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帘
帖木儿默然立于焦黑地牌楼下,轻轻地地告诉秀儿:“这里也是我父亲下令烧的。我在家里问过,他亲口承认了。”
秀儿既心痛又纳闷:“你父亲为什么要烧这里呢?只是一个与世无争的道观啊。招谁惹谁了?”
帖木儿告诉她:“南宋末年这里不是道观,被权相贾似道占为私宅了。”
就算是这样,“贾似道在南宋灭国之前就已经死掉了,你父亲不可能跟他对阵结下冤仇吧。”
“不是这个原因”,帖木儿地眼睛里闪过一抹深切的悲哀。“事实上,我父亲在占领杭州后地一段日子就是住在这里的,他说他很喜欢这里。他还跟我提起过里面的红梅阁,半闲堂,还有葛仙翁练气运功时坐过的初阳台。他去过那么多地方,却一直没有忘记这里当年的景象。”
“那他为什么还要烧?”有病啊,越喜欢越要毁掉?
“因为他派人找来侍候他地妓女中有一个试图下毒害他,他一气之下,杀光了这里所有的汉人。临走的时候还放了一把大火。”
秀儿的心揪成一团,为那个勇敢的妓女,也为所有被她连累的人。可是当着儿子的面又不能骂老子。她只好转移话题道:“这里已经被烧成这样了,根本不能住人。你那一年又是住在哪里的呢?”
“我这就带你去”。帖木儿转身右拐,石板小路蜿蜒着向山上延伸。
绕过被火焚得焦黑的院墙。才发现山后还有一所房子。多亏了两处房舍之间有一片菜园,这才没把火势引过去。
帖木儿指着那房子说:“这就是我住过一年地地方,本来叫葛仙居,前面的才叫抱朴道院。但现在因为抱朴院没了,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不想埋没了这个名字,所以出去都自称是抱朴道院的。”
葛仙居?看来这里地一切都跟葛洪脱不了干系。秀儿突然想起来问:“那块唐代李源坐过的三生石,原来也叫葛稚川石,据是葛洪炼丹时用过地灶台,是不是也在这里?”
帖木儿摇了摇头:“那倒不在,三生石在灵隐寺前,葛洪川畔。你想看,我下次带你去。”
秀儿噗哧一笑:“那葛仙翁果然厉害,到处占山头,把杭州地好地方都一网打尽了。最绝的是,连石头和水都不放过,石头叫葛稚川石,水叫葛洪川,就差把西湖也改名叫葛湖了。”
这下连桑哈和乌恩其都笑了起来。乌恩其插了一句嘴:“朱小姐这么一说,我家公子地祖师爷就跟山大王差不多了。”
“哈哈”,可怜的桑哈才刚笑两声,就被主子瞥了一眼,只好硬生生地打住。
他偷偷看了看主子的脸色,还好,听秀儿说话时又慢慢浮起了笑意。不公平!那丫头明明也在拿他的祖师爷开玩笑嘛,她说都说得,自己笑都笑不得,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桑哈的耳朵耷拉了下来,他算是闹明白了,公子其实是很维护自己的祖师爷的。但秀儿要调侃,他也没办法,还得陪着笑脸,不敢或不舍得给她脸色看。
这样一想,桑哈心理就平衡了。公子自有他的克星,自己呢,虽然只是个保镖,可家里的老婆,外面的相好,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要是敢说一句他不喜欢听的话,早一巴掌呼过去了。
“初潭师弟?你是初潭师弟?”一行人刚走进葛仙居的大门,一个道士装扮的人就惊喜地迎了出来。
“是我,我是初潭,玉函师兄,四年不见,你一向可好?”
“好好好,我很好。只是日子过得好快,一晃就四年过去了。记得你走的时候才十六岁,还是个青涩少年模样,如今回来,明显长大了,我刚开始看到还不敢相认呢。”
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不断有道士过来跟帖木儿打招呼,这些都是汉人。帖木儿在外面时总是表情淡淡的,很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但跟这些师兄弟们在一起,倒是你一拳过来我一掌过去,嘻嘻哈哈,煞是亲密。
秀儿不知道当年帖木儿的师傅带他来时,有没有跟这些人如实说明他的身份。也许,他们都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但他们是世外之人,对这些人间的恩恩怨怨已经彻底看破、放下,所以才能毫无芥蒂地接纳他。
但愿如此吧。
终于,有人耐不住了,代替已经快被好奇心杀死的道士们发问:“初潭师弟,这位姑娘是谁?”
