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树吟





砂俪龅爻锘趟悖矣趾沃劣诼涞浇裉煺飧龅夭剑?br />   
  终于,当所有人都退下的时候,文思殿中重又剩下我孤独一人了。
  
  我走到窗前,烛台上的红烛已经燃得只余短短一寸,烛台上滴满艳红的烛泪。窗子不知何时敞开了细细一道缝,清冷的夜风自那道缝隙里钻入室内,也同时钻入我的心底,让我那颗本来温暖得几乎有些炽热的心,一点一滴地变凉。
  
  我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同泰寺庭院中,智远对我说过的话。虽然他是受人指使、要来毁灭我的魔鬼,然而我却当真被那短短几句偈语所蛊惑了,经常不由自主地一再想起,不由自主地要反复在心中默诵,想着我的一生,难道就要如他所说的一般,因为勘不破情关,而从此万劫不复?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会合有别离,无常难得久……”我喃喃说道,感觉那阵透窗而入的冷冷夜风,几乎要吹彻我的衣衫,穿透我的身体。
  
  “生死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我忽然停下了念诵的声音,机伶伶打了个冷颤。今天阳光明媚的清晨,我在铜镜前梳妆时的轻语,忽然在我心底响起。
  
  ——我会一直等他,直到他来。
  
  我忽尔凛然,心底的迷茫,在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变得透彻。
  
  我不要无忧无怖,我只要某个人的一颗心。即使他现在不曾如此付与,我也会一直等他,直到他爱上我。
  
  虚掩的殿门忽然轻轻向两边敞开,带起一阵微风,吹得殿内半昏的红烛火光摇曳,半明半灭。我吃了一惊,从窗前回首时,目光正巧与此时跨进殿内的萧绎相遇。
  
  我又惊又喜,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该如何应对,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他颀长的身影,一步步走向我的面前。
  
  萧绎停在距我数寸之遥,深深地凝视着我。
  
  “昭佩,我来祝贺你的生辰了。抱歉,我来晚了——”
  
  “不。”我轻声说,“我说过,今夜不管多晚,我会一直等着你,直到你来。”
  
  他半隐在暗影里的神情上,一霎那仿佛有点动容。然而他把那丝神情的变化掩饰得很好,只是忽然微微一笑。
  
  “好。我也说过,我今晚,一定会来。你没有食言,昭佩,我也没有——”
  
  他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终于平伸向我面前,在我眼下缓缓摊开。在他的掌心,一枝金步摇静静躺在那里。
  
  我惊呼一声,完全没想到今夜他不仅来了,而且……居然还为我带了礼物!那枝金步摇做工极其细致精美,美丽的花纹繁复而精巧。以金子打造而成的一朵桂花之上,居然轻轻栖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那蝴蝶足下还坠着几串圆润华美的珍珠,光洁得没有一丝瑕疵。蝶儿随着他掌心的轻颤而微微晃动,仿佛就要振翅欲飞。
  
  我看向萧绎,竟然发现他的脸色似乎微微地红了,显然是不适应我这样长久而专注的凝视。他轻咳一声,温言说道:“昭佩,看见了礼物,不赶快拿去试戴一戴吗?”
  
  我抿着唇,眼波流转。殿内除了我与他之外,并无其他人影;我早已将那些宫人们早早遣散,并吩咐他们如无召唤,不得擅入。在这样深的夜色静谧里,月光如水,映照在我们身上。我忽然想起太子萧统曾漫声轻吟的诗句: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
  
  我轻轻一笑,心房霎那间也变得云水般温柔。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并不动手对镜试戴那支金步摇,而是走到他面前,微微地垂下了头。
  
  “你帮我戴。”
  
  “什……什么?”他错愕地反问,我看到他右手的颤抖有一点明显了。那……是因为紧张么?我心底忽然涌上一种甜蜜的感觉,在我心中无边无际地漫开。
  
  “臣妾手拙,要劳驾王爷帮臣妾这个忙。”我忍笑,故意说得一本正经,以减低他尴尬紧张的程度。
  
  “哦!”他仓促地应了一声,下意识地慌忙以左手捧着我脸颊,固定我的头;右手抚过我丰盈的长发,将那枝金步摇簪在我的发间。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放开自己的手。
  
  他仍旧双手捧着我的脸,手劲温柔,仿佛有某种珍惜的情绪在内,使我骤然鼻酸,泪光盈睫。我梗着喉咙,轻声问道:“世诚,我戴着它……好看吗?”
  
