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如花隔云端
我上前叩响了王府的大门,门“吱呀”一声打开,应门的是一个小厮。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问道,“姑娘何事?”
我冲他轻轻一笑,道,“家父差遣小女给王爷捎一条重要的口信,是以冒昧打扰。”
“可有凭证?”
我略一犹豫拿出胸前的玉佩,伸至他的面前。
他伸手便要来取,我连忙收回玉佩,道,“家父说了,不见王爷不能交还。”
他质疑地再度打量我半晌,终于侧身让我进门。
我被安排在大门右侧的一间厢房里,说是让我等王爷回府。
我心底有些疑惑,这右边的厢房,应当是下人起居活动的地方,如此待客倒是闻所未闻。
半盏茶的功夫,便又有人带着我穿过长廊,到了另一间厢房。
而让我诧异的是,房内等我的不是都予熙,却是我刚刚在门外瞧见的美人。
她坐在一张木桌后方,见我进屋,便合起手上的账本,“姑娘要见王爷?”
我轻轻一挑眉,心底虽不悦,面上却仍旧微笑有礼,“奴家见过这位小姐。小姐容貌倾城、气质非凡,想必是府上的小姐夫人了。奴家有事相求,还务必请小姐做主。”
她听完我的恭维略略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却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算是默认了她是府上的小姐夫人,“听说你有王爷的随身玉佩?”
我朝她微微欠身,“是。玉佩是王爷留给家父以便进府通知王爷的。”
“那令尊呢?”
“家父身染重病,无法成行,是以让小女代劳。”
她闻言从书桌后站起,踱到我的身边,露出一个惑人的笑容,“我一定代姑娘转告王爷。只是,口说无凭,怕是王爷不信。姑娘便将玉佩交与我,我也好向王爷提起,何如?”
我闷头看向地板,感觉有些挫败,一路上顺顺利利,没想到进个淳亲王府倒是如此麻烦。
“不必了。此事甚急,还望小姐垂怜。”
她重哼一声,道,“好。我这就给你安排。”
说着又让领我来的小丫头将我领出去。
而此次去的地方更加奇怪,竟然是王府的洗衣房。
我暗自嗤笑,这个美人不知是府上的什么人,何以对我如此防范?
那个丫头将我丢在院子里,又与洗衣房的几位洗衣妇交待几句,便独自走了。
我无视那些交头接耳议论我的妇人,在一个空着的洗衣池边坐下,慢慢寻思。
现下,我确该好好打算,如何才能让都予熙知道我便在他府上。
我略略回忆一下与他相处的那段日子,怕是最能引起他注意的便是孔明灯了。那是娘亲教我放的,扎一个纸袋,下面生一盆火,便能飞上天空。
那时与他一道去新川的路上,正值逢阳节,是为亲人祈福的日子。
我便扎了几个,挑出两个扎的漂亮的予他放了。
他目光灼灼,如玉的面庞第一次柔软下来,透出几分难得的旖旎。
不过,如今我受制于人,却上哪去寻得制作的工具呢?
我刚待起身去询问一下,是否要让我在此做浣衣女,忽而听得院子门口一把清朗的声音,此刻恰如地底冒上的春泉,好听的我想畅饮无数口,“菁儿,你果然在此。”
只见都予熙一身紫袍,亭亭立在院口拱门处,负手迎风,挺拔俊逸。
又是几朵海棠堪堪飘落,惊起了一地嫩粉嫣红,我生怕那身影只是个虚无的幻景,连忙扑了上去。
这些时日,先是被逼嫁梁竺彦,继而求助无门,再是进王府被拒,心里早早憋了一腔委屈,此刻却终是遇见了依靠,我的眼泪在眼里打了两圈转,终是没有含得住,顺着眼角汩汩流出。
我索性靠上他的胸膛,拿他的衣襟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哽咽道,“少爷……”
他见我如此,一时有些慌乱,两只手挥舞半晌终是落在我的背上,轻轻叹息,“让你受委屈了。”
他如此一说,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吸吸鼻子道,“没有。少爷怎知我来王府了?”
