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
一天时间说长不长,平时到处闲玩的时候一眨眼就过去了,今天朱惟君却觉得日子是那样的难熬。心始终揪着,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几个小女儿一整天都在大门口转来转去。十一早就在家待不住了,领着菊香在巷口附近转悠,想第一时间看到秀儿。连最小的八妹都感受到了那种紧张的气氛,小脸儿一直绷得紧紧的,隔不了一会儿就跑到颜如玉跟前问:“娘,四姐怎么还不回来呀。”
“快了,就快了。你再出去看看,说不定就看到四姐了。”颜如玉和关家太太们总是这样哄她。
眼看日影西斜,慢慢连残阳都褪尽了它最后的颜色。暮色开始降临,朱家夫妇的心也由希翼变成了深深的绝望。
关太太们赶紧安慰:“别急别急。消息是昨天才收到地,那肯定就是从昨天算起,三天之后送来了,也就是后天或大后天。那帮劫持她的人既然肯送信,就会遵守承诺。不然何必费那个工夫专程来送信呢?”
颜如玉已经泣不成声:“官府的人说,对方也可能故意那样说,好以此迷惑我们,让我们放松警戒,他们再趁机把秀儿卖到外地去。”
“如玉……”朱惟君轻轻喊了一声,可是颜如玉只看了他一眼,立刻背过身去靠在一位关太太地肩上哭泣。自昨晚争吵过后,她就没再搭理过他,虽然他们今天一直很有默契地做着各种迎接女儿回来的准备工作。
朱惟君尴尬地站在一边。神色黯然,手足无措。秀儿地失踪,还有颜如玉昨晚说的那些话给了他巨大的打击。他的精神一直处在极度萎靡状态。
他本是个单纯快乐的人,本份善良。毫无心机。一辈子得过且过。当富家少爷花钱如流水时固然惬意,后来没钱了。天天瘪着荷包出门,到处当当食客,听听不要钱地堂会,他也觉得很自在,很快乐。可是昨晚颜如玉的那一番话让他心里如翻江倒海,几乎一夜没睡,为秀儿着急难过,更为自己难过。第一次,他认识到自己过去四十年的生活是不负责任的,是可耻的。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世人眼中的败家子,这个词曾不止一次从那些亲戚嘴里很鄙夷地说出来过,第一次听也许刺耳,说多了,他反而无所谓了。后来跟那些势利的亲戚统统断了联系,带着老婆孩子住进了偏僻的清远坊,虽然日子寂寞了一些,再没有老宅那种宾客盈门的热闹场面,但好歹日子还算安稳平和,和妻子也恩爱如常,他也渐渐习惯了那种没人侍候没人奉承地平民生活。
后来搬到此地,开始因为家境艰难,有一段时间的确很积极地谋事,也曾靠了关苇航的引荐去一个官老爷地衙门里做过几天文书,每天倒也没别的事,就是抄抄写写,负责处理一些非机密地公函。
可惜,一共只做了十天他就跑回来了,因为实在受不了那种拘束,尤其看不惯幕僚之间地勾心斗角,和见到顶头上司时那阿谀奉承的奴才嘴脸。
开小差回家后,开始他还不敢跟颜如玉说,每天早上起来假装去上值。过了几天后实在憋不住了,这才如实相告。颜如玉一点吃惊地表情都没有,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不仅没责怪他,还笑着说:“去之前我就说你做不来嘛,你一个少爷出身的人,跑去当文书,文书是比师爷还低的职位。你想想那些师爷平时是怎么侍候主子的?主子大摇大摆地坐在太师椅上,师爷站在主子身后,连说句话都得低低地弯着腰。你哪受得了这个。”
既然妻子不在乎,他最后的一点点不安和愧疚都消失了,从此又过起了无所事事的日子。反正颜如玉也不问他要钱,他每天白天出去到处混饭吃,晚上回来,饭桌上也总能端上热腾腾的饭菜。至于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他从没过问过,反正有得吃就吃,揭不开锅的时候再想办法。
可是昨晚颜如玉的话把他从浑浑噩噩的迷梦里彻底打醒了,原来,妻子不说不是赞同他的做法,只是一味地隐忍。就比如他自动放弃文书职位的那次,妻子的笑容明明就有些勉强,可是他却没有引起注意,又或者,他明明看到了却故意忽视。因为他根本不敢深想,他只想逃避,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在逃避,逃避自己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昨夜,是他一生中最漫长,最痛苦的一夜,也是他第一次自我反省,自我审视的一夜。到天亮时,他告诉自己,再不能这样下去了,不管秀儿这次能不能平安归来,他都要洗心革面,好好找事做,照顾妻子女儿,让她们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等秀儿的事告一段落,他就去那位官员家里请求他再次收留,这次,他一定认真做事,好好做人。
就在朱家因为秀儿没有按时回家而变得愁云惨雾的时候,秀儿其实已经走在回家的路上了。那是一辆很平常的马车,就跟街上载客的马车一样,没有人想得到,那上面坐着左相府的公子。
这天的晚饭吃过后,无事可做的秀儿和帖木儿一起站在窗前看风景,看一盏盏灯火相继点亮,秀儿望着自家的方向喃喃地说:“我爹娘肯定急死了,你家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回去啊?”
