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
定还有无聊地单身汉偷听呢,你们说地这些话要传出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这话本是好话,解语花说的时候还明显带着笑意,谁知玉带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姐姐,你就少假正经了,丢不起你地人?你不会想说你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吧?”
解语花怒了,从床上蹭地坐起来嚷着:“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在外面卖呀,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还是清白女儿身,不然我就不得好死!”
翠荷秀忙起身拉她躺下:“算了,解语,这个各人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何必跟人争。”
解语花不服气:“我不过怕这些话传出去,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听,白劝了两句,她就用那种话侮辱我。”
玉带儿本来不吭声了,现在听解语花这样说,她又冷笑起来:“这样说就是侮辱你?你既这样高贵,这样冰清玉洁,又何必进戏班当戏子呢。戏子是什么,就是婊子啊,只不过比婊子会唱几句戏。”
解语花气有点口不择言了:“你他妈的才是婊子!”
“啧啧,骂人的话一句比一句溜,还说自己不是婊子,你不是婊子,各府衙的宴会条子你别接呀,他们招妓女也是这样招的,用的可都是一样的条子。去了那儿,你也是跟妓女坐在一块,她们弹琴,你唱曲儿,你要是以为你比她们高贵,那真是笑掉人大牙了。”玉带儿声音不大,但冷冷的语气,比解语花更有气势。
解语花又从床上坐了起来,这回翠荷秀拉都拉不住了,“你要把自己划到妓女队伍里去没人拦你,但我不是!我只是个唱戏的,我凭本事,凭辛苦挣钱,就像那些男人经商务农一样,都是谋生,我不觉得自己下贱。你觉得自己下贱是你的事,你要自甘堕落也随你,但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我怎样了?你口口声声我自甘堕落,我怎么自甘堕落了?哼,大师姐那么有名,还不是照样跟人鬼混,连个外室都算不上,怀个孩子都让人家大老婆给打掉了,你怎么还每天屁颠屁颠地赶着巴结,不说她是婊子,她堕落了?”玉带儿也爬了起来,两个人正好又是临床,故而面对面坐在铺上吵架。幸亏晚上光线昏暗,要是白天,那不是跟斗鸡一样?
秀儿本来想早点休息,结果她们越吵越升级,本来还只是开低级玩笑,现在把曹娥秀都拿出来说事。曹娥秀会跟阿塔海,是因为她喜欢他,他们也算是两情相悦,跟卖呀下贱呀什么的哪里扯得上关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谁都别想睡。
深呼吸了几次,秀儿鼓足勇气打断她们的话说:“呀,我差点忘了,我包袱里还有一包点心,只怕都压碎了,我拿出来大家分着吃了吧。”
这还是下午在四海楼跟窝阔台、九夫人喝茶时吃的点心,当时剩了很多,九夫人非要给她包上一包,说给她带到戏班吃。
借着从破窗子里射进来的微弱光线,秀儿把包袱打开,把点心捧出来分到师姐们的床头。她们本来就饿了,晚上的冷馒头谁都不想吃,勉强啃了几口,这会儿饥肠辘辘的。焉知不是因为饿,大家都心情不好,所以才吵架的?
如今有了好吃的东西,大家吵也不吵了。翠荷秀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这是什么呀,这么好吃,我好像还没吃过呢。”
秀儿说:“我也不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好几样混一起了,我也看不清,就那样随手一抓。反正都是我娘给我包的,她见我要下乡,这几天什么好吃的都舍得买,花了不少冤枉钱。”
一向不对盘的俏枝儿这时候接过话头说:“娘给女儿花钱,再多都觉得值得。我去年回家一趟,我娘也是恨不得把家里的鸡鸭都杀光了炖给我吃,可惜我家隔得远,一年都回不了一次。”
于是,关于“卖”,“下贱”之类的争吵变成了对亲人对故乡的怀念,说到动情处,有人只怕悄悄落泪了吧。
秀儿也有些感伤,这趟巡演之旅,艰苦是不用说了。就连在通州这样的京畿之地,富庶之乡,她们的吃住条件都这么差,别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当然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他们的戏有人看,巡演几个月能挣些钱回去,也就值了。
网友上传章节 第四折(第十九场) 忧虑
更新时间:2008…10…16 13:54:03 本章字数:4423
第二天早上,晨光从头顶的破窗子里照进来,把秀儿枕上的一朵莲花照得栩栩如生。这是她找遍全城才找到的图案,一般的,不是梅花喜鹊,就是富贵牡丹。
至于为什么要枕在莲花上,在秀儿的下意识里,应该是一种自我期许吧。干她们这一行的,环境太乱,名声不好,有很多人直接把她们跟妓女等同。不时时提醒自己,很容易堕落了而不自知。
就像曹娥秀的恋情。她认为是恋情,可如果阿塔海始终不给她交代,最后,还不就落得跟玉带儿说的一样:鬼混。只是鬼混而已,不然还能是什么?没名没份没孩子,一分开就啥关系都没有了。
“秀儿,秀儿,起床,你看好大的桃子!”
