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树吟
他的肌肤在我齿间蓦地起了一阵寒颤,他的声音因为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而低哑。
“昭佩,不……不要淘气!唉,我该拿你怎么办呵?”
我的另一只手勾起他的后颈,穿过他浓密的头发。我单纯无辜、天真烂漫地对他笑着。
“我不是野丫头,我爹是信武将军,我只是因为掉到了水里,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眼中掠过一抹不可置信的情绪,那情绪带起了一阵滔天巨浪,他的面容变得如同云水般温柔,他的抚触缠绵轻盈而恋恋不舍。
“我知道的,昭佩……”他轻声低语,他的脸距离我的愈来愈近。
“我知道的。”
=
他的唇,再一次落在我的唇上。
但和前次不同,他这回的吻轻柔而缠绵。如果说刚才那一吻犹如暴风雨席卷下深邃而危险的海洋,这一回就纯然是平缓明澈的涓涓清流,是泛着细细波纹的山间小溪,是当年“颜园”中温柔而幽静的一池春水。
他的唇,细细地描摹着我的唇线,滑过我的面颊、我的耳垂、我的颈子。但和他轻缓的亲吻完全不同,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渴切,他温热的掌心探进我松脱的层层衣服,我的肌肤在他的摸索和碰触之下逐渐变得滚烫。
我忽然记起当年的自己,在“颜园”中落水,那时候,他也是沿着我的手臂,一路摸索至我的腰间,将我拉上岸。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同样的摸索,会在溺水的黑暗和恐慌中给予我一线可以依赖的希望,也会在这样亲密的耳鬓厮磨中点燃我心底深藏的热情,带给我无上的欢喜和愉悦。
我的手悄悄滑进他的衣襟之内,不耐地拨开他的丝衣,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闭上眼睛,静静感受他的抚触。他的肌肤也意外地灼热,他的手因为激情而微微发抖。他微微直起身子,细碎的吻像穿透繁枝密叶的雨点,一滴滴洒满我的全身。
我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生怕一旦睁开了,就会发现此刻我所感受的种种,不过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梦境。我感觉到他的手在我肩头轻轻一拂,我那早已敞开的内衣就轻飘飘地向两侧分开,从我身体上滑落下去。他修长的身躯覆盖在我之上,燥烫的肌肤彼此熨贴,再不留一丝缝隙。他的唇时重时轻地摩挲着我的,他的心跳和我的一样快,快得几乎震破胸腔。
我感觉到他的气息愈来愈急促,他迫切地将我揽在怀中,紧紧地,仿佛渴盼某种令人安心的一再确认。他捧起我的脸,低声说:“昭佩,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一震,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帘,发现他专注的眸子、他俊秀的面容,就在我眼前咫尺之遥。我的心跳得更快而不规律,我想我的脸一定涨红了。
“你,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他轻轻地说,语调低回,如房中博山炉里终日袅袅飘散的沉香。
“一直,都是……”
不容我说出任何一句话,他的吻已重新落下,在我唇间,反复辗转。从“颜园”初见时,就已决定好的命运,又将我们连系在了一起。这一生直至尽头,那些纠缠不清的感情,都化作此刻的激切与疯狂,燃起漫天火焰,要将我们两人一道煎熬,一道灼烧,最后化为无法分离的微尘,化为骨血相融、不分彼此的一体。
朦胧中,我仿佛闻到弥漫的桂花香气,氤氲悠远,熏人欲醉。而我也仿佛成了暮夏枝头的桂花,在一片荒原之上于无声处逐渐绽开,随风起舞,终至盛放。这感觉也似是饮多了桂花酒之后的微醺,意识半梦半醒,仿佛身躯柔软得没有一丝气力,然而所有的感官都极度敏锐。有丝昏沉、也有丝陶醉,身体里仿佛蕴集着无限的欢愉,从肌肤里一丝丝透出来,缭绕在空气里,似是檀香的浓郁、又似桂花的清香,余韵绕梁,绵邈细密,将我笼罩其中,与他一道沉溺;且,永不醒来。
=
我将头轻靠在萧绎胸前,唇角泛起微笑。
室内弥漫着某种暧昧的气息,他的肌肤表面犹有一层细密的薄汗。
我捧起他受伤的左手来看,幸而那道划伤并不深,伤处的血已然凝结。我轻叹了一声,回身拿过自己的丝帕,为他细细包扎。
“疼么?”我问,手劲极其轻柔,生怕又碰破他的伤口。
萧绎叹了口气,他原是半倚在床上的,此刻垂下视线来看着我,他的脸忽然涨红了,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并不疼。”
我诧异地看着他脸上那道可疑的红晕,再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才发现自己此刻除了披着一件外衣之外,身无它物。我不由得也脸热心跳起来,将丝帕打一个结,尴尬地重又将头靠回他胸口,将后脑冲着他,一颗心七上八下,极力维持着语调的正常。
“等下还是传大夫来诊视一下罢,莫要掉以轻心。”
萧绎应了一声,不甚自在地挪了挪身躯,似是不习惯这般的亲昵,语气也有些结巴了。“昭佩,你、你在做什么?”