帖木儿答:“放心,今天就会放你的。”
秀儿惊喜地看着他,可又有点不敢置信:“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帖木儿微微一笑:“因为我已经向他们发出了最严重的警告。”“什么警告?”
“我告诉他们,如果在今晚之前还不放你回去,我下次走了就永不回来了。”
“那你为什么前两天不这么说呢?”
“前两天你动都不能动,说了怎么送你回去?你那个样子你爹娘看不是更急?还有,”他停顿了一下说:“我也怕自己的判断有误,你中的是需要解药的毒。如果这样的话,你留在这里才是万无一失的。有我在,他们不敢不给你解毒。”
秀儿惊讶地问:“难道送我回去了,他们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吗?”跟他们又没仇,干嘛见死不救?
帖木儿沉默良久,才轻轻叹息道:“我不敢肯定他们一定会。因为你来过这里,见过我了,如果我要你的话,你就是自己人,自然不会说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果我不要你,他们会觉得你不仅没有用处,反而可能会在外面乱说,败坏左相府的名声。我父亲这些年一直想板正人们对左相府的看法,决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能为你所用,他们可能会杀我灭口,免得我出去乱说?”秀儿胆颤地问。
帖木儿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秀儿无力地靠向后面的窗:“他们终究会知道我们没有那层关系。”原来她还庆幸自己跟一个男人关在一起几天都没有失去清白之身,现在才知道,她的清白与生命是不能共存的。帖木儿不要她,她就必须死。
网友上传章节 第四折(第七场) 回归(二)
更新时间:2008…10…14 22:53:05 本章字数:2919
因为之前有过三天亲密共处的经历,现在跟帖木儿坐在同一辆车里,秀儿并没有觉得很难为情,反而很自然,也很自在。男女之间,只要破除了最初的拘谨和陌生感,后面的就比较顺理成章了。
听到贴木儿坦白说出关于灭口的可能性后,秀儿震惊之余,心里也着实感激。那个表面上号称要行善,摆出一副“我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连荤都不吃的“好人”,暗地里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并不在乎手上多添几条人命的窝阔台,可是他的亲爹。
秀儿看着他说:“所以你坚持要亲自送我回来,就是在向你父亲表明态度。让他以为你很重视我,我们俩的关系很不一般,这样他就不会对付我和我的家人了,对不对?”
帖木儿迟疑地点了点头。承认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类人物是一件痛苦的事,但不把话说清楚,他又怕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别人的父亲可能不会为了这种莫须有的理由杀人,但他的父亲会,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可以有多残暴,多血腥。
秀儿叹息道:“想不到那样的父亲,却有你这样的儿子。”
帖木儿没有对秀儿这句明褒暗贬的话作出什么任何辩解,只是说了一句:“这是我无法选择的。”
他这样说,秀儿反倒过意不去了。平心而论,这事跟他真没多大关系,他也是被迫的,而且要不是因为遇到了他,秀儿不敢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几天前手足瘫软时那彻底无助的感觉至今想来仍觉得后怕。而这,可能还是最轻微的,在左相府花样繁多的折磨别人地手段中根本排不上号。可就这已经叫她生不如死了明明是个活蹦乱跳的好人,突然变成了一个瘫子。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任人宰割,不是比死还痛苦?