  他愣了一愣,轻轻地颔首,低声说:“……好看,真好看。”
  
  我的心忽然跳得快了。我不敢看他的脸,生怕这太过美好的一切都是我在做梦,风一吹,梦境就消散了。我偷偷将手环上他的腰间,不敢太过坦率而急进,再将他从自己身旁无因地推离。
  
  “最近……你在诗酒之会上,可曾做得什么得意之作吗?”我放柔了声音,切切呢喃,如同耳语。“我听说你们最近的题目是《春别》,那些诗朋酒友,现在就急着要为你饯行么?也罢,就说来与我听听,好不好?”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开口了,声音微微颤抖。
  
  “昆明夜月光如练,上林朝花色如霰……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
  
  我心底一震。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这样过分地接近呵,如同亲密的呢喃。他的声音与他的双手,都在微微地发抖,唯有他的体温,还是这样熟悉而温暖,暖得几乎有些炽热,烫痛了我的眼,熨炙着我的心。
  
  “我觉得……这真是一首好诗,我喜欢,好喜欢——”
  
  他无声地笑了笑,喃喃道:“……是么?昭佩……”他低低唤着我的名字,掌心摩挲着我的容颜,滑过我的发间,修长的手指与我的长发纠结缠绵。他忽然轻叹了,叹息声绵软而悠长。
  
  “我是这样地贫瘠呵……昭佩,昭佩,我什么都给不起你,可是为何……你仍愿意一直一直……等待我呢?这样的煎熬,这样的执着……就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呵——”
  
  我的心紧紧地一抽,蓦然紧缩而疼痛;又被他的叹息拂得软弱,软弱得忽然没有一丝气力。我忽然冲动得无法抑制自己心底,那种想要接近他内心深处的巨大渴望;我冲口而出:“世诚,难道……你不知道么?因为我……”
  
  我的声音未落之间,忽然有一个黑影,自我们身后敞开的殿门跃入,一扬手打灭殿中烛火。在我们陡然惊诧之际,他已身形如电,霎时间直取萧绎的面门。
  
  我大吃一惊,眼见那人自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寒光乍闪,直刺萧绎右眼——他那唯一完好的眼睛!我想也没想,下意识地长袖一甩,双手就拼命向那柄匕首挡去,想要格开那只狠毒的手;一边放声大叫:“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萧绎大惊失色,一下握住我的肩膀,想要阻止我鲁莽的行动。然而刀剑无眼,那柄匕首又很锋利,早已划过我的宽袍大袖,割断我一截衣袖,在我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涌出,钻心刺骨的疼痛瞬间席卷我的神经,我不由得脱口痛叫了一声:“啊!”
  
  “昭佩!”萧绎大吼道,声音里早已失掉了一贯的平淡漠然,满是忧心如焚的暴躁与焦虑。然而我顾不得这些。我知道因为他自幼眇一目的缺陷,他甚至连那些形式上的练武强身都被爱子心切的皇上免除了。所以他虽然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却也不通武艺,兼且视力不好,如何在这么阴暗的黑夜里与有备而来、身怀凶器的刺客周旋? 
  
  我的手往旁边一伸,暗自庆幸自己凭窗而立,而窗下就有一张桌案,案上除了笔架、砚台、书本纸张,居然还有我方才打算自斟自饮的酒壶!我一手捞起笔架砚台,就胡乱向面前那刺客脸上丢去。趁那人以手遮挡之时,抓起酒壶,掀开壶盖,将里面满满的一壶桂花酒,兜头盖脸地向那人面上一泼! 
  
  那人猝不及防,酒液泼入他的眼睛,他大声诅咒,一边慌忙拿手去揉。萧绎乘势一手抄下墙上悬挂装饰的宝剑,飞快拔剑出鞘,凭着直觉向那人的方向刺去。只听那人一声闷哼,萧绎居然凑巧刺中了他肩头! 
  
