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如花隔云端
纸上空无一字,右下角有傅家的标记。
唤下十八,让他取出熏香,字迹慢慢浮现。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信居然是爹爹从南陵寄来的,“菁儿亲启:汝娘亲毒发,形势凶险,颇为挂念,速回南陵。”
我再也坐不住了,下了阑干来回踱步:娘亲又毒发了,师父的司寿可以吊住娘亲的命,却不能解决每到冬日毒发之时的锥心之痛。想到此处,心中忍不住一阵难受,恨不能现在便回南陵去看看娘亲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自柜子中取出昨日少爷送我的几颗“朝凤丸”,递与十八,“你先带着这瓶朝凤回南陵送与娘亲服食,告诉爹爹我不日便归。”
十八双手接过,却在原地踟蹰,并未离开。
我转头,催促道,“怎么还不快去?”
他一膝跪地,托着朝凤的手高举过头,“郡主,此次来京城,您就招了十八一人,属下一旦离开,便再无人保护您了。”
我闻言确实有些犹豫,当初我在胤天宗之时,有师父护着,天下间少有人是他的敌手,其他时候,纵使身边没有暗护,但是凭着自己一身功夫也不怕有人挑衅。然而今时今日,我的功力不过全盛时期的七成,若是单打独斗问题不大,但若是遇上大批人马便要有去无还了。
再者,对于这封信……我前后翻看,字迹没错,是爹爹的笔迹,傅家徽记也一模一样,用的是傅家的缠墨,遇缠香显色。
只是往日,祖父或是爹娘要给我送信,皆是暗探来送,从未走过官道,不过如今我人在淳王府,不是胤天宗,走官道确实于情于理都说的通。
我一咬牙,对十八道,“我无妨,暂时住在淳王府中,自是有人保护我。你且先回南陵,这里的事,我自行处理。”
“是。郡主保重。”十八领命,在窗边查探一番,一跃而去。
看着他一闪便如同消失般远离了淳王府,仿佛最后一层保护衣被卸下,我顿觉空落。
再看一眼手中的家信,虽说一切合理的很,却仍旧有一种预感,宛如一个巨大的手掌,要将我一点一寸地收进掌中。
作者有话要说:放完了,晚上或者下午还有一更,摸下巴翘腿,要不要三更呢~~
成婚近在前
用过午饭,我让语安月贝拿了小塌,在门前小坐一会。
将家书塞在衣袖浅口处,以便等会都予熙回来时,可以“猝不及防”从袖口掉出来。我寻思,这个暗示应该够明显了吧,最好少爷主动交出婆罗花籽,免得我再费心思。
一盏茶功夫未到,常青树后远远行来一个紫色的身影,我端身坐起,紧锁眉头,准备出苦大仇深的面貌,以便少爷关怀询问,然后我欲拒还迎,再一不小心抖出袖中的家书,为少爷铺好交出婆罗花籽的台阶。
那个紫色人影转过最后一道常青树丛,身边赫然立着另一道浅青色的婀娜身影,两人缓步而来,我精心准备的一番表情生生僵在了脸上,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那抹青色仙风飒飒,立在我身前不远处,眉目如画,似天人般出尘,浅浅一笑更如冰山雪莲绽放,“小菁,你这是什么神情,见了师姐如此不开心?”
我抬手托住下巴,揉一揉僵硬的脸颊,换上满面笑意,“师姐,我是欢喜坏了!”说着起身抱住师姐原又含的胳膊,“师姐什么时候回京的?回京了怎么不早早来看我?”
师姐又是轻轻一笑,柔柔拍了拍我的手,“回京没两日,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都予熙亦探手过来抚了抚我的头,“今日伤口有没有好些?”不待我回答又道,“你们先聊,我去替菁儿熬药。”说着又让语安月贝一众侍婢退下。
师姐点头示意,都予熙轻轻颔首退下,了崖师父替我开的药皆是都予熙亲手熬制,我本来抱着极大的期待喝下,无奈已经喝了两剂药,我的武功仍然毫无起色。
师姐在我原先坐着的小塌坐下,抬头看着我,“我还道你回胤天宗了。”
我委屈的一瘪嘴,“师姐你上次将我丢在护城河,人家好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她眉头一弯,语调上扬,“哦?”