秀儿迷蒙地挣开眼睛。待从恍惚的梦中醒转,看清了眼前的东西后,她立刻笑开了。果然是又大又红的桃子呢,水汪汪的,格外诱人。她欣喜地接过来问:“翠荷姐,你从哪里弄来的?”
“买的呀。早上醒得早,听到外面有人叫卖这个,就跑出去了,一看便宜,称了两斤。这里你最小,最大的一个给你。”
“谢谢你,翠荷姐。”秀儿由衷地说。戏班姐妹中固然有可恶的,但也有像翠荷秀这样事事照顾她的人。抱着一个大桃子,秀儿幸福地闭上眼睛,想再眯一会儿,嘴里喃喃地说:“好香!又不像花香,又不像草香,这是什么香呢?从昨晚一直闻到现在,怪好闻的。”
翠荷秀四处看了看。最后从草席下面扯出一把稻草,凑到秀儿鼻子底下问:“是不是这个味道?”
“嗯嗯”,秀儿直点头。“原来就是稻草的香味,真好闻!”
“且”。有人嗤笑了一声:“真是城里的千金小姐啊,连稻草香都没闻过。”
不用说,这又是俏枝儿。昨晚回忆故乡亲人的感性时刻过去了,她又恢复了刺儿头本色。
俏枝儿这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取地,真是太名副其实了。一根枝条儿“翘”着,可不就是刺人的?
想到这里秀儿禁不住偷笑起来。也许是习惯了,麻木了吧,现在俏枝儿说什么她真不在乎了。有的人,一天不说几句怪话,不挖苦别人几句,她就心里痒痒,难道你还天天跟她计较去?秦玉楼不跟她生气,估计也就是这个原因了。
翠荷秀也只当没听见俏枝儿地话。耐心地给秀儿解释:“这是干稻草的香味,稻子刚割下时不是这种味道地。那时候有水湿气,有泥巴味。还有稻米味。只有稻草晒干了,才是这种味道。“原来要晒才有香味”。秀儿恍然大悟道。“确实如此,被子也要晒了才有香味。”
“是啊”。翠荷秀点了点头,“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家里床上铺的稻草过一段时间就要晒的。晒了就软和些,闻着也香些,遇到阴雨季节,没法晒,稻草会越睡越结,味道也越来越难闻。”
这时解语花突然跑进来,神色慌张地说:“秀儿你还没洗脸吧,等会你出去打水的时候小心点,要有男人找你说话你别搭腔。”
“怎么啦,解语?”两个人诧异地问。
解语花指着破窗子外头地某处说:“就在那井边,有个男人一直装着在那儿洗衣服,洗了一早上还没走。我实在等不及了,硬着头皮跑去打水,结果一去他就找我搭讪。”
秀儿接下她一直端在手里的脸盆,翠荷秀递给她一个桃子,一边问:“那他跟你说些什么了?”
解语花接过桃子猛咬一口,吭哧吭哧吃了一会儿后,才稍微镇定一点说:“我当时慌了,也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他家里有人被害死了,他上府衙告状,不仅没能伸冤,反而被冠上诬告的罪名,差点坐牢。他被人保出来后,本想上京告状,可走到这里没盘缠了,而且告状也需要钱打点,他只好暂时留在这里蒙训。”
秀儿不解地问:“可是这些他跟你有什么用呢?”