父亲如此可怕,儿子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老天爷地安排总是这样叫人啼笑皆非。
既然帖木儿是一番好心。秀儿也不会不领情,当即说:“你放心,我回家后对失踪一事不会多说一句的,因为这事既关系到我地名节,也关系到你的名节。我是姑娘家,不能让人说闲话;你是修行之人,也不能让人质疑你的清白。”
听到秀儿提到“清白”二字,帖木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又有点不自然了。秀儿忍不住逗弄他:“不过严格说起来,你已经不清白了。以后见了师傅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的这段经历,不然他会把你逐出师门的。”
帖木儿吓了一跳:“为什么?我又没跟你……跟你……那样。”“你是没跟我那样。可是你跟我这样,这样。这样了啊。”秀儿做出喂水、喂饭、搂抱。还有解裤带等动作,每做一个。帖木儿地脸就红一分,等她说完,帖木儿已经可以不上油彩直接登台演红脸关云长了。车灯轻轻摇晃着,看眼前的男子在自己的“调戏”下如此羞涩的反应,秀儿心里乐坏了,无形中消解了许多悒郁。
要说起来,跟帖木儿在一起的时光其实是开心的,因为他是那种完全无害的男人,跟他在一起,不用担心被侵犯,被伤害,还可以时不时地撩撩他,看他纯真小处男的的无邪表演。甚至,秀儿心里有一种恶作剧式地探秘心理,想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撩拨到什么程度,他才会露出身为男人的真面目?
别说,她还真地很期待呢,看一个斯文含蓄的绝种好男人终于忍无可忍,摇身一变成色狼,是一件非常有趣地事。
想到这里秀儿一惊,天那,她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她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心里也存着邪恶地因子,一有土壤就要冒出来,难道她非要把帖木儿儿变成一个“食色性也”的普通男人才肯罢休?人家修行到现在这种地步不容易,千万不要破坏了。佛祖,哦,太上老君知道了要怪罪地。
帖木儿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满心怜惜,觉得这女孩无辜地卷进了一场荒诞闹剧里,差点变成废人甚至死人。而起因不过是他偶一动念,想好好看一场她的戏。
当时他在宫里看到秀儿时突然说要请她回家唱堂会,真的只是很纯粹地想听她唱戏,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不愿意去戏院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而已。上次跟图雅她们去,就看到有人带着妓女看戏,在公共场合做些猥琐的动作。
帖木儿根本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想法,却引出了这么多事,他的父亲大人真是联想丰富。他敢打赌,当他说想请秀儿唱堂会的时候,他老爹肯定直接想到孙子上面去了,他对孙子的渴望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既然是他惹出的祸端,给她带来了这么多麻烦,这么多隐患,他就有责任保护她不受伤害。其实,说父亲可能会灭口,一方面固然是以父亲平日做事的风格推断,的确有这种可能;另一方面,他也怕秀儿年纪小不懂得人情险恶,回家就把事情的始末全嚷嚷出来。这件事一旦暴露,左相府的名声固然受损,秀儿自己的名声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女孩子有过这种经历,以后再想嫁个好人家就难了。
而他,是修行之人,是不近女色,不结婚,不成家的。
本来这个念头是根深蒂固的,从他开始修道那天就不曾改变过。可如今跟她坐在同一辆车上,看着她那张出水芙蓉般清雅美丽的脸,还有眼中流露出的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他又觉得,如果自己不负责的话,就太对不起眼前的女孩了。就像她说的,真要严格讲起来,她的清白已经毁在他手里了。抱也抱过,摸也摸过,连裤带都解过了,还能说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儿吗?
没错,对诚心向道之人来说,修行最重要,可是修行的本质是什么?如果只是自私自利地想要自己得道成仙,不顾别人的死活,在他看来,实际上已经违背了修道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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