我伏在他胸前,他的心脏,在我耳下有力地鼓动。我唇角的笑意更深。
“昆明夜月光如练,上林朝花色如霰。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我喃喃说道,视线因为这样巨大的幸福而变得有丝迷蒙。
萧绎一定是听到了,因为他的心脏骤然跳得更加猛烈起来。然而他却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仅仅只是用力地握了一握我放在他胸口的手。他的掌心,那么热烫,仿佛就要将我们两人的意志,都一道灼烧起来,化为灰烬。
“为什么要一直躲开我啊……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一直在找,找当年在颜园里救过我的那个少年,可是,他消失了,我找不到……”我的眼中忽而变得有丝朦胧,沉重的感伤超越于一夕缠绵的幸福感之上,在我的心头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萧绎握着我的那只手突然一紧,他的吐息骤然沉重。几乎在我话音刚落的一剎那,他便语气急促地脱口道:“不,昭佩,我有我的苦衷,可惜,我没法让你了解……我只能说,当年‘颜园’里我所遇见的那个人,我,一直没有忘——”
我震惊,陡然抬头,看到萧绎那张忽然变得有点苍白的面容,仿佛流露出一种因为不小心吐露衷曲而感到有些懊恼而慌乱的神情。我的心头涌起了无限波澜,我不明白为何此刻涌上胸口的,是那样一种欢愉和酸苦交织的情绪;我的掌心熨贴在他胸前,他的心跳骤然加快了好几倍,仿佛下一刻就要不堪重负,爆裂成无数绚烂而短促的火花。
“世诚,你的心跳得好快呵……”我垂下了视线凝视着他,轻似无声地低喃,如同耳语。“你这样担忧,这样激狂……是因为……你爱我吗?我真想知道,你这样一直念念不忘,是因为爱吗?”
然而,萧绎却听见了。我早该知道,视力不便的人,其它感官——特别是听觉——自然比平常人更加敏锐许多的。
他的身躯陡然一僵,原先温柔荡漾的眼眸里蓦然一黯,泛起一层薄冰。他脸上的表情忽尔转为淡漠,他力持镇定地呼出一口气,忽然翻身下地,狼狈而慌乱地拉拢方才早已凌乱敞开的衣衫前襟,连连倒退了数步远。
我愣在原处,无法置信地盯着他仓皇退却的身影,他狼狈而犹带着一丝未褪的热情的面容。汹涌的泪意骤然冲进了我的眼底。
我知道,他又缩回自己那个壳里去了,他又想躲避着我了。也许我太过焦躁而急进,然而那只是因为我太渴望得到他的心。但我,从来不知道他一直顽固地抗拒着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只知道,即使我们方才曾经重温过失落已久的温柔缱绻,也无法避免从这一场激狂的梦中醒来。即使我狠心自戕,也无法将他的心在我身上多留片刻。方才那种种缠绵,不过是巫山浮云,高唐一梦。
作者有话要说:唉,系统一再的不让我在下面发言……真是伤心……
唯有统统都回复在这里了……^^
to 风过午:抱抱,我也是看了那篇文章以后,对萧统的好感度狂泛滥啊~~~
可惜,他的儿子完全没有乃父之风……
to 花里:我也喜欢方等~~~他又聪明,又俊美,比那些弟弟们强太多了……
可惜啊可惜……呜呜……=_=
to 19:寒一个,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华丽滴大船?^^|||
你也知道偶一向最不擅长这个了,所以……还是你来写吧……:P
to bluebell: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
to 小豆奶:汗,贺徽一直都是个美男子啊~~