他仍旧有节奏地拍着我的后背,又是一道叹息,“你在府门前的落花上划拉了一个大大的云字,我怎能不知。”
他竟是真的瞧见了!我心下稍慰,幸亏当时为了等美人走远,闲来无趣,才突发奇想,在门前的落海棠中划出一个云字。
我慢慢止住眼泪,一时觉得自己的行为甚是不妥,急忙与他拉开些距离。看着身后那些浣衣妇似是撞破什么秘密般的四下散开,我不禁红了脸。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都予熙,道,“多谢少爷。少爷真是细心……”
他拉了拉被我揉皱的前襟,道,“不是我细心,只是算着你这几日应当到了。进门时特地问了一下门房,这才注意到门前的海棠的。”
我愕然,他知道我要上京?
他却执起我的手,浅笑道,“走吧,先随我回主屋。”
我一时受惑于他难得的笑容,竟痴痴跟着他穿亭过院,直到快到主屋时才待会神。
我有些窘迫地抽回自己的手,道,“少爷,这样不好。”
他看着我抽回的手,神色一僵,凉凉看我一眼,生生将我看得倒退三步,一甩衣袖独自走在前方。
主屋坐落在后院的最前方,两边种满了香樟和琼花,有一条青石板路直通正厅。
而此时,便在青石板路的尽头跪着一个面容憔悴的美人。
看到此人,我匆忙赶上都予熙的脚步,冲着冷颜疑惑的都予逸甜甜一笑。
“奴婢跪请王爷恕罪。”美人低垂着头向都予熙请罪,声音怨艾,我听尤怜。
都予熙却似完全不领情般,声音如冰河般清冷,“离絮,何时我竟然给了你替我待客的权利了么?”
原来美人有春天飘逸的名字——离絮。
“奴婢不敢。”离絮将头闷得更低,“请王爷责罚。”
“离絮,这些日子,你便不要管府里的事了。”都予熙略一停顿,偏头看我一眼,“若是再有下一次,便回你的凤城去吧。”
离絮听罢明显一震,连忙磕头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看见离絮美人如此卑躬屈膝,我心下十分爽利,先前她还道自己是夫人小姐,如今看来最多是个管事。
我随着都予熙进屋,看他脸色仍然不甚好看,连忙示弱道,“少爷,人家被祖父逼嫁非人……”
他兀自坐下,不理会我的可怜。
我再接再厉,“少爷,我家人都不要我了……”
他唤来丫鬟倒上一杯茶水,轻啜一口,悠悠道,“不是你的爹爹让你给我捎口信的么?”
我哑然,脸色微红,心下有些难为情,于是冲他讪讪一笑,轻拍他旁边的桌子,“淳王爷……就别说我了!外间说您洁身自好,不喜女色,这不,您还金屋藏娇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架空背景……咳咳
不要BW哦~~
云雨露行踪
我哑然,脸色微红,心下有些难为情,于是冲他讪讪一笑,轻拍他旁边的桌子,“淳王爷……就别说我了!外间说您洁身自好,不喜女色,这不,您还金屋藏娇呢!”
他轻皱眉头,放下杯子,定定看着我,“哪来的娇?”
他如此不坦白,却是弄得我十分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再度转回原来的话题,“少爷,人家现今穷困潦倒……怕您府上的下人见我不似贵人,便不予通传,这才借口说是要给您捎口信的……”
我小心翼翼注意他的神色,接着说道,“刚刚人家说的是真的,如今菁儿只有少爷一个亲人了……”
他面色突地一沉,斥道,“谁是你的亲人了?”
我莫名,不知怎的就惹恼了他,决定以后少说话为妙,连忙赔罪,“当然不是了……少爷您是皇亲国戚么!只是如今菁儿无依无靠……”
我话未说完,他却又一扯嘴角笑开了,让我不得不佩服他漂浮不定的脾性,“淳王府说大不大,养你一个人还是养得起的。”他终于一锤定音,用娘亲的话说,从此以后,世上便多了一只混吃等死的米虫。
我满怀感激地看着他,想谢谢他对我的再造之恩,却见他冲着我又是一笑,悠悠然道,“便给我端茶递水、更衣束发、司墨掌灯好了,看你这样子,也做不了其他活计。”我错了,我怎么就以为他会让我混吃混喝?看来从今以后,世上是多了一个勤劳冤屈的寂寞……
我不禁腹诽,端茶递水、更衣束发、司墨掌灯?请问王爷,您的贴身丫鬟也不过做这么多活计吧?