解语花耸了耸肩:“他问我认不认识京里的官,能不能帮他递递状纸。他说我们这样的人,反比一般的百姓更容易见到官。不过这一点他倒是说对了。”
这时翠荷秀开玩笑说:“不如你就帮他吧,他能教书,说明出身还不错。你现在帮他递状子,找关系,等他把官司打赢了,说不定一感动就娶你回去当正房太太了。”
解语花挑起了眉:“翠荷,你现在也开始学坏了,昨晚那样下流的话你都说得出来,不跟你嗦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秀儿,你去打水的时候要是他还在,你甭理他就是了,他一个人说得没意思了,自会住嘴。”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师姐提醒。”
等秀儿走到水井边,那男人果然还在洗衣服,看见秀儿就笑着跟她打招呼:“你也是芙蓉班地对吧,你叫什么呢?”
“我叫珠帘秀。”秀儿还是忍不住回了话。
她不明白解语花怕什么,一个这么瘦弱的男人。而且他的瘦又不同于秦玉楼地瘦,秦玉楼瘦得有精神,脸上的线条如刀削,在弟子们眼里有点不怒自威地感觉。而眼前地这位,瘦得没精打采的,即使笑着也只让人觉得苍凉凄清。
可他还在努力笑着:“原来你就是珠帘秀,名角啊,你们班里你最有名吧。”
秀儿忙回头看了一眼,这话要是让某些搅家精听到了又有得说地了,还好这会儿她们都没出来。她赶紧声明:“先生说笑了,秀儿刚出道,哪里谈得上名角?更不是班里最有名的。”
“哦。我还以为你就是呢”,教书先生主动帮秀儿提起水桶。就在一伸手间,秀儿看见他腋窝处的衣服都裂开了。直接露出了一撮黑乎乎的腋毛,顿时心里一阵恶寒。无数地黑乌鸦从眼前飞过。
秀儿以最快的速度端起脸盘,想要落荒而逃,奈何手颤得厉害,水盆摇摇晃晃。那人毫不避讳地过来帮她掌住,嘴咧得更大了:“不对。我不会记错的。招牌上你地名字排在最前面,所以你肯定是你们班里最有名的!”
“我真地不是”,秀儿且说且退,“只是那一出戏我刚好排在前面而已,明天的一场,就是别的师姐排前面了。”
那人还在不死心地追问:“那你们下来的这些人中,到底谁最有名呢?”
秀儿猛摇着头说:“都没名,我们芙蓉班真正的名角都留在大都,下来地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所以我们都不认识什么官。呃,这样说会不会自贬身价,损害芙蓉班的名声啊?但这个时候。秀儿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怎么说才让那人不纠缠就好。
回屋后。秀儿坐着发了半天呆。刚把头发打散,还没绾好。俏枝儿就柳眉倒竖地冲进来,对着秀儿大光其火:“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故意使阴招害我是不是?”
秀儿懵懂地抬起头,绾了一半的头发又散了,索性放下梳子问:“怎么啦,枝儿姐?”
“你跟那穷鬼教书先生说什么了?他刚一个劲地烦我,说你告诉他的,芙蓉班我最有名,让我帮他引荐京里的大官。”
秀儿站起来:“我发誓我没说这话,他诓你的,他刚刚也那样诓我来着。”
“真的?”俏枝儿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不信你可以问她们。”
解语花也过来作证,俏枝儿这才罢了。然后压低声音说:“你们有没有仔细看过那人地衣服,他刚刚帮我提水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胳肢窝一撮黑毛……”
不提还好,一提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别提了,一大清早看见那个,早饭都不想吃了。”
俏枝儿当即一甩毛巾:“我要跟师傅说,我们不能住在这里,你们看这窗子哪有一扇是好地?门也薄得一脚就能揣开,还跟一个猥琐男人做邻居。万一他晚上突然发性了,我们岂不是贞操不保?”
玉带儿这时调侃了她一句:“你还有贞操吗?”
俏枝儿气结,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玉带儿拱手做致歉状:“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怀疑你的,你当然有贞操,你对每一个男人都有一次贞操。”
“你找死!”俏枝儿追过去。
“嘻嘻嘻”
秀儿大惊抬头,这才发现,那千疮百孔地纸糊窗棂上贴了好多只亮晶晶地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孩子的眼睛。
“你们在那儿干什么?偷听啊。”
“哈哈哈,一撮黑毛,张先生,你地黑毛被她们看见了,还说吃不下饭了呢?”
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大笑声。
“还说怕你晚上突然发性子,她们就,就……”秀儿正庆幸,他们还小,还不懂“贞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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