象征,都说她智勇双全,有情有义。
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一个戏子而能如此,尤其难能可贵。玉带儿凭着“风尘侠女”的封号,在大都成了香饽饽,为许多人所追求。最后,她嫁给了已故刘太师的儿子,都总管刘大人。在本朝地汉系官员中,刘太师是最得皇上宠信的一个,刘家的地位也是最稳固的。
俏枝儿也不得不承认:“与其说沾了戏的光,不如说沾了十一少的光。”
说到这里,玉带儿向房门外望了望,凑到俏枝儿耳边低声问:“你那时候好像还喜欢过他,是不是啊?”
俏枝儿脸红了:“没有地事,别瞎说。”
“没有你干嘛脸红?”
俏枝儿忙叉开话题:“也不知道秀儿现在跟他怎样了?”
玉带儿摇着头说:“那丫头,心里八成还想着左相府地帖木儿公子呢。可怜的十一少,曾经大都最有名地花花大少啊,结果栽死在这丫头手里了。”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吧,一个人遇到了他的克星,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
“就像你遇到了安公子?”
俏枝儿不答,因为安可晟已经端着茶盘朝这边走过来了。
于是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说着戏班里的人和事。话题绕到秀儿身上,俏枝儿感概地说:“那时候真的很讨厌她。我们进戏班那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刚刚混出一点点名堂,她一来,立刻抢去了所有的风头,连大师姐都被她压了下去。最气愤的是,她还整天装出一副无辜嘴脸,好像我们都是没本事又爱嫉妒的小人,只会打压她这个绝世天才一样。”
“是啊”,玉带儿深有所感地说:“要不是她,大师姐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俏枝儿冷笑道:“她如果老想两头吊着,也不会有好下场的。那两个男人可都是有来头的,岂是能让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你等着瞧吧,她再这样模棱两可下去,十一少迟早会走的。”
“十一少真走了,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办。”
俏枝儿摊着手说:“能怎么办?十一少走了,她也完了,没有十一少给她写戏,她靠什么走红?这女人,脑子根本不清楚,我看她最后只有等着那个永远不会来的人当孤老了。”
玉带儿长叹了一口气:“希望她有个好结果吧,就当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积德。”
俏枝儿忙附和:“我也是,就当为我们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但愿她能嫁个良人。女人啊,戏唱得再好,终究还是要有个归宿的。”
…分隔线上一章,第八折(第十六场)是操作失误,发错了的。VIP章节我自己没法删,要等编辑大人上班。大家直接无视就好了。
《美人》只剩下终章3、4和几个番外了,不可能还有第八折的章节。汗
最后,祝所有的朋友新春快乐!!!
网友上传章节 娜仁托娅番外——只缘感君一回顾
更新时间:2009…1…27 12:19:54 本章字数:3811
左相府,九夫人所住的院落。
清晨的第一缕霞光刚照上窗棂,绣帘就被准时揭起,还在抹桌子的丫鬟忙迎上去道:
“少夫人,您来了?我们夫人还在佛堂念经呢。”
“没事,我在这里等她。”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身素服的九夫人才从佛堂走出来。看见来人,露出慈霭的笑容说:“托娅,每天这么早跑来做什么?我又不讲究这些的。”
托娅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婆母请安,然后说:“婆婆可以不讲究,但做媳妇不能不守规矩。”
九夫人拉着她的手一起在炕上坐下,无限感慨地说:“你是个难得的好媳妇,可惜……不是我咒自己的儿子,就算丈夫死了为他守孝,三年也够了。何况你们根本没有夫妻之实,你现在改嫁,跟初嫁没什么区别。”
“您又想赶我走哦。”托娅不依地娇嗔。
九夫人苦笑道:“我巴不得有人陪着我这个孤老婆子呢,只是我实在不忍心看你一个花骨朵一样的姑娘在这里守活寡。女孩子青春有限,等你年纪大了,再改嫁恐怕就难找到合适人选了。”
“那我就不改嫁,一辈子陪着您。”
“你的一辈子还长,我的日子有数。等我死了,你在这府里孤苦伶仃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托娅沉默了,显然九夫人的话给了她很大的触动。
九夫人趁机问:“大夫人娘家的小侄子好像还没死心吧?听说他前几天还专门给你送奶酪来了。”
托娅脸红了:“奶酪哪里没有,谁稀罕他送啊。”
九夫人道:“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府里好些从草原跟过来的家人都抱怨大都地奶酪不如家乡的好吃呢。”
托娅皱了皱眉说:“别提了,就因为有一次我在大夫人那里吃奶酪时夸那奶酪比大都买的好吃,巴图就送个没完没了。”
“男人真心喜欢你,才会把你说的话当回事。”
“谁稀罕!”
九夫人在旁边暗暗打量。见她耳根子都开始泛红,情知那个巴图多年的追求就要开花结果,小妮子心动了。
虽然这是她乐意看到的,也一直在嘴上劝着,可真到这一天,心里又止不住地感伤。这是太后和相爷给她儿子娶的媳妇儿啊,她这个当婆婆的,眼睁睁地看着媳妇守不住了要改嫁。她是什么心情?
可是再感伤,再舍不得。自己地儿子三年不露面,她又有什么资格挽留?还得打点起笑容劝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巴图为了等你,一直不肯娶亲。你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托娅不吭声了。也就是说,她再次默认了九夫人地话。
婆媳俩各怀心事坐了一会儿,托娅突然说:“婆婆,听说那个小戏子也在等着帖木儿,我想去看看她,不知道可不可以?”
九夫人道:“你只是去见见她,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我怕她不肯见我。您能不能给牵个线?”
九夫人想了想说:“没问题,我以自己的名义约见她,你跟我一起去就行了。”
她揣摩托娅的心理,应该是已经准备抽身离去了,但又有一点点不甘心。所以在改嫁之前,想亲眼见见帖木儿心爱的女子,顺便跟她打听一下帖木儿的情况。
见面地点就在四海楼,当秀儿被马掌柜领着进包厢地时候,托娅只觉得眼前一亮。之前她偷偷跑到戏院好多次去看秀儿的戏,要说她是珠帘秀的戏迷一点也不过分。可是卸下妆后寻常人打扮的秀儿还是美得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原来以为。戏子不过是靠妆容而已,换谁擦那么厚的粉画那么浓的妆都可能很艳地。
单从长相比。她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但她并不自卑,她的出身、她的家世足以抵消其他方面的劣势。珠帘秀再美,不过一戏子而已,她是蒙古贵族后裔,帖木儿明媒正娶地原配夫人,这是珠帘秀永远无法企及的。
在托娅给自己打气的时候,九夫人已经跟秀儿寒暄完毕。为了给这两个人单独相处的空间,九夫人找了个由头先走了。
托娅觉得自己是“正室”,理应先发话:“你老实告诉我,你后来又见过我家相公吗?”
“夫人的相公是谁?”秀儿不动声色地反问。
托娅带着一点尴尬低斥:“你明知故问。”
秀儿很无辜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啊,刚才九夫人只说了您地名字,并未说明您地身份。”
托娅越发恼怒起来,的确,九夫人刚才只简单介绍了一句:“这是托娅”。
她敢打赌九夫人决不可能是一时疏忽。早就听说九夫人也很喜欢这个差点给帖木儿冲喜地“媳妇”,看来传言非虚,所以刚刚她竟故意略去自己的身份,是因为心里不忍,怕伤害眼前的这个小戏子吗?
想到这里,托娅一字一句地告诉秀儿:“我是帖木儿的妻子,左相府的少夫人。”
秀儿弯腰福了一福:“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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