“还愣在那做什么?快过来研磨。”都予熙从椅子上起身,走向东厢的书房,还不忘叫上我。
好吧……等都予逸回来,让他把我指给你,看我到时候怎么让你给夫人我端茶递水、更衣束发、司墨掌灯……
待得府内一众海棠花谢,已是秋天的末,树枝渐渐露出本来的褐色,接受一场又一场秋雨的洗刷。
今日上午,便又一场绵绵丝雨飘过,此刻万物皆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却是清爽无比的通透。
我掐指算来,在淳王府也待了一月有余。
都予熙那厮虽然喜欢使唤我,其他待我倒甚为不薄,比如说他将自己住的西屋挪出来给我住下,是因我喜爱他屋里那个可以观景的阑干;他素来知道我爱吃的口味,每每加菜,还请了个厨子专门做兰花芙蓉蜜;他担心我不习惯府里生活,特地将他原本的两个贴身丫头全部调给了我……
此刻,我刚用完午膳,趴在西屋的阑干上,都予熙去宫中议事尚未归来,我忙里偷闲,寻思着什么时候骗都予熙将阑干下挖出一尾池塘。
初时,我还担心无从知晓都予逸的行踪,如今看来,只要都予逸一日不在,便是都予熙监国,每每与一众大臣议事许久,回来时他的随侍——卫越,还要抱回一大摞的折子。
“菁儿姑娘,天气凉了,奴婢给您在阑干上铺一层毛毡吧。”说话的是都予熙给我的丫鬟之一,名唤月贝,手上拿了厚厚的毛毡。另一名丫鬟,唤作语安,站在月贝身后,手上托着一盆我爱吃的冰糕。
我起身让出阑干,月贝上前将毛毡对折,在阑干上铺了厚厚地一层。
我拿起一块冰糕吃了,又待爬上看起来十分温暖的阑干,却听得门帘轻响,随之传来都予熙的声音,“菁儿。”
我回头,冲他微微一笑,乖巧地叫道,“少爷。”
他站在门边,亦是轻笑,“昨儿个不是说府内无聊么?今日雨停了,我陪你去长安街逛逛吧。”
我欢呼一声,翻箱倒柜找出当初还剩下的一点玉珠,便跟着都予熙出门了。
穿过靠近王府大门的石板路时,还看到了久违的离絮美人。
美人恭敬地给都予熙行礼,完全没有拿正眼瞧我。
我听月贝说过,离絮是都予熙在领兵攻打南封时带回来的,据说是凤城的花魁。后来因为王府管家告病,都予熙见她能力尚可,便让她顶了原先的管家。
我料想,这当中必是离不开英雄救美之一类的桥段,而佳人芳心暗许,可惜就都予熙的样子来看,公子却是无情。
我不禁“啧啧”可惜了一颗芳心,拉拉前方的都予熙打趣道,“少爷您要是继续这么冷淡,娇便藏不住了。”
他转头看我一眼,脚步没有停下,挑眉笑道,“丫头你要是继续这么说话,少爷便叫你无家可归。”
我一愣,这是□裸的威胁!不过……我很是受用……
京城最是繁华的便是长安街,有人形容它“夜如昼,不欢寝”。便是说这长安街便是到了晚上也依然热闹如白昼。
上次来长安街,已是一年之前。如今的长安街越发的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于耳。
我尚还记得街口的第二个胡同处有个捏泥人的老伯,一双手巧夺天工,能把人的神韵、气质捏的十分十的贴合。
无趣如都予熙定是从不会留意这样的摊子,我便拉着他一路飞奔,远远便瞧见那泥人摊子果然尚在。
“老伯!我想捏个泥人。”我有些兴奋地唤道。
那个老伯从泥盘后抬起头,憨厚一笑,“姑娘,我记得您。”
我诧异,“哦?老伯您还记得我?”
他点点头,“像您这么漂亮、出手又阔绰的小姑娘不多,再说我捏了十来个一样的小泥人,哪能不记得?别看我年纪大了,我还记得上次那位俏公子呢!”说着往我身后一瞧,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