帖木儿还没开口,秀儿就抢着答道“我是他的朋友,因为知道他在这里修行过,所以特意求他领我来瞻仰一下贵院。”
帖木儿转头看了她一眼,浅浅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看寒暄得也差不多了,帖木儿便问:“老真人在吗?”
“在。师弟真幸运,真人闭关了三个月,昨天才出关的。”
“那我去拜见他老人家了,师兄师弟们,先失陪一下。”
众人让开一条路。他们绕过前殿,往后面更深处走去。
秀儿忍不住问帖木儿:“你的教名叫初潭,有什么讲究吗?”
“有啊,这名字也是从葛仙翁那里来的。他最早的文集就叫《初潭集》。而刚刚的玉函师兄,他是炼丹炼药的,因为葛仙翁有一本书叫《玉函书》,里面记载的尽是炼丹炼药的配方,所以他叫玉函。”
一听说炼丹练药,秀儿马上想到了十一和关伯父。关伯父的医术虽然也不错,但真正让关家发达起来的,还是炼药。他们家主要的财产来源,不是太医院的俸禄,也不是他爹出诊的红包,而是遍及全国的药铺赚取的。
她突然有个奇特的联想:不知道关伯父的炼药技术,与道家有没有关系?
网友上传章节 第六折(第十六场) 路遇
更新时间:2008…11…10 14:36:01 本章字数:4135
见过掌院老真人,和乌恩其一起替帖木儿收拾好房间,铺好床,秀儿就说:“我该告辞了,后天晚上就要演出,这两天得抓紧排练。自通州来后,一直忙着一些杂事,好些天没认真练过了。”
“嗯,我送你回去。”帖木儿道。
“别!”秀儿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是送你过来的,现在你又送我回去,那我等会儿是不是又得送你来?那我们送到天黑也送不完了。”
帖木儿也笑了,但还是坚持说:“我就送你过湖,等到了湖对岸,你上岸,我就不上去了,让桑哈找个车送你回林宅。”
“好吧。”
从葛仙居出来,看抱朴道院满目疮痍,一片焦黑,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空气中依然隐隐泛着烟火气和焦糊味,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如此。
当年帖木儿的师傅特意带他到这里来修道,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让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每天面对自己父亲犯下的滔天罪行,会不会有点残忍?当时院中的其他师兄弟,有没有仇恨他,歧视他,甚至拿这件事来侮辱他?
忽然很心痛,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帖木儿,这道院的人,知不知道你父亲是谁?”
“不知道,连老真人都不知道,师傅为了保护我,谁都没告诉。”
秀儿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这样还好点,至少不用在面对父辈的罪恶时,还要去面对周围伙伴的仇视。
“可是”,她还是不解。“你师傅为什么要到你到这儿来呢?让你每天对着道院的遗迹忏悔?这样更有利于你的修行吗?”
帖木儿点头道:“也许有这层意思在里面吧,师傅也说过,作为一个普通人。要勇于面对自己地错误,要坚定地挑起自己的责任;作为修道之人。则要努力忘掉这些,要超越这一切。所以师傅把我带到这里来,让我天天看,天天想。”
“真是难为你了!”秀儿叹息,那时候。他才十五岁,还只是一个从未离开过家的男孩。
帖木儿回忆道:“一开始,我每天躲在房里,根本不敢出门,很害怕看到这凄惨地景象,觉得父亲犯下的罪,无论怎么忏悔都不可能弥补,只有我也随那些冤死地人一起死了,让父亲老年丧子。才能还这世间一点点公平。最萎靡最难过的那段日子,我瘦得皮包骨,是师傅每天不停地在我耳边念着各种经文。陪着我一起打坐修炼。直到半年多后,我才敢出门。才敢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一切。最后半年。我每天晚上都坐在葛仙翁坐过的初阳台上为冤死之人念经超度。一年后,有一天夜里我梦见他们来向我告别。说他们因为是枉死,一直不得转生,因为我的超度,现在都托生到了好去处,叫我放心。醒来后,我放声痛哭,以后我地心情平静了,师傅也觉得我们在这里的任务完成了,这才带我去了外地。”
“天那,你师傅真是……让你一个孩子每天晚上坐在火焚过的道院里为孤魂野鬼超度,你就不怕那些鬼报复,来把你捉去?”