可能是因为我让他出场的机会太分散,以至于原先那点描写到了后来,都没印象了吧~~@^^@
番外篇·萧绎【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希望这个番外能改善一下萧绎的形象……
自然,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所以,我会继续写番外的,视大家催稿的程度,不定期会放上来……^^
to shirly:是啊,我以前说过,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在这一篇里写到的萧绎,只不过是一个早熟一点的小孩子,
再怎么装作成熟的样子,很多残酷的事情,还是不经历过就无法了解的。
to 在飞:当然,这是萧绎最弱的一环~~
但是,他也是很为难滴~~
至于他态度改变的原因,这个……
可以从以后的更新和番外篇里综合分析……^^|||
(总是这么告诉别人的樱快快飘走。) 之一 初遇
江南三月,草长莺飞。
我看到大哥匆匆经过御花园植满芳树的小径。他一袭云纹白袍,式样虽简,却衬托出他身为太子、年少早慧的轩昂气宇。
大哥也看到了隐身在树影中的我,笑着走过来。
“七符,今日可得闲?和大哥一起出宫,去‘颜园’参加诗酒赏花之会罢。”
我又惊又喜地看着大哥。我……真的可以和大哥一道去吗?
大哥早看出我眼中的渴望,笑着执起我一手。“来罢。若父皇事后问起,自然有大哥一力担待。”
我满心欢喜,跟在大哥身后,想着:不晓得今日的诗酒赏花之会,应是何等隆重?听说大哥二哥和几位年长的哥哥们都会出席,只有我,排行第七,且是一个眇一目的、不讨人喜爱的小鬼,因而并未获邀。但那些人看到我竟然也出席了,不知道要有多惊讶?
这是个醉生梦死的时代,而我,却和这时代格格不入。
我的母亲阮修容,原本不过是一名采女,能够在后宫三千佳丽中获得我父皇宠幸,全仰赖彼时主持六宫的丁贵嫔举荐之力。她们两人情谊颇深,我和丁贵嫔所出的几位皇子,包括大哥萧统、二哥萧纲都更是亲近。尤其是大哥太子萧统,美姿貌、善举止,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每作诗行文,属思便成,无所点易。而且,大哥待我,极之温厚亲切。我对他充满孺慕崇敬之情,常觉世上再无超越他之人。
我出生不久,便因与生俱来的眼疾盲了左眼。父皇曾得一梦,梦中有位同样眇一目的执香炉僧人言说即将托生皇宫,故父皇将我视为神僧化身,百般怜爱。但宫中诸人,始终把我视为怪物,敬而远之。何况我母亲一夕得幸,本就招人嫉羡,我所承受的明枪暗箭就更加防不胜防。
在这样的险恶之下,我逐渐变得自卑、敏感,且益加沉默。我只能用上天仅余下给我的那一只眼睛,愈发加倍地努力读书。我知道,父皇对我的怜爱,也是不可靠的。父皇眼中与其说有我,不如说他看到了神佛亦愿意托生为他儿子的无上吉兆。我是他证明自己天命所授的最好理由。但我一旦沦于平庸,我身上的那层光环便会消失。毕竟,没有一位前世身为神佛的人,会在人世间无所作为。而我一旦失去了父皇的宠爱,我便会失去一切尊严、地位和机会,从此,万劫不复。
当我五岁时,父皇偶然问我道:“汝读何书?”
我大为振奋,知道这是显示自己用功的绝好机会。于是我朗声回答:“能诵《曲》、《礼》。”
父皇命我试言一二,我遂一口气将上篇一字不错地背诵出来。父皇大为赞赏,左右莫不惊叹。从此,我得了个“聪悟俊朗,天才英发”的好名声。父皇对我,也弥加愍爱。
但我依旧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我知道,即使我已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之一,我仍是没有任何行差踏错的余地?