  此时门外闻声而来的宫人、侍卫们也已赶到,那人眼见此番行刺竟然无机可乘,便不再与我们纠缠,冷哼一声,飞身出殿,身形快得诡异,来去如风。 
  
  然而我已无心顾及那人的去向。手臂上的伤口热辣辣地疼痛着,我下意识以没受伤的右手护住左手臂上的伤处。知道危险已经解除之后,我心头一阵释然,才发觉原先胸口紧绷得几乎疼痛;一时间忽然觉得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就跌坐在地。 
  
  “昭佩!”
  
  这是萧绎的声音,语调里含着那样一种惊忡不安,是如此焦躁惶恐、又充满了关怀与担忧。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以这样的语气呼唤我的名字,不禁诧然地抬起头来。 
  
  我眼前一花,微弱的烛光映照下,萧绎背光而立的身影,被光线影影绰绰地拉长许多,与我近在咫尺,笼罩住我全身。他在我面前蹲下身来,一手抓过我的手臂,以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摸索过我的肌肤,指尖碰触到微热的鲜血,全身剧震了一下。 
  
  我忽然看见他的脸色蓦地煞白,眉心紧紧攒起,脸上浮现了一抹不可解的悲伤。他额头青筋迸现,下巴紧绷出几乎有些严厉的线条。他抚在我伤处的手指尖冰凉,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这么狠毒……难道,一定要这样争夺吗……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喃喃道,脸色变得雪白雪白,一丝血色都没有。 
  
  他的模样吓着了我,他的神情仿佛像是个胸前被狠狠捅了一刀的无辜孩童,那种伤心、怨怼和悲愤,深刻得几乎可以称得上凄厉。他直勾勾地紧盯着我手臂上的伤口,眼中交织着的情绪复杂而深浓,有痛苦、有怨恨、有恐惧、也有了然;他的面容忽然灰败得像一片烟雾氤氲的废墟。 
  
  室内缭绕着方才乱中泼洒的桂花酒香,有人在我们身后掌起灯来。我担心他的样子会被旁人看去,连忙伸手将他发抖的手紧握在自己掌心,轻声道:“这伤并不妨事,虽然长,却不深,只是一点皮肉小伤。想不到我喜欢自斟自饮,这桂花酒有一天也可为我抵御外敌;以后看你还要不要下令禁止我饮酒?”
  
  但是萧绎却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他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盯着我与他交握的手。他不自觉地反握住我的手,以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轻纱制成的衣袖被方才那行刺之人割裂,摇曳的烛光下,我手臂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凝结成一道冷冷的艳色伤痕。 
  
  忽然,萧绎的面容一凛。不知是什么事情击中了他的神经,他眼中光芒一闪,随即变为冷寂。 
  
  “这不是很巧吗?昭佩,那贼人竟然割断了你的衣袖……想必,他也一定很懂得……何谓‘割袍断义’吧?”
  
  我如雷轰顶,刚才那霎时间片刻的温柔,陡然转变为漠然的冷寂,如狂风骤雨来临之前的阴晦天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转瞬之间改变了,然而我清楚地感觉到他静寂的表面之下身躯的紧绷,他面容里一抹难解的愁苦,但他的神情是那样阴晦寂寥,有如深秋里没有星光的夜空。 
  
  “你……你说什么?!”我无法置信地反问他,声音都发抖了。“割袍断义?世诚,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这样地反问着他的同时,忽而有一丝莫名浮现的模糊体悟,闪电般划过我的心底,使我无法控制,冲口而出:“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他闻言身躯猛然一震,瞠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我的脸。他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又仿佛只是想要反驳我;但最后他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狠狠撇开了头,咬了咬牙,就大步掠过我的身边,几乎像是逃离一般飞快迈出了殿门。 
  
                  第十八章
  掩此泪如珠
  
  而数日之后,湘东王萧绎启程前往荆州履任的消息,就迅速在宫中传了开来。众人都多有不解,因为皇上并未下旨催促,而且刚刚开春不久的天气尚寒,北方一些河流的封冻甚至都没有完全融化,行路更是多有不便。在这样的情形下,湘东王执意要立即启程上任的决定,就似乎有一点蹊跷。何况这个决定是在仓猝中作出,就更费人疑猜。
  
  在宫中种种揣测和流言正盛之时,萧绎又作出了更令人惊讶万分的决定。他禀奏皇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