“真的!其实我半点都不知情,是师侄半路截下我,叫我带他回南陵的。早知道师姐你是因为躲他,我宁愿掉进印江,也决计不会带他回去的!”我信誓旦旦。
我正待完全撇清与都予逸“合谋”的事实,不妨听得身后一阵哀叹,“师叔,您好伤朕的心啊!师侄如此孝顺您老人家,您却专门在背后说朕之坏话,哎呀呀,真真是痛煞我也!”回头,但见都予逸西子捧心状满目哀怨地瞧着我,我抖了抖身躯,寒了寒汗毛。
是了,都予逸天天追着师姐跑,恨不得早朝出恭皆要带在身上、望在眼底才舒坦,此刻师姐跟着自家弟弟跑出来,他岂能不化身梁上君子?
师姐一见他,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头,“你怎么跟来了?”
都予逸一个跃步隔开我,蹲在师姐面前,握住师姐的手,“幸好我来了,不然我便要被某些个小骗子冤枉了。”
我一听有些着恼,“你说师叔是小骗子?!”
师姐却是哼哼一笑,点头道,“不错,你们师叔侄一个大骗子一个小骗子,倒是不枉胤天宗教导你们一场。”
我无力辩解,讪讪一笑,东张西望巴巴地等着都予熙快来,他三哥当今圣上此刻已经“哭”倒在我师姐身上,不停地蹭蹭,若是再不来,我怕都梁从此威风扫地。
正想着,都予熙手中一个托盘,上摆一个药碗走将过来,我连忙迎上,拿起药碗“咕噜咕噜”一口喝下。
都予熙笑着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颗粉糖塞进我的嘴里。
我被这个略显亲昵的动作惹得满脸通红,手脚慌乱地舞了舞,随即转身背对着他。
小塌边,都予逸早已止住哭声,从师姐身上直起身子,脸上哪里有半丝泪痕,只有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我与都予熙身上流连,“妹妹怎么病了?”
都予熙拱手屈膝一行礼,替我回答,“皇兄,菁儿的病,师父已经替她瞧过了。”
师姐推开点头沉思的都予逸,走上前来探了探我右手的脉搏,“我瞧瞧。”
我乖巧地托着手臂,但见师姐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松手啧啧,“奇怪,明明一切正常,何以忽而潜脉弛缓?师妹,可有其他症状?”
我笑着摇头,“没有,多谢师姐,许是前一段时日化了几成功力造成的。”
“那你可要多注意,哪里不舒服,记得要跟师姐说。”
我应声点头称是,收回手拉拢袖口,顺势抖了抖袖袍,不想那张家书便这么毫无预警地飘落下来。
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呆愣片刻之后,急忙弯腰去捡,不妨都予逸动作更快,一拂袖那张羊皮磨砂纸便已飞入他的手中。
他立在小塌旁,看着那封信,先是“咦”一声惊讶,随即“啊”一声若有所思看向我,“妹妹,我知你心忧。如此甚好啊!”他说着背过手,在原地来回一圈,停下铿锵道,“就这样!五弟啊,将你们两的事速速办了,这喜气之事一办起来,慕姐姐的毒兴许便好多了。”
我应承一笑,都予逸一直以来叫我娘亲作慕姐姐,多年仍未改口,现时又叫我作妹妹,真真是混乱的紧啊混乱的紧。
他说着将家书递与都予熙,自己犹自沉浸在要办喜事的想象当中,拉过我师姐,在一旁讨论起了下聘当下什么。
我再无心听都予逸的闲扯,虽说这信掉的不是时候,却也好歹让少爷见着了,我满心期盼地看着他,他双唇紧抿,眉头深陷,看着信良久,终于发出一声叹息,双目自家书移至我的脸上,目光深沉似水,犹若有千言万语要诉与我说。我亦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万千期待,我的心自是万分凝重,不需做作,惟愿听他道一句,我有一颗婆罗花籽。
然而,我千等万等只等来一句,“菁儿,过两日我陪你回南陵可好?”
满腔热火立时被少爷一句话全部浇灭,心底失望不已。
耳边传来都予逸兴奋的问话,“含含,那傅老王爷喜欢什么?”
随后是师姐甚为不耐烦的答话,“都予逸你给我适可而止。老爷子喜欢打仗,你弄个仗给他老人家打么?”