虽然秀儿一向不怎么信这些东西,平生也没见到过一只鬼,但想像那情景,也觉得很可怕!深更半夜,湖风呼啸,火焚过的道院中,也许还有磷火幢幢,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背负着父辈的冤仇坐在他们中间念经祷告,要多碜人有多碜人。即使只是想像,也让她打了一个寒颤,手臂上冒出了鸡皮疙瘩。
帖木儿见她一脸惊恐,忙安慰道:“别怕,除了那次的梦,我从未看见过鬼。初阳台本就是葛仙翁运气练功的地方,是有仙气的,鬼神本就难近,而且我每次打坐前,师傅还会为我运功加持。”
“如何加持?”
“就是嘴里念着咒文,手里点燃黄纸,然后沿初阳台周围划一圈,再让我坐在中间。”
“这样鬼鬼们就不敢近你了?”
“是地。”
好吧,姑且信之。不过秀儿还是觉得他是师傅太狠心了一点,“他为什么不陪着你?真要念经超度,两个人不是功力更强大吗?”
“开始他是跟我一起念的,后来,是我自己说,既然是我父亲犯下的罪,理应由我这个儿子替他赎罪,正好师傅也想出去云游访胜,就走了,几个月后才来接我一起走。”
其时,一行人已经到了湖边。那里长年系着一条木船,本就是供道院弟子们出入地,于是桑哈和乌恩其划船,虽然很不熟练,好在西湖风平浪静,也算平安到了对岸,没有被他们弄翻。
帖木儿并没有如他所说的只是看着秀儿上岸。船到对岸,他又说要亲眼看见秀儿进了门才放心。
秀儿拗不过,只好和他们一起雇了一辆车。
车刚过钱塘门,还没到风波亭,就被人潮堵死了,街上不知道为什么人山人海,喧嚣嘈杂,好像所有地人都跑到街上来了。
秀儿他们地骡车忙避让到一边。帖木儿推开车门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乌恩其回话道:“好像是要处斩犯人。”
赶车人马上否定:“不是,刚才你们没注意看,城门口贴着大大的告示,午时三刻处斩。”
乌恩其问:“那怎么现在这些人还围着不走呢?”
赶车人也答不上来了。
桑哈已经下去打听了,不一会儿回来禀告:“不是处斩犯人,午时三刻已经斩过了,现在是那女犯地婆婆来给她收尸。”
秀儿抬头看了看日影:“也不对呀,现在差不多快到申时了,午时三刻斩的。怎么她过一两个时辰才来收尸啊,太阳这么大,都晒臭了。”
桑哈解释道:“据说那婆婆在刑场哭晕了好几回。浑身瘫软,根本就拖不动。她媳妇又死得惨。身首异处,没有人敢帮她,也没有车子敢拖她,怕晦气。她一个孤老婆婆,想把儿媳妇从刑场拖回家。看到天黑了能不能拖回去。”
秀儿难以置信地望着满街看热闹的人群:“难道这些人围在这里,就是等着看她拖死人过来?”
“可不就是!”桑哈一面说也一面摇头。
秀儿看着帖木儿,帖木儿则用商量的口吻对骡车师傅说:“老师傅,能不能麻烦你帮她拖一下?我多给你车钱。”
骡车师傅立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公子您开小地玩笑吧,拉了砍头的死囚,我这车以后还有哪个敢坐?这可是我养家糊口的饭碗,再多钱我也不敢拖地。”
秀儿提议:“那我们出钱买下你这车好不好?这车你洗干净了,以后还可以用,不拖人。拖货总可以吧?我们给的钱,你再去买辆新车,你自己算算。多划算?而且帮人家地忙,也是积阴德的事情。”
骡车师傅想了想说:“新车可比我这旧车贵多了。”
搞了半天。还是想多要钱。
帖木儿又说:“等你送那婆婆和她媳妇回家后。我们领着你去买辆新车好不好?你只管拣最贵最好的买。”
骡车师傅总算笑了起来:“那倒不必了,我还怕误了贵客的事呢。现在最好的车大概要二百两吧,你们给我二百两银子就可以了。”
“老伯,二百两都够你买栋房子了!”秀儿忍不住揭穿他,还真敢开口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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