又是一弯新月升起,冬日的月亮不比夏日的月亮明亮,但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清冷皓白,让人心生安静,可观却不可得。
师姐和都予逸两人直至晚饭时分才走,并且还是不欢而散,起因只是因为都予逸见少爷给我布菜,便要效仿一通,也要给师姐布菜,怎奈师姐半口没吃,他自觉颜面无光,于是两人便闹僵开来,气的师姐甩了筷子愤愤回宫,都予逸见师姐真的生气了,又后悔非常快步追了出去,临走之时还不忘回头道,“妹妹不要急,待朕这就回宫拟旨,你只要等着做我弟妹便好。”
他们二人一走,我与都予熙也没了胃口,草草结束了晚饭。
然而此刻,我腹中空空,甚为难受,叫了月贝去厨房要了一大盅银鱼芙蓉羹。
看着这一盅羹想来我一人也吃不下,不如拿去书房与少爷一起吃,他晚饭吃的更少,此时想必更加饥饿,我也装一回贤淑,再旁敲侧击要来婆罗花籽,不失为上上之选。
于是让月贝又准备了一副碗筷,一并拿了去找少爷。
都予熙的书房与他本人性格十分相似,严谨不失条理,我未敲门便进了房间,见他正闷头写着折子。
我甫一进门,他便抬起了头,见到我并不惊讶,未见笑意,眉眼之间却是渐渐舒展,“菁儿。”
我走近将手上食盘放在书桌上,却见都予熙手边摆着一碗银耳莲子羹,却半口未动,也没有丝毫热气溢出。
我伸手一探,果然早已凉透,于是轻声问道,“少爷不饿么?”
都予熙看着我拿来的羹汤,放下手中毛笔,“菁儿来了便觉得饿了。”
我冲他灿然一笑,去书柜边搬了把椅子在都予熙身边坐下,盛了两碗羹,一人一碗吃起来。
我心中添堵,吃了几口便觉得饱了,是以抬眼看着优雅吃着的都予熙,酝酿半晌,终于开口问道,“少爷,皇上真的要下旨赐婚了么?”
都予熙亦放下手上勺子,揶揄一笑,“嗯,应当错不了。菁儿莫不是等不及了?”
我面上羞窘,不好意思地闷头拨了拨碗中勺子,“哪有……我只是……只是好奇,天家给不给聘礼的……”
他爽声一笑,“害怕我漏了这点银子不成?放心吧,定是下的多多的,不过皇兄他说一切由他操办了。”
都予逸操办?那婆罗花籽怎么办?
我急道,“那少爷呢?总得亲自送些礼吧?”
他略一沉吟,缓缓点头,“也是,过两天还要陪菁儿回南陵。我那里有几幅古画,定是很合傅老的心意;至于你爹爹和娘亲,我送几瓶回转丹和千叶果去,菁儿你看如何?”
一息梗喉,万念皆弃,我想说,回转丹和千叶果虽说也是难得一见的疗伤和解毒圣物,但是那里比得上你手中的婆罗花籽?!
但是,饶是我自诩脸皮够厚实,也说不出半个关于索要婆罗花籽的字。
方知情滋味
我收了要说的话,总觉得如何都问不出口,况且娘亲的确有司寿吊命,我开口要婆罗籽总觉得不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次日一早,依旧是阳光普照,我心情谈不上大好,却也明媚一扫阴霾。
用过早饭,我趁着都予熙不在府里,想自行查探一下令牌的事情。
我与语安道要出去置办些回南陵的行礼,又坚持不让她们跟着,只身一人出了王府——我的耳力远远不比以前,有许多暗卫我都感觉不到,怕在府内就行事,难免要给人盯上,出了府之后便好办许多,只要留心便辨认得出跟着我的暗卫。
我故意逛到了长安街,在成衣店里移形换位总算是甩掉了一应暗卫。
再行至成衣店后门,运足轻功落在了万福楼后院小楼前。
这里养了几只用来千里寻踪的风雀,当初我在那块假的莫问令牌上抹上了风雀的迷踪香,只有这风雀闻得见,此刻再用风雀来找寻那块令牌再好不过。
这风雀长的精致小巧,一直养在万福楼刘东家处,外人见了估计只道是刘东家养的逗鸟,我拿出钥匙取下锁,从笼中捉出风雀放飞,尾随着那风雀一路向西飞去。
越过城